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儿听到这句话，原本兴奋的表情一下跟霜打的茄子一样：“我不要回去，回去会被母后打死的。”
“怎么了，你是不是惹事了，让你母后这生气？”姬小小不太明白。
“我才没有惹事，惹事的明明是那个沈昭仪！”悦儿气愤地抬起头，“就是因为她肚子里装了孩子，母后说那是父皇的孩子，如果生下来，就要夺走我的宠爱，说我不争气，不讨父皇喜欢！”
“就为这个打你？”姬小小皱了一下眉头，“太过分了，你们都是玄墨的孩子，哪有喜欢谁多一点的？”
虽然她听到这个消息心中也是闷闷的，可是却没想过要打谁出气。
“不是的，母后说了，太后娘娘就喜欢玄尘皇叔，不喜欢父皇。”悦儿奶声奶气地反驳。
姬小小眉头皱得更紧了，不过听悦儿的话，似乎倒还真是这么回事。
那天在慈宁宫，她亲眼看着玄尘就算提出多无礼的要求，太后都会帮他办到，而玄墨就不一样了，每次太后看到这个自己的大儿子，都会阴沉着脸，好像对着自己的敌人一样。
难道这世上还真有父母不喜欢自己的孩子的吗？
至少到目前为止，姬小小并不觉得，在对待太后的事情上，玄墨有做错什么。
他凭什么会遭受这样的待遇？
姬小小忽然觉得心中的某些观念，似乎有些改变了。
或者，这个世上并非每一个父母都爱他们的每一个孩子。
“就算这样，也不应该打你啊。”姬小小摸摸悦儿的头，他身上真的有太多玄墨的影子，“你还这么小。”
自己四岁的时候在干什么呢？
满山野的跑，上山，下河，师父师兄宠爱得跟掌上明珠一样。被山上的野草割伤了都能收到四分药，大师兄没事就让她踩着他的肩去踩山上的野果子吃。
那样的童年，真的好幸福快乐。
再看看悦儿，虽然住在高墙琉璃瓦之下，锦衣玉食，可是却不得不面对复杂的宫廷环境。
连亲生母亲，也不过是把他当做是取悦父皇的工具，争宠的砝码。
“母后用竹条打我的脚，还好我逃得快。”好在悦儿看上去还是很阳光的，并没有因为皇后的阴暗，而变得自闭或者恶毒。
“我看看，是不是打伤了？”姬小小刚才就觉得悦儿跑步的时候似乎有些不对劲，不由有些着急，撩开他的衣摆，果然看到小腿肚上有两根红色的长条形鼓起。
“已经不痛了。”悦儿看着姬小小的脸，赶紧安慰，“母后说用竹条子打最好了，一般一天时间就能消失，也不会打伤我。”
童言童语，让姬小小有些心酸，那边，萧琳不知什么时候走了出来，蹲下身子，摸了摸悦儿的脸：“可怜的孩子，我若是有这么一个孩子，疼还疼不过来，哪还忍心下这么重的手？”
见萧琳的态度又比之前好了很多，姬小小知道她心中的那些疙瘩应该是全部消除了。
“来，我给你上点药，上了药就不疼了。”姬小小一般都随身带着伤药，赶紧把悦儿抱到椅子上。
“不要，不用上药，自己就能好的。”悦儿却使劲晃着腿，“母后每次都这样说，每次第二天就消了。”
“为什么不给你上药？”萧琳看看姬小小，再看看悦儿，有些奇怪。
“其实打完就不痛了，不过打的时候真的很痛。”悦儿的五官几乎皱成一团，好像在回忆之前的事情，“母后说，让我长记性的，不会打伤我的，而且这个伤消得快，不会被父皇发现的。”
姬小小的鼻子都有些酸了，再看看萧琳，眼圈都红了起来。
“怎么会不痛呢……”萧琳看着悦儿的小腿，“打下去的时候，肯定很痛。”
“没事，反正我会逃。”悦儿得意地晃着腿，“要是师父姐姐再教我那个飞来飞去的功夫，我就逃得更方便了。等母后消气了，再跑到父皇那边去一趟，她就不会打我了。”
萧琳摸摸他的头，叹口气：“可怜的孩子，我帮你上药吧，伤虽然不重，碰到还是会痛的。”
姬小小倒也不推让，赶紧把手上的药递过去：“涂在伤口上就行了，马上可以消肿的。”
萧琳接过来，小心翼翼地吹着气，帮悦儿上着药。
傍晚的夕阳照射进来，正好投射在她的脸上，今天她的脸色，看上去格外柔和，格外美好。
姬小小想到一个自己很久都想不通的词——母爱。
想想悦儿这孩子才四岁啊，而且还是个很懂事的孩子，跟他说什么话他都能听进去，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要用打的呢？
如果小孩子顽皮，不听话，老是闯祸，那么，偶尔小惩大诫也就是了。
可现在，那是什么理由啊，就因为沈昭仪怀了孩子，悦儿也应该被打，这简直太无理了。皇后一个大人，居然把自己心中的怒气发泄在一个小孩子身上，她到底是不是当悦儿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啊！
姬小小越想越生气：“悦儿，今晚就别回去了，去师父姐姐那儿睡，明天我让你父皇把你交给我带！”
玄墨都是她的，所以他的儿子，她自然有权力分配。
“好啊好啊……”悦儿拍着小手很是兴奋，不过很快又垮了小脸，“母后会不高兴的，会找师父姐姐闹的，母后说后宫她说了算！”
“呸，不要脸，什么时候轮到她说了算了？！”姬小小狠狠地啐一口，“比她强的人多的是，她凭什么说了算！”
再看看悦儿，姬小小嘟嘟嘴：“不管，今晚你就在我那儿睡，有什么事，明天让你母后来找我就是了！”
皇后自己都虐待自己的孩子，她还有什么资格拥有他？
姬小小对待“自己的东西”的态度一向是，我可以把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可“用”你，让你发挥最大的作用。
但是，一旦有外人想要欺负“自己的东西”，她绝对会拼死保护。特别是，她也绝对不会去虐待“自己的东西”，顶多就是物尽其用罢了。
何况，悦儿只是个四岁的孩子。
“可以吗？”悦儿有些担忧。
萧琳都侧过头看着姬小小：“别跟皇后斗，你斗不过她的。”
姬小小耸耸肩：“我师父说，恃强才能凌弱，她打不过我的。”
萧琳楞一愣，想起之前似乎也听过类似的话，不由叹口气：“强弱，其实并非一定是在个人武功上面，还要看她身后的靠山，你打得过她一个人有什么用，你得打得过她整个家族！”
“家族？”姬小小很不解，她自小没有“家族”这个概念，只知道就事论事，从来都是一对一，谁负责的找谁。
怎么现在有牵扯进家族了？
只是，想想事件还有父母兄弟姐妹这回事，她随即又想通了。
师兄们说，这个世上，有什么事，父母会为子女出头，大概指的就是这回事吧？
“太后身后的田家，皇后身后的袁家，还有摄政王身后的刘家，合称魏国三大家族，你难道不知道吗？”萧琳有些奇怪，这丫头难道不是魏国人？
“三大家族？”姬小小倒是听说刘鉴雄的势力很大，不过确实不太清楚三大家族的事情。
“对，刘家主要掌管魏国军事上面的事情，兵权在握。至于田家和袁家，则几乎掌控了整个朝野上下的政事和经济。这三大家族又互有联姻，皇后的娘亲是摄政王的亲妹妹，嫁给袁家的族长为妻，而田家也有女儿嫁给了袁家族长的弟弟，还有很多盘根错节的关系……”
大概因为悦儿的到来，让今天的萧琳精神特别好，话也多了起来。
顿了一下，萧琳犹豫了一下，又道：“当年我父亲就是因为想要反对田家和袁家的统治，结果被摄政王刘鉴雄胡乱捏造了个罪名，灭了我九族三百八十余口，幸亏那时我已经到了冷宫之中，也不知是被人遗忘了，还是什么原因，这样苟活了下来。”
当年的事情一定是很惨烈的，不过萧琳只是言简意赅地提了几句，似乎并不想细说。
知道大概发生什么事情就行了，姬小小点点头：“家族就家族吧，可是悦儿这事，我还是得管，不然，他得挨多少顿打？”
萧琳看看悦儿那酷似玄墨的脸，终于也就长叹一声，不再劝了，只道：“你小心点。”
姬小小这才抱起悦儿，笑道：“去我那儿玩一晚吧，明日的事明日再说。”
原本她就是个没什么计划的人，山野之间闹腾惯了，每天醒来都是一天新气象，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管她皇后身后是袁家还是方家呢。
悦儿还是个小孩，谁对他好自然也就愿意跟谁亲近一些，刚才的伤药图上去格外清凉，腿上十分舒服，让他对姬小小的好感又增加了很多分。现在听她这样一说，倒也不反对了，直接点点头。
“走吧！”姬小小将他扛在自己肩上，“跟姐姐飞着走。”说完，轻轻跃起，到了静心苑的墙头上。
回头看看萧琳，竟见她嘴角弯起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来。
看上去，她的心情真的不错，第一次看到她笑呢！
姬小小也忍不住笑意，带着悦儿往长乐宫方向而去。
刚到长乐宫，小红和金玲看到悦儿长大了嘴巴：“我的姑奶奶，你怎么把这个小祖宗惹回来了？”
“怎么了？”姬小小有些不解。
“刚刚凤仪宫那边还来了人，问奴婢等有没有见过大皇子。”小红皱眉，“奴婢自然说是没有看到，他们便走了。”
姬小小挑一下眉：“没看到就没看到，你们确实没看到嘛，现在看到了，今晚他就住在这里，和我一起睡。”
“娘娘，你疯了，这是大皇子，刚才皇后娘娘宫里的人疯了一样的找，你倒好，就这样把他留在咱们这儿了？”金玲心直口快，脱口而出，“赶紧送回去吧，可别再闹出什么事来了。”
姬小小抱住悦儿：“是该给她点教训，这么小的孩子也下得了狠手打，让他着急一下，不然，下次悦儿还有得受的。”
金玲和小红面面相觑，显然不明白姬小小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姬小小便把悦儿受伤的事情跟她们大致讲了一遍，也让她们唏嘘了一番，虽然还是反对把悦儿留下，给长乐宫带来麻烦，可终究还是拗不过自家主子。
“没事，明天一早就去凤仪宫说一声，悦儿留在我这里了就行了。”姬小小思考问题向来是简单的。
那一晚，姬小小和悦儿两个人玩得不亦乐乎，却是愁煞了金玲和小红。
她们已经去回了话，说没见过大皇子，这私藏大皇子的罪名，可是很大的。
皇后再怎么下狠手打，毕竟是自己的孩子，真要怪罪起来，以她的娘家势力，也顶多就是斥责一顿，不了了之。
可她们的娘娘呢，虽说功夫厉害，这种明争暗斗，可不是人家的对手啊。
愁得一夜没睡的两个丫头，却被清晨得到的另外一个消息震惊了。
“娘娘，你可知道出大事了？”小红得到消息，一个箭步冲到姬小小房间，连礼节都顾不上了。
“什么事？”姬小小揉揉睡眼。
“皇后娘娘昨晚搜查了整个后宫，想要找出大皇子的下落，可是哪里都不见皇子殿下的人影，于是皇后娘娘认定是沈昭仪想要上位夺了大皇子的恩宠，让她在凤仪宫外跪了一个晚上，一定要她说出皇子殿下的下落。”
姬小小皱了一下眉头：“沈昭仪？那个刚怀上身孕的沈幽婉？”
“对，听说昨天，凤仪宫的人，是从碧霄宫拖着沈娘娘去的凤仪宫，沈娘娘一路叫骂，都没人听，据说那些人走得飞快，根本就是故意让她受罪！”
姬小小一下没了任何睡意：“后来呢？”
“拖得这么远的路，又被迫跪了一夜，这不，今早就传来了消息，说是沈娘娘晕在了凤仪宫门口，地上一滩血，这皇嗣，怕是保不住了。”
姬小小一下站起来：“我要去看看，皇后真不是人，人家怀着身孕却要这么对人家，我去看看还有救不。”
“娘娘，你就别管沈娘娘了，想想你自己该怎么办吧！”金玲此刻也走了进来，帮着姬小小穿衣服，“大皇子可是在咱们这里啊，现在沈娘娘已经为此丢了一个皇嗣了，这事闹大了，皇后娘家有势力，她手中打死的才人美人不知道有多少，根本不会有人去理会，可她们一定会将黑锅扣在娘娘您头上的。”
对于这点，姬小小倒无所谓，反正又不是没被扣过。
“还有啊，即使娘娘您这次保住了沈娘娘的孩子都没有用，这个孩子，注定是不能出生的。”小红压低嗓音，小声道，“娘娘您看，悦儿都四岁了，这宫里还有其他孩子没？皇上之前也立过几个才人美人的，可都被皇后娘娘给……”
小红做了个杀头的手势，继续道：“据说其中有一人就怀了皇嗣，可娘娘说她偷人，不是皇家的种，生生将孩子杖毙在娘亲肚子里了。”
“杖毙？”姬小小皱眉。
“就是对着孕妇的肚子打，一尸两命！”
这做法太过残忍，姬小小眉头皱得更紧：“先把悦儿送过去，这孩子若是没有流掉，我保定了，管她是不是注定生不下来？！”
说完，她随意抹了一把脸，抱起还在熟睡的悦儿，就往凤仪宫而去。
小红和金玲根本拦不住，只得赶紧一阵小跑跟着往凤仪宫跑去。
还好，据说皇上一早已经赶过去了，有他在，也许她们主子不会吃亏。
可是，太后好像也在那里……
这种事情见惯不怪了，太后之前几次也从来没见责备过皇后。
不过这一次，沈幽婉怎么说也是吏部尚书的女儿，属于朝廷重臣之一吧，面子上还是要做得好看一些的。
那么，自家主子不是最好的替罪羔羊？
想到这里，两个丫头都是一头冷汗，她们家主子这祸事还真是闯大了。
万一到时候吏部尚书不敢找三大家族出气，又眼不下这口气，联合朝中大臣要她们娘娘好看，估计连皇上都会有些难办吧？
虽然她们家娘娘不是任人宰割的主儿，可是废妃，赐死什么的事情还是有可能发生的，就是不知道闹到娘娘这里，结果会是怎么样了。
“让开让开，你们让开！”远远就看到姬小小抱着悦儿大喊大叫往凤仪宫闯，急得两个丫头用尽全力跑上去，再看时，哪里还有她家娘娘的身影？
凤仪宫的人都认识姬小小这号人物，谁也没敢真心上前全力阻拦，差不多是自动让出一条道就让她走了。
顺利进入凤仪宫的姬小小看着宫内黑压压的一群人，有宫女太监，有还有一大堆御医，不由大叫一声：“悦儿在我这里，你们不能冤枉好人！”
大家一起转过头来，玄墨冲了过来，一看悦儿好好地在姬小小怀里，刚刚睡醒的样子，不由松了口气：“怎么在你那儿？”
“我见悦儿可爱，有些做母亲的人恶毒打孩子，所以我就抱走带他玩了一个晚上，我宫里的丫头们都不知道，所以没有来说。”简单说完，姬小小继续往里走，“沈昭仪呢，我来帮她看看，孩子能救过来不？”
玄墨看着她，叹息一声摇摇头：“晚了，来不及了！”
虽然对沈幽婉的感情不深刻，可是不管怎么说，那毕竟是自己的孩子，就这样没了，多少有些唏嘘。
“杀人凶手呢？”姬小小跺脚。
“悦儿，悦儿，你可回来，跑哪儿去了，担心死母后了！”屋内，皇后忽地冲了出来，过来就要抱悦儿。
姬小小退后两步，退到皇后碰不到的地方。
“姬贵妃，你要做什么，那是本宫的孩子，你想拿孩子要挟本宫吗？！”皇后厉声喝道，再回头看看玄墨，冲着屋内看一眼，尖叫起来，“皇上，母后，姬贵妃居然拿着皇家子嗣要挟起皇后来了，这事不严处，怎么跟整个后宫，整个朝野交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