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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五小姨,即齐祖昆,是齐家唯一参加过“大串联”的人,也是唯一去过北京天安门广场接受过******检阅的人,更是一位戴过红袖标参与或旁观过武斗的人。很难查实,几万人批斗大姐夫肖勇夫的大会她参加与否,但三姨陪三姨夫游街的场面她绝对目睹。

五小姨的一个很要好的同学证实,说那天她和齐祖昆走在街上,忽然发现前方围了一群人。她说,那时见到这种情景都很兴奋,一看就知道哪个人又被挂大牌子批斗了。她和五小姨快速跑过去,等钻进人群,齐祖昆脸色突然煞白,接着就退出了人群。那位同学说,她看见了红卫兵正在批判两个人,一男一女,男的是齐祖昆的三姐夫庞玉玺,女的是齐祖昆的三姐。庞玉玺的头上戴了一顶纸糊的高帽,花花绿绿,细看才看出,那是用电影画报糊的。齐祖昆三姐的脖子上挂了一双破鞋。她说,齐祖昆狂奔跑回了家。

五小姨的家,也就是我姥爷的家或者说我母亲的家,那栋日式房子,外墙上早已糊满了大字报。理由明确,我的姥爷在日本侵略东北时给日本人开过火车。细细想想,抛开 “给日本人开过火车”的所有无奈因素,如今听起来也难逃“罪大恶极”。

短短几年,齐氏家族人鬼难辨。

短短几年,齐氏家族四分五裂。

这就是五小姨当时所面临的家庭背景状况。

据此我们可以判断,五小姨作为齐家“五朵金花”最鲜艳最灿烂的一朵,未来婚姻的美好憧憬也应该随之烟消云散了。

她该怎么办?

正是在这样一个关键时期,五小姨做出了自己的选择——离开这个家,搬进商业局职工宿舍。

由此,陪伴姥姥姥爷的重担无疑落在了列车乘务员——我母亲肩上。

我姑妄推断,母亲和五小姨之间的芥蒂难道是在这个时候生发的?

允许我尝试分析五小姨离家的原因:

作为年轻人,她的精神世界倾向于新生事物,红色风暴也暗合了年轻人的天性,聚成了足以令人沸腾的吸引力。家族的遭遇和强有力的舆论灌输,令涉世不深的五小姨对家族所有人产生了怀疑:父亲竟然为日本人服务过;大姐夫作为副市长执行了什么路线暂且不说,是否害死了自己的前妻也不说,只说把小他十几岁的大姐娶回家,什么性质?年轻单纯的五小姨一定想到了恶心!她的二姐夫成了造反派头头,二姐同时宣布与丑恶的家庭划清界限,会给五小姨怎样的思考?陪三姐夫游街的三姐,那双挂在脖子上的破鞋无疑像一把尖刀,深深刺痛了她公主般的心。她的四姐,也就是我的母亲,绝对是一个具有极右倾向的人,在家里说一不二,就性格而言,五小姨能不反感吗?她不能不怀疑这个家族的人真的偏离了红色。为了摆脱家族阴影,离家住进职工宿舍以示与家族划清思想界限大概是唯一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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