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终于说完了这些,痛悔无力地看着她。连清漪双手颤抖,迷离的眸子一刻也没有离开他的眼睛。她心潮澎湃,心中万千波涛涌过,在这样的地方,他如今说着这些话,该是对她的忏悔还是表白?可是……往事如云烟,这些都已经过去了!因此她静默良久,口中仍是说道:“假话!你就说给自己听罢!”
燕绥在旁默默地都听了心中去,他相信这些都出自玉瓒的本心,最终,他对着玉瓒道:“玉兄,何必纠结执着与往事?其实,这过去并不重要,未来才是最重要的!现在的连清漪,已是获得了新生了!”玉瓒看着燕绥,伫立默默道:“我是她的过去,你是她的新生,是不是?”他朝着连清漪问道:“清漪,不要告诉我,你已经喜欢上了眼前的这个人?”
连清漪瞧他这口气,似乎还和昔日宫里一样,心中不悦,她冷冷道:“我喜欢不喜欢谁,何须你知道?玉瓒,你是我手心里的死囚,虽然你方才演了一出苦情戏,倒是颇让我感动!但是,我对你的初衷,是不会变的!”她想了想,还是告诉他道:“这次攻雍城,有一个人战死了!我想着,你们也是君臣一场,还是来告诉你罢!这并非为你,而是我不想他在九泉之下,留有遗憾罢了!”
玉瓒听了这话,心中大为紧张,他沉声问道:“不管是什么噩耗,你都告诉我罢!我是什么都能禁受的住!”连清漪便垂目而道:“安纯熙,安纯熙战死了!”玉瓒听了,没有露出惊讶之色,反而更多的是叹息之声。他一字一句道:“安纯熙,心性勇猛耿直,不想,如今已是死了!这其中有我的过错!怪我一心……”他看了看清漪,并没有将话说完,反而向草榻走去,将身子靠在草榻上,闭上眼睛,一脸的沉痛惋惜之色。
连清漪听了他这话,觉得可以深问,但竟是寻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怔怔地看着他。玉瓒微微睁开眼睛,看着连清漪,平静说道:“清漪,我的心思你都已经知道的了!说出来,我就无憾了!这憋在心里,谁说不出的难过!不过,我很累!我的心很累!很多事,我都是身不由己,都是违了自己的心思,所以……能不能……请你们出去,我想一个人静静呆上一会!”
连清漪听了他这话里,只觉得是述说不禁的哀伤和无奈,看着他疲惫憔悴的神色,她忽然心有不忍,这样的玉瓒,似乎也是可怜。可是她马上又敛过心思,说服自己,不管怎样,玉瓒始终是所有悲剧的始作俑者!如果当初,她没有进这虢宫,不曾和他相识,是否,在她的心里,这远在北国的堂堂帝王,与她而言,始终是一个模糊但又高大的影子?
一朝相见,一生生恨。
她对着闭着眼的他说道:“玉瓒,你就安心在这地牢罢!你放心,你的雅国我会打理的很好!”不知为何,这话她还是要告诉他。草榻上的玉瓒,已是听见了,他虽闭着眼睛,但是嘴角为现出一丝微笑,他靠在壁上,缓缓说道:“清漪,我知道,你的心始终是善的!我等着你尘封的那天!如今你有什么抱负,便就可以去做!我的雅国,始终为你打开!”说着,便就不多言了。
连清漪回头看了看他,这话固然是非常令她动容,可是须臾之间,她也找不到什么美妙的词儿来接口,因此她重又锁了铁门,隔着窗口对他说道:“你的心又何尝不是沾满灰尘?”说着,便和燕绥一同走出了这地牢,往台阶上走去。
待到了地面之上,燕绥方重重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他对着连清漪笑道:“清漪,那地牢里,空气始终太气闷了些!”连清漪却是若有所思,她对着燕绥道:“阿绥,你能不能先回去,我想一个人静静地走一走!”燕绥哂笑道:“怎么回事?方才那玉瓒说要一个人静一静,现在你又这样说?难不成,你二人是心有灵犀的?”
连清漪正色道:“阿绥,我还和你开玩笑不成?只因许多事儿,从前我来不及细想的,今天我都要好好想明白!”燕绥却是笑道:“清漪,若是你还想不明白呢?”连清漪便叹了口气道:“我总会明白的!”燕绥看着这郊外四处的绝佳风景,忽然对着她正经说道:“清漪,我看玉瓒说的那些话,俱都是真情流露的!我听着,似乎都觉得感动异常!清漪,你听了……”可是还未待她开口,燕绥自己倒是叹息道:“哎……留着他的性命,对我始终是个威胁!”
连清漪听了不解,笑问道:“阿绥,你这是何意?”燕绥半幽怨半含酸道:“清漪,你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我待你的心意,你也甚是明白罢?这都为你一倾山河了!”说完,更是将一双墨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连清漪被他瞧不过,脸色绯红道:“阿绥,我知道,我始终欠你一个天大的人情!”燕绥便笑道:“清漪,既然你知道,那么……你可拿什么来还我这个人情呢?”
连清漪听了,便将脸颊边被风吹乱的长发,拂了一拂,笑道:“阿绥,你放心,这个人情,我一定会还你,保你心满意足!只是,现在……你还需等上一等!”说着这话时,她倒是笑靥如花。二人徐徐往雍城街上走着,到了皇宫附近,却见前方一人,正苦苦等着他们。
燕绥自是眼尖,他已经看清了前方浓浓的墙柳之下,那个身着烟黄衫子的少女。他对着清漪说道:“清漪,是那萧小姑娘!”连清漪听了,遥遥看去,依稀觉得是她,当下便加快了步子。待到了那株最大的拂柳前,果见清馨一人,伫立在树下,虽站着不动,可是能觉出她的慌张。
连清漪到了那儿,就在清馨后头说道:“清馨,站在这里做什么?难不成你有什么事儿?这个时候,你该是陪着你父亲,在宫里一处坐着,审阅着奏章和文件呢!”清馨听了这声音,赶忙回了头儿,见果然是连清漪,便对着她的眼儿,急急说道:“清漪姐姐,琼妃不见了!今天我在宫里,撰写一些公文时,就听得宫人来报,说是拘着的琼妃,已然不见了!我命人在宫里急急搜索,无奈竟是一点蛛丝马迹也没有!”燕绥见了,便说道:“莫急,萧小姑娘慢说无妨!”清馨见是和清漪一起的北疆国皇帝,想想,还是作揖道:“见过北疆国皇上!”
燕绥罢手道:“休要如此,休要如此,萧小姑娘随你清漪姐姐这样,叫我的名字都是可以的!”连清漪听了,便在一旁看着这飞花走絮的一池萍碎,笑而不语。她心有所思,默默对着清馨道:“清馨,你若是以后见了他,总是这样唤他皇上,自己心中也是觉得烦的罢!这以后……你还是……莫如就叫他一声‘阿绥哥哥”,也是好的!”
清馨拗不过,只得对燕绥道:“那么,我听清漪姐姐的……也就好罢!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她看了看燕绥,见他墨黑的眼睛,捉狭似的看着自己,脸上不禁红了一红。
连清漪转过话题,踱步沉吟道:“自琼妃关押,我还一直没有去见过她!当日,她是给关在这宫里哪一处的?”清馨说道:“她和竹妃是分开押着的!关着她的那个屋子,离原先的琼华殿并不太远!白天晚上都是有人把守的!这可真是蹊跷!”
燕绥在旁默默地听了,便对着她们说道:“依我看,这个事很简单!多半是那些雅国旧日的宫人,念着琼妃的旧情,一时心软,便将她偷放出宫去了!”清漪听了,思怔了半响,方道:“是有这么个意思!横竖琼妃不能自己逃出去!”清馨听了,不由问道:“若果真如此,姐姐可要惩罚这些宫人么?”
连清漪听了,微微一笑道:“清馨,我当然不会!他们既然愿意冒着性命的危险,将她放了出去,足见,这昔日里,琼妃待宫里的宫女太监倒是恶不到哪里去!我不但不会惩罚她们,反而还会就此事重重地奖赏一番!”她对着清馨说道:“清馨,这件事,我命你去调查!凡事有份参与之宫人,皆有赏!”清馨听了,心有所动,她不禁回道:“是!”
燕绥听了,目露欣赏之色,他对着清漪,低声说道:“清漪,你是越来越让我刮目相看了!现在的我,更多的是欣赏敬佩你!”连清漪听了,回首朝他明眸一笑,燕绥见了,却不禁又是失了心智。他看着清馨笑道:“萧小姑娘,你是你清漪姐姐的左膀右臂,这宫里上下,宫外四处,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你呢!”
清馨对着燕绥说道:“黑龙……阿绥哥哥,我知道你要说什么,这江山社稷,筹谋帷幄,我当然不会丢我清漪姐姐的脸!”说着,倒是朝着他微微一笑。连清漪见她终于艰难越过了自己的心结,心中又是感叹,又是替她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