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殿。
“皇上,葡萄酒里的毒药确实是妾身所投,与秦王殿下毫无关系,请皇上降罪妾身,饶了殿下吧!”
倩魅跪在大殿中央,眼神黯淡。
昨日从画堂春出来,她便没有再回秦王府,而是直接进了皇宫。朱元璋忙于批阅奏章和处理国事,直至今日早晨才召见了她。
朱元璋传旨召见倩魅的时候,倩魅已经在奉天殿外跪了八个时辰了……
腿脚酸软、膝盖青肿,可她没有叫苦,亦没有埋怨。当听到高公公传旨给她的时候,她的眼光甚至还闪亮了一下。
“你说,葡萄酒里的毒,是你下的?”朱元璋饶有兴趣地看着跪在大殿地上的女子,严肃而庄重地问着,“你为何要如此做?”
英明如朱元璋,怎么会相信毒药是一个如此柔弱的女子投的?朱元璋同意召见倩魅,只是觉着这个女子有情有义。
秦王朱樉获罪,至今没有一个秦王府里的人敢来求情。就连秦王的正妃王凤琦也未露过面。
朱元璋一直在等秦王府的人来,没想到等了许久,却只等来秦王身边一个地位低下的姬妾。
朱元璋对秦王府他人失望的同时,便对倩魅的做法多了些许赞赏。
“回皇上,妾身并非有意这么做,只是……”倩魅犹犹豫豫着,“妾身以为,这酒不是要献给皇上的,故而……”
“如若不是献给朕的,那将如何?难道你要谋杀亲夫不成?”朱元璋的语气高昂了几分。
倩魅听在耳里,极力掩饰住脸上的悲伤之色。
她爱秦王还来不及,怎么会想要谋杀亲夫呢?她只是……她是被逼的……可如今这样的情况,叫她如何能够将事情合盘托出呢?
敛了敛神,她还是缓缓开了口:“秦王殿下数日前说是要宴请朝中的几位王爷,妾身以为这个酒是宴会时候才需要的……妾身投毒,是为了毒害晋王!”
“大胆倩魅!”朱元璋拍案而起,怒不可遏,“你不谋害秦王,却要谋害晋王,有何企图?!你想反了不成?!”
倩魅面不改色,仍然镇定着道:“因为妾身与晋王殿下之间有着血海深仇!妾身九岁那年,晋王殿下杀害了我全家!我要给我死去的爹娘报仇,要为杨家死去的数百口人报仇!”
说到后面,倩魅竟然咬牙切齿了起来。
昨日爰仪让她来给秦王顶罪的意思,就是这个。
多年前,太原杨家,无故遭罪。这事已经隐瞒了多年。
当年马皇后想要给杨家平反,可惜还未来得及将此事公诸于众,马皇后就离开了人世。如今爰仪让倩魅将此事上呈皇上,便是想要让皇上彻查此事。
爰仪已经不打算再放过晋王了!
她要将晋王的一切罪行都揭发出来!
“你是何人?晋王如何杀你全家?”不出所料,朱元璋果然问起了倩魅家里的事情。
“回禀皇上,妾身姓杨名倩魅,出生于太原的大户杨家,我家乃是太原首富,多年前晋王就藩太原,欲要我父亲同他一起搜刮民脂民膏,父亲不从,还处处行善积德,一次偶然的机会中,父亲得知晋王殿下搜刮民财是为了私造兵器以期谋反篡位,所以遭了横祸……”倩魅回忆着多年前的事情,“晋王府的卫士杀了我全家数百口的人命,然后放火烧了杨家大宅,整个杨家,只有我和弟弟小超逃出了晋王的魔掌!”
原来,倩魅早已知晓了杨家遭难的原因。倩魅是在有一次和秦王去晋王府的时候,无意间听到晋王的下属说的。
当初,她一直不清楚为何晋王要杀她全家。听到那几个下属说晋王在太原私造兵甲、并且和被灭门的杨家大有关联时,倩魅才恍然明白了杨家为何遭到灭门之祸。
“此事,朕怎么没有听说?”朱元璋的心里多了些疑虑。
当年马皇后为了保住自己的三子,在暗中阻拦了所有将此事上呈天子的奏折。
马皇后的用意和出发点都是好的。以当年朱元璋暴烈的性情,闻知此事,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斩杀晋王!但作为一个母亲,马皇后并不希望看见朱元璋和朱棡两人父子相残的惨剧发生,她想要以开国皇后之尊的身份处理好此事。可惜不久后,马皇后就遭到谋害,且死于非命。
九泉之下的马皇后,一定没有料想到,时隔多年,这件事还会掀起如此大的波澜。
这场波澜,将会闹得大明的朝廷从此不安……
“回皇上,妾身也不知道……”倩魅对朝廷的事情是一点儿都不了解的。杨家被灭门时,她年纪还小,不知道是否会有太原的官员将此事呈报京城。
“那你有何证据证明你杨家数百口人就是晋王所杀?”
“皇上,妾身和妾身的弟弟尚在人世,难道还不足以证明吗?”倩魅被朱元璋的话语激得一惊,抬起清亮的眸子,直直看向了坐在龙案上的人。
“按你的话说,当年你和你弟弟尚且年幼,如何得知杀你全家的就是晋王?”朱元璋在心底叹着气,思索着倩魅的话,“没有证据,朕也可以说是你为了逃避在朕的酒里下毒的罪责从而诬陷晋王!你可知道,诬蔑藩王乃是死罪一条!”
“皇上……”倩魅一时不知该如何说下去。
皇上说的没有错,她和她的弟弟,虽然亲眼目睹了家门被灭的惨案,但是没有证据,空口无凭,他们如何能向皇上说明,如何能让皇上将晋王问罪?
“民女可以作证!”
倩魅正不知所措间,高公公却领着一个女子进了奉天殿。女子发髻随意地挽起,身穿一身橘红色的礼服,目光清冷,移动着莲步,淡然镇静地走了进来。
那女子,正是爰仪没错。
只见她提起衣裙,径自跪倒在大殿中央,朝着龙案上的朱元璋盈盈一拜:“民女无状,叩见吾皇万岁!”
“平身。”
“谢皇上。”爰仪起得身来,恭谨地低首而立。
“林丫头,你不在老四府里待着,到朕的皇宫里来做什么?”朱元璋向着爰仪问道。
“皇上,民女是来替秦王殿下喊冤的!”抬起清冷的眸子,爰仪脸上写满了自信。
倩魅转头看着她,眼神里微微有些错愕之色。
她从未想过林爰仪会在此时出现!她不是燕王殿下的人、一心只会为燕王着想的吗?
这个时候来……
“喊冤?”朱元璋也觉得诧异,他半眯起眼睛看着爰仪,“林丫头,你也要为老二求情?”
“回皇上,民女来见皇上,不止要替秦王殿下喊冤,更要为故去的高皇后娘娘鸣冤!”爰仪一脸淡然,“民女如今虽是燕王府的人,可皇上不要忘了,民女也曾经服侍过高后娘娘!”
“秀英已经去了这么多年,难道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
“启禀皇上,娘娘就算是有未了的心愿,如今怕是难了了……”
马皇后的心愿是,她的三子能够改过自新。她被自己的儿子毒害,一声不哼,满心只想着要为儿子承担所有的罪孽……她一直期许着晋王朱棡能够从她的死里得到些教训,能够感激她作为母亲的一番好意,她希望着晋王朱棡再也不会做害人之事,可谁知……
朱元璋闻听爰仪的话,深吸了口气。他是一直都知道林爰仪是个胆识过人、才德兼备的女子,如今爰仪话里含着无尽深意,朱元璋倒是想要听听这个女子接下来到底想要说些什么。
但见他斜眼看了看爰仪,微微点了点头,手指一指:“朕记得,秀英死的时候,你就在她身边……”
是呵,朱元璋还记得当时的情形。满屋子的奴才,没有一个人敢说话,还是那个八岁的小女孩首先开了口,还劝慰了他这个做皇上的几句。
不正是那几句话,让朱元璋对那个小女孩开始了刮目相看的吗?无数的金银财宝,尽皆赏赐给爰仪,正是因为他欣赏那个小女孩的胆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