晚上八点三十分,圣保罗教堂。
“子轩,林爰仪去哪儿了?怎么都这时候了还不回来?她不会是回‘秦淮公馆’去了吧?”任白苏将一碟煮好的花生放到了教堂宽敞院子里的一张圆桌上,转头对着站在门边的陆子轩问道。
陆子轩望着空荡荡的教堂门外,兀自长长叹出口气:“不会的,她不会回去公馆。”
陆子轩太了解爰仪了,如果爰仪要回“秦淮公馆”的话,一定会告诉他的!可是爰仪今天出门什么都没有和他说,他自是相信爰仪不会那么匆匆忙忙地回“秦淮公馆”去的。
说实话,他也不知道爰仪去哪儿了。今夜,就在他刚刚到教堂的时候,就撞见了急急忙忙往外跑的爰仪。他还未来得及问爰仪上哪里去,爰仪却已经落下一句“等我回来”的话给他。他本想追着爰仪而去,可无奈爰仪跑得太快,他也不好跟去。于是,他只能听从爰仪的话,守在教堂门口等着爰仪回来。
爰仪身边还有一只灵狐,陆子轩相信,不管发生什么事,那只有着千年灵力的狐狸都会保护好爰仪的。陆子轩清清楚楚地记得,那只狐狸管爰仪叫“小师傅”,既然爰仪是那只狐狸的“小师傅”,那么就一定不会让爰仪身处危险之中!
“我看她呐,大概是回家去了。”张奎东笑着走上了前,拍了拍陆子轩的肩膀,扶扶眼镜,摆出一副极为考究的样子,“今天是中秋节,家家团圆,她也要和家人团聚一下嘛!”
“回家?”陆子轩闻言皱了皱眉。
爰仪却哪里还有什么家?陆子轩知道,爰仪乃是孤身一人。虽然乌衣巷的某个夹道里住着她的奶妈李大娘,但爰仪不会没事跑奶娘家里去。爰仪身份特殊,若然天天有事没事地跑去李大娘那里,是会给李大娘带来麻烦的!爰仪早就没有了父母,怎么还会有家呢?她的家,还要等着陆子轩给她建造的!
“是啊。”张奎东说着捅了捅陆子轩的胳膊,他显然不知道陆子轩心中所想,十分玩味儿地说着,“诶,你有没有见过她的家人啊?她有没有什么姊妹啊的?是不是和她长得一样漂亮,都是大美人?”
“喂,我说张奎东,”任白苏没好气地讪笑了笑,瞥朝张奎东的方向说道,“你是不是也想找个她那样的大美女啊?要是想找的话,不如直接去问林爰仪好了!世人都说‘物以类聚’嘛,像她那样的大美女,才会认识真正的大美女咯!子轩又不常出现在各种交际场合,怎么会知道林爰仪有没有和她一样如花似玉的姊妹呢?”任白苏白了张奎东一眼。
张奎东心知任白苏这话明显是在吃醋,是以立刻转了调子,他两步跳到了任白苏面前,一边对任白苏陪着笑脸一边叉起了腰来:“哪有,哪有啊?我心里只有一个‘大美女’,那是谁都比不上的!”
“是吗?这么说,那个‘大美女’就是林爰仪喽?”任白苏有意气恼张奎东,“不过呀,人家是有心仪的对象了,你呢……是晚了一步啦!”
“诶,这怎么可能?”张奎东慌忙站定身形,一手指天抬起,极其正经地对着任白苏说着,“我张奎东发誓,我这辈子啊,只喜欢那个‘美女’!我说的可是真的!林爰仪么……人家名花有主,哪里会看得上我这种人啊……”说着张奎东还真就朝着陆子轩努了努嘴,“我喜欢的那个‘美女’,可是能干得很,信仰基督教,还是报社的编辑,是这个世间少有的‘奇女子’呢!”
“油嘴滑舌!”任白苏将手里拿着的手袋轻轻拍在了张奎东头上。
“唉哟,好痛!”张奎东故意呼出一声,“我说的是实话,怎么就成‘油嘴滑舌’了?”
“好了,油腔滑调的,算你过关了!”任白苏轻笑一记,走到了圆桌前,“快来帮我分东西吧,说不定林爰仪一会儿就回来了!我还得去把我爹叫过来的!”
张奎东见任白苏竟然没有生气,反而还跟他说了句“算你过关了”的话,不禁从心底兴奋了起来。
过关的意思是……他可以追她喽?
这对于张奎东而言,可真是一件天大的喜事!
这样一来,任白苏对陆子轩的感情,也就会慢慢淡化下去了……
陆子轩看着那两个人闹腾的身影,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继续站在门边,等候着爰仪的倩影出现。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过去……
陆子轩从怀里掏出一块怀表,看看时间,又是一声叹息。
八点四十五分了。
爰仪为何还不来?她究竟去哪里了?会不会出事了?
正想着,远处便有高跟鞋的声音传了过来。陆子轩的眼神忽地亮开,朝着大门外的大路上张望过去。
不一会儿,那高跟鞋声就到了圣保罗教堂的门口。倩影站定,爰仪抬袖抚了抚额,拭去头上因为忙着赶路而沁出的一层汗水。
长长呼出口气的瞬间,她抬起了清冷的眸子。
清冷的眼光,正好对上了陆子轩关切的目光……
“子轩……”爰仪欣慰地笑了笑,叫出了门边等着她的男子的名字。
一阵清风吹过,拂动了女子俏丽的身形,将她额前的几缕青丝吹得散落下来,青丝随风舞动着,女子倾国倾城的面容上隐隐透出丝丝苍白之色。
她已然太累了。
不止是压制“思念之魂”时的累,更是焦急之下匆忙赶路的累。
从乌衣巷回来的一路上,她都在想,陆子轩会不会已经等不及她了,陆子轩会不会已经去别处找她了,她会不会和陆子轩错过了……
可是,如今,陆子轩就站在她的面前,就在等着她的到来……
她心下一热,涌起的感激之情不是一点点……
原来,他是这样的惦念她。原来,他也会这样守候她的归来……
虽然仅仅只是分开那么短暂的几个小时,爰仪却感觉像是已经过了几百年那么久远。
男子看见熟悉的女子、熟悉的面容,不禁心下一热。向前跨了两步,他将因为赶路而尽显疲态的女子紧紧揉到了怀里。
“去哪里了?”陆子轩用下颌轻轻摩挲着爰仪的秀发,“你知不知道,我很担心你。以后……不许再这样跑出去了……”
“子轩,我没事儿。”爰仪绽开一抹微笑,从陆子轩的怀里抬起头来,“我只是去见‘她’了……”
“她?”陆子轩看着女子的眼神里充满了疑惑,“她是谁?”
“就是乌衣巷的那个……”爰仪并不想隐瞒陆子轩什么,她轻轻说着,“今天是难得的月圆之夜,‘她’是我前一世造成的‘思念之魂’,如果让‘她’沐浴了月之精华的话,‘她’就会变成有实体的精灵的……我不能任由‘她’为害人间……”
“那么危险的事情,你怎么不早点和我说呢?也许我能帮上忙啊!”陆子轩嗔怪着爰仪。
他是见过那缕“精魂”几次的,那缕“精魂”虽然没有害过人,但却使得他人受到她的惊吓好几次了。
现在爰仪既然说“精魂”会成精,那么要解决她,肯定不是一件容易之事……
陆子轩又再次看见了爰仪脸上透着的苍白之色。
他看得出,爰仪经过了一番斗争后已经显得太过疲劳了。
这个女子,难道是凭一人之力收服了那缕“精魂”的吗?
陆子轩眉心一紧,对这个女子的怜爱又多了几分。
“我没事的,况且就算你去了,也不能帮我什么忙啊……”爰仪浅浅一笑,朝着手中提着的黑色丝绒手袋看了看。珑儿已经睡着了。
“为什么?”陆子轩也打量起了爰仪的手袋,他知道,那只叫做“珑儿”的灵狐一向习惯睡在爰仪的手袋里。
现在的时间,距离睡觉还早了些。珑儿一向贪吃,今夜月圆中秋,美酒佳肴、月饼小点就在当前,珑儿却肯放过吃美食的机会,这……有点不太寻常……
莫非,乌衣巷真的出了大事……
爰仪沉默地摇了摇头,她自是看穿了陆子轩的想法,只听她淡淡言道:“珑儿只是因为耗损功力太多,所以才睡过去了……”
陆子轩闻言,倒抽一口冷气。
珑儿可是千年的灵狐,如果连她都耗损功力过度,那么面前这个女子岂不是……
天呐,他真是混蛋!他怎么可以让这个女子独自去承受这一切呢?他当时就应该不顾一切地追着她而去的!
“爰仪,我……”陆子轩开口,想说点什么,但爰仪立时就抬手捂住了他的嘴巴。
“子轩,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爰仪轻轻一笑,“可我的立场和想法,跟你是一样的。你不想我身处危险,我亦不想让你陪着我冒险。你知道吗?我今天见到了那个精魂,她和我说了许多许多的话……就是那些话,让我明白了我对你是怎么样的一种心情。如今,她在我的意识里,在我的思想里,她融入我身体的时候,告诉我说,只有你的思念才是她的归宿……所以……”顿了一顿,爰仪继续说着,“所以请你……请你一定要为了我保重好自己,知道吗?我不想你有危险,更不想失去我心灵的归宿……”
“我……”陆子轩蓦地皱了皱眉,千言万语,他竟不知该如何说起。
这样的女子,这样的心境,让他太过震撼了。他实在不知道,这个女子的刚毅和坚强,是经历了怎么样的痛苦洗礼才形成的……
然而,爰仪却再次缓缓摇了摇头,在嘴角漾起一丝微笑:“不要说这些了,好吗?我听说今晚来圣保罗教堂过中秋的人很多,我们不要耽搁时间了!让别人等着不好的……”爰仪看见了在陆子轩身后不远处院子里忙着摆东西的任白苏和张奎东。
“好,我们过去吧。”陆子轩点点头,牵起爰仪的手,往回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