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眠,天才灰白,师伯敲门而入。
“师伯这么早,是不是来解我疑惑?”终于等到师伯来探。
他将一纸药方递给我,“这药是我专研而出,能治入梦后气虚损伤,你为了佳晗的事,想必伤了些元气,我能帮的仅此而已。”
“比起这个,我希望师伯能告知我亲生父母之事。”没有什么比此事更为重要,“不过……”我接过师伯递给我的药方,“还要谢谢师伯费心。”
他缓缓将竹凳搬到我床边,还不忘交代,“药要坚持喝,连服七日便好。”我明白点头,“阿楹!”他语气突然沉重,眼神沉入了过往,“那一年炎夏刚过不久,我师父告知我要去华国救神算子凌策,最坏打算,一定要救下他们的孩子。那一天师父交代任务时神色凝重,我知道事情并不简单。”见我不解的望着他,他继续而道,“凌策当年卜算天下,算出七国分久必合,得玄武者得天下。”我心底发凉,原以为这只是个谣言,没想这一挂是我生父所测,“在途中,离子飞书与我,说玄清门抓了我的孩子,细思许久,我只好选择近处先去救我孩儿,救下我孩儿便前往华国莽山同凌策夫妻汇合,谁知道,赶至时恰逢凌策带妻女逃命,夫妻二人均已受伤。临终委托我一定要救他们的女儿,江湖人已知道他们留有余脉一定会追杀天涯,怕是怕这个玄武之谜藏在这婴儿身上。”
“所以,你舍了你亲儿的命,只为救我?”不知道为何,我既责备岳霆飒的狠心,又感谢他舍儿相救。百感交错,化成两行无言之泪。
“若是我儿能换个天下太平,牺牲他一人又何妨呢?他泉下若知,要责备,我也一力承担。”他虽坚毅,我却看见了他脸上的一丝悔意。
他用他儿子的命,换了我十七年相安无事,无忧无虑。除了感激,我不知该说什么,“那你可在我身上发现玄武之谜?”
“没有。”他摇头,“我将襁褓换下时仔细查过,你身上除了左眉间的那颗红痣,没有任何玄武的线索。我之后问过师父,他只是抱憾的同我说,他当初只想留下天下第一术士的一点血脉。”突然他想到什么,很严肃的同我说,“楹儿,你的身世万万不能同其他人说起,不然我做的一切都将付诸一炬。无论是谁!”他的眼神指向大石头休息的那个屋子,“哪怕是你在意之人。”难怪师伯昨日不告知我,原来是介意大石头的在旁,他倾身小声说,“楹儿,那人深不可测,不容小觑。”
我只是简单的喜欢他,这样不行吗?
说完,师伯起身将竹凳搁回原处,正要出门,我对他背影喊着:“师伯,你若不嫌弃,楹儿愿做你与师伯母的孩子,照顾你们一生,以尽孝道。”
他并未回身,只是稍作停留,落下一句话,“照顾好佳晗!”
虽然师伯说什么线索都没有,但是隐约总觉得还有奇怪的地方。百味在心底沉沉浮浮,我还能像以前那样无忧无虑吗?
走出屋子,阳光刺眼,我申了个大大的懒腰,深深吸了口沁人的空气。再睁眼时才发觉异样,周围的浓雾已经散去。
咦?揉过双眼再次确定了这个事实。
“大石头!你快看,快看,我们可以离开了。”见大石头早已梳洗完毕,从厨房那头出来,端着一碗药向我走来。
“你身体好些吗?把药喝了!”
我皱眉看着那碗黑若深水的药,长吁一声,然后抬头看看他,俊比娇花却不艳,“好!”看着他脸,我应该能克服这苦彻心扉的药。
所以我一鼓作气喝下,一直看着他的脸。
将空碗递还于他,我不确定我的五官是不是已溶成一团,他却冷冷问我一句,“你望着我做什么?”接下空碗。
“哎~看着你心甜啊!不然这么苦怎么喝得下?”不懂风情,笨石头。
“那我若……”大石头的话还没说完,世伯屋内传来脆物落地“晃啷”一声。
我同石头赶紧往屋里赶,只见师伯母一人跌落在圆桌前,近旁是碎了的陶土茶壶。
“师伯母!”大石头将她扶起坐于竹凳上,我近身关切,“你有没有哪里受伤了?”
“你是……岳楹?”她记得我,想必什么都想起来了,见她伸手想要摸我,“你在哪儿?”
我握着她的双手,摸上两颊,“在这里!”
“这么大了,原来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了,我已经浑浑噩噩活了这么多年。”她的手软绵舒服,从我额头往下抚摸,可见师伯对她照顾至微,“你这么大了,可是我的儿子呢?”她突然脸色一变,含有杀意掐住我脖子死死不放,“我儿子的命谁来还?”
见势不对,大石头正要打晕她,我伸手抓住他手阻止。虽然难受,但是我的命是她儿子换来的,她要杀我,我也认了。
死,不可怕,怕得是留有遗憾。呼吸一点点被她手指带走,我闭上眼睛接受,只是紧握大石头的手感觉到了他的颤抖,我却死死握着,不让他相救。
我若要亡,是躲不掉的。
“夫人,你这样做可对得起当年岳前辈的用心良苦?”大石头质问一句。
“霆、飒……”她掐我脖子的手松了开来,我大口大口的贪恋空气,“你到底是爱我,还是……恨我?”我见她失明的眼中落下泪来。
“师伯母何不当面问师伯?”我边喘气边说。
“霆飒?”她略显错愕。
“恩,话说,我怎么起床后就没见到师伯?”环顾房间,没有他的身影。
“你当真见到霆飒了?”她激动的站起来,向我扑来,手在我身上乱摸,“在哪里,在哪里?”言语无法按耐。
“他一直陪在你身边在你记忆……混乱的时候。”后面五个字我特意说得小声,怕她受刺激。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她哭得连我都心碎了,虽然有些年岁,但她依旧动人,“霆飒,你是爱我的吧!霆飒……”她仰头对着空屋子喊着,“我不怪你了,不怪你了。”
我难以理解的望了眼大石头,他只是安静看着,眼现疑虑。
“师伯母,我去把世伯找来,你要不先去躺好,还是想喝水?”
“霆飒死了,你要去地府寻他吗?”
这话让我后背抽凉意,我僵直的扶住她,忘记怎么迈步。
“我可以作证,我同阿楹均见过岳前辈。”大石头语气中也显得不平静,谁能接受白天见鬼这个事实。
“你们见的他是何模样?”她摸索着,在我帮助下坐回竹凳上。
“约若二十出头,目清眉秀……”
“他死的时候便是二十又一。”师伯母打断了大石头的话,“为了修改我悲痛的记忆,他入我梦中以他寿命替我重新编织记忆,谁知在梦中他便寿命已尽,再也没有从我梦中醒来。而我,也就着那些假的记忆浑噩度日,直到我刚刚醒来。”她眼帘低垂,无奈摇头,叹出,“那是要多大的执念才能让他的魂魄不离我而去,照顾我十六年?我以为,我只是做梦,在梦里见到他对我无微不至,没想……这一切都是真的。”她双目闭住,仰头试图止住泪水,轻缓而问,“他最后说了什么?”
这样一来,一切都有理可寻。难怪是少夫老妻,难怪,难怪……
我扑通跪下,道,“师伯母,我答应师伯养你终老,若你不嫌弃,楹儿想认你为亲母,照顾你余下半生以谢当年你们舍儿相救之恩。”
“若为天意,若是霆飒也答应了,我还能拒绝吗?”
我些许激动,这么多年来我从未用过母亲一词,没想还有喊的机会,“母亲,楹儿来迟了。”磕了三个头,我依她膝盖靠着,眼眶早已湿透,内心温暖着,“母亲,你知道吗?楹儿好早好早就想喊这个称呼,若不是遇见你们,我还是孤儿。”
话语至此,我似乎有些明白为何会出现在此,是染血的魂殇匕带我来的,带我见到岳霆飒的最后一缕留恋不愿离开的魂魄。魂殇匕有灵性,可是这灵性是好是坏呢?
“我失去了一个儿子却多了个女儿,或许是霆飒在天有灵,冥冥安排吧!”她温柔的抚着我的长发。
后来,我知道岳霆飒因为自己是鬼又想照顾瞎了的郁佳晗,避免麻烦带着郁佳晗避于世俗,并设下大雾结界不让外人来扰。
这个小屋,这里的草药甚至一桌一椅都是为郁佳晗准备的,师伯想治好她的眼睛、她的记忆。
如今了无牵挂,岳霆飒的那丝挂念的魂魄也消失了。若说岳霆飒不爱郁佳晗,我是不相信的。
本觉得想起岳霆飒会浑身哆嗦,但是知道他的心意后,我对他的感激不断,遗憾是没来及回报他。我的身体养得差不多,佳晗母亲也答应同我回游仙山,一来师父和师弟师妹可以照顾她,二来我的身世师父应当也清楚。
岳霆飒,若不是这世上有个郁佳晗,想必他将会成为最出色的追梦人。爱一个人到底是缘还是孽?若没遇见大石头,我会成为出色的逐梦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