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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山下奉文——半是恶虎,半是凶豺(6)

10月8日,在马尼拉的高级专员官邸大厅,对山下的第一次公审开始了。山下特意穿上了熨得板帖的军服,胸前佩戴着勋章络绶,长统皮靴也擦得锃亮,努力地表现他威风不倒,让前来观审的菲律宾人感到难以忍受。

审判席的背后有美国和菲律宾的国旗,交叉摆放着。旁听席上坐了大约300人,麦克风和摄影机齐刷刷地林立着,为便于拍摄,天花板上还安装了6个高强度的聚光灯。规模虽不大,但却很隆重。

这天的公审平淡无奇,法官大致询问了山下是否承认起诉书中的罪状,山下全部予以否认后,就到尾声了。

山下对庭长R?雷诺鲁兹提出申请,希望法庭允许他的参谋长武藤和参谋副长宇都宫作为他的助理辩护人。雷诺鲁兹同意了,但遭到了首席检察官R?喀少校的反对。

喀少校冷冰冰地说:“山下拥有参谋长或参谋副长的时代已经结束了。”

山下听了,羞怒交加,他觉得这不是在反对,而是在谩骂、折辱。

10月13日,有两个精神病理领域的学者前来访问山下了,他们大概是想从精神病理学的角度,来判断山下是否天生具有残暴性格。他们提出了一连串在山下看来有侮辱性的问题。

砍杀俘虏和日本的神道教有关吗?

你是不是被恶神迷住了?

你啃指甲吗?你尿床吗?

山下看着两位学者怀着研究小白鼠的热情,眨着亮晶晶的眼睛等待着他的回答,冷淡地说:“没有。”他在表面上仍然桀骜不驯,内心的沮丧却一泻千里。

随即发生的事,更让他的内心世界一败涂地了。

10月27日,在第二次公审的前两天,对他的起诉剧增了59项,连同原来的64项,竟然有123项!麦克阿瑟还明确指示,要缩短从判决到行刑的时间。

山下感到了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势头。事实证明了他的感觉。在接下来的审判中,大批大批的证人出现在了法庭上,不停地揭露日军的暴行:母亲泣诉了孩子被刺杀,少女展示了背上的刀疤,女子回忆了连番的强暴,男人露出了脖颈上的伤痕……

法庭还指出,山下在1942年占领新加坡后,指挥属下4个司令官屠杀反日分子,而判断谁是反日分子,完全随性。把当地人都赶到街上去,顺眼的,赶到右边放了,不顺眼的,踹到左边弄死。还“发明创造”,蒙上“嫌疑分子”的脸,让他们藏猫猫般寻找反日分子,找到一个,就可免去该人的“嫌疑”。就这样,有大约4万人被无辜杀害。

当山下极力狡辩时,一位美国法官忿然打断了他的话,厉声喝道:“就是按你们日本人自己统计的数字,也不下5000人!”

在对山下的指控中,屠杀战俘一项最令人发指。

法庭认为,对于1944年在菲帕拉万岛烧死150名美国战俘一事,山下负有指挥责任。

1944年12月24日,在菲律宾帕拉万岛战俘营,有150多名美军战俘突然被拳打脚踢地赶进了一个防空洞中。防空洞狭小局促,铁门紧锁,日军搬来一桶桶汽油,然后把汽油泼到洞中,接着把火把扔了进去。防空洞内刹那间红光一片,熊熊火焰把人烧得劈啪作响,一些俘虏奋力撞开铁门,带着一身火苗向外奔逃。日军正等着这一刻,遂用机枪扫射,用刺刀乱刺,用乱棍蛮击,饶有兴味地看着有些战俘裹着火球在地上翻滚。当几十名战俘冲出重围,从悬崖上往下跳,或掉进海里,或掉到沙滩上时,日军驾艇过来,把水中的战俘当成“野鸭子”打,把摔到沙滩上受伤的战俘,一部分活埋,一部分再泼上汽油、点火,哈哈大笑地看着他们痛苦惨叫。在恶行中,只有5名战俘拼命逃进了原始森林。

1945年2月,当美军挖开防空洞时,看到尸体一如货物叠压着,很多尸体还保留着当年的姿势:手臂前伸,手指深深地扒着洞壁。可见痛苦之深。

当年逃出的5名战俘中,有一位是美国海军陆战队队长道格拉斯?威廉?波格,他出庭作证时,依然疲乏憔悴,瘦弱无力,他说:“后来,我们5个人侥幸逃出来,参加了游击队。”

其实,并不只有波格等战俘受到了残害。在马尼拉的许多监狱和集中营中,战俘的日子都不好过,或被屠杀,或被虐待。死去的,触目惊心,活着的,惨不忍睹。

在山下的毕利毕德监狱,曾经关押了800名美军战俘,多为麦克阿瑟的老部下。当美军冲进马尼拉的第二天,麦克阿瑟去看他们时,只有一名陆军军医能够站起来迎接他,但这位军医也瘦得皮包骨头,犹如行走的X光片,让人担心一说话,呼出的气息就会吹倒他。其他战俘横七竖八地躺在污秽中,眼窝深陷,目光无神,只有眼珠的转动表明他们还活着,但眼珠的转动,也是缓滞的、费劲的。

位于大学校园中的圣托马斯集中营,情形同样惨烈,这里关押着3000人,战俘用仅有的一丝力气穿上了外衣,然后伸出细木棍一样的手臂,虚弱地挂在麦克阿瑟身上,流下了热泪。

对于这些暴行,因为有波格等战俘的亲身经历,有麦克阿瑟的亲眼所见,所以,山下不得不承认。但是,他却认为这和他没关系。他说:“我没有得到报告,而事前我也不知道它可能发生……”好像委屈得很。

“是上吊啊”

虽然指控多而严厉,但山下奉文的狱中生活待遇却照旧。他吃着与美军同样的食物,晚上总会有夹肉面包。傍晚时,支起椅子,打开收音机,他还可以一边乘凉,一边收听广播。

担任警卫的一位美军少校,对于山下提出的很多要求,也都给予了“OK”的答复。这使得山下一时又忘乎所以了,他和其他战犯琢磨来琢磨去,给这位美军少校起了一个外号:“OK少校。”

对于美军官兵来说,他们憎恨山下不假,但对他感兴趣也是真的。闲暇时,他们还交流了对山下的观感。有人便提出,不如索要山下的签名吧,山下毕竟是个大人物,和他有关的东西会成为文物,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升值。众人听了,觉得这太符合美国人的价值观了,当下一拍即合。

一天,几位美军士兵把这个意思透露给了山下。山下有些意外,不知如何答复才合适,但又很沾沾自喜。回头说给其他战犯听,翻译滨本第一个赞同。这有什么可商议的?这是一个找上门的好生意。他提出建议,可以把已经不值钱的日本军票找出来,在上面签上名,然后送给美军士兵,换一些香烟来抽。

参谋长武藤听了,折服得连连点头。

唯有参谋副长宇都宫不赞同。他说:“这岂不是让败军之将耻上加耻吗?”

但没人把他的意见当回事,翻译滨本一语中的:尊严和香烟能等价吗?香烟才是有价值的!

山下也是满心欢喜,因为自打投降以来,他就开始吸烟了。

狱中出现了一片忙乱的景象,大家都忙着凑军票,七嘴八舌地商议着,签字是签字,但不要多签,签多了,价格怕是会跌落,失却美军士兵的欢心和收藏价值。翻译滨本干脆把每天签字的数量限定为15张,5张换1条香烟,15张共换3条香烟。

商议已定,在午饭时间,山下就开始下笔了。他用他那只屠夫的手,铺好军票,上上下下地挥洒起来,大家也都认认真真一笔一画地看着。一伙子人把尊重日本的念头都撇到脑后去了。

原以为签多了会价格暴跌,不料却行情看涨,一日高过一日。有一天,一位美军士兵竟然出价25美元,把当天的“市场”垄断了。

山下骤然从兴奋中猛醒过来,他意识到,剧烈的涨价正说明自己处境堪忧,因为只要他一死,他的签字就会更值钱,更具有升值空间,所以就连一些穷兮兮的美军士兵也都搬来了家底争相抢购了。

想到马上就到了为自己申辩的阶段,山下把签字的事搁到一边去了。

众人也感到了事态严重,叽咕了半天,决定进行一次申辩演习。

在演习时,翻译滨本对山下提出了许多建议,他说:“阁下,首先,请把摇腿的习惯停下来。其次,时常用白眼球看人,这也不好,很可能叫人看做粗野、凶恶。”

听到翻译指出自己的缺点,山下很不高兴,他态度恶劣地哼了一声,阴阳怪气地说:“真难啊。”

滨本并不在意,他继续说:“再有,检察官会问,你没感到有责任吗?这时,阁下不能说感到有责任。因为如果说不论什么都有责任的话,那么,阁下既然有责任,寺内寿一上司也应该有责任,天皇陛下也应该有责任。”

山下看着外表文质彬彬的滨本,或许也有点儿惊讶于他的内心是如此的狡诈吧。他微微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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