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什么打算？”流华宫内，柳暮云看着姬小小，等着她的回答。
小师妹情绪不高，三个当兄长的都看出来了。
“大师兄，你说的，玄墨是皇帝，他有身不由己的时候，所以我昨天安慰了他一整天加一晚上，跟他说，我不在意能不能当皇后。”姬小小说这话的时候，颇没有精神。
不过柳暮云却点点头：“不错，你做得不错啊。”
姬小小摇摇头，指指自己的胸口：“这里不舒服，很闷，如果要和玄墨这样过一辈子，我想，我可能迟早会和太后一样。”
这……
三个师兄互看一眼，他们小师妹的个性他们是清楚的，一向是有什么说什么，要什么说什么，哪里会做这种委曲求全的事情？
“那你想怎么办？”独孤谨难得不打趣自己的小师妹，而是认真地看着她。
“我想找个地方冷静一下，想想这个事情。”姬小小仰脸看着三位师兄，“师兄，我想师父了，我想点苍山上的草屋了。”
独孤谨抿嘴笑了笑，捋了一下她的发丝，眼中有些宠溺的神色：“好，跟师兄们回点苍山吧，我也很久没见师父了，有些帐，得找他算算清楚。”
“师兄，你是一国之君呢。”姬小小瞪他一眼，“跟着我走来走去，鲁国的事情你不管了？”
独孤谨笑起来：“小师妹可真的是长大了，嫁人以后，都会为别人考虑了，真是难得啊？”
柳暮云和月希存忍不住眼中有了一些笑意，不过柳暮云却还是有些不放心：“小师妹，你打算不告而别吗？”
姬小小点点头：“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总之我想通了，自然会见他的，现在，有些东西想不通，所以我不会见他。你知道，只要见到他，我就不会思考了，他提出的要求，我都会去做到，不管自己是不是开心。所以，还不如离开他一段时间，自己一个人想清楚。”
柳暮云点点头：“也有道理，不过就怕咱们这妹婿到时候和你三师兄一样，放着国事不理，光顾着找你了。”
“小师妹都为他牺牲了这么多，让他着急一下也是应该的。”月希存要吗不开口，一开口，总是惊人之语。
独孤谨不由笑起来：“二师兄，我看你啊，是我们中间最想离开魏国皇宫的人了，离开这里，就没有人再纠缠你了吧？”
月希存脸色微微变了一下，有些尴尬。
真是太难的了，这位往日里八风不动的主儿，现在终于知道什么事情能让他百年不变的温润笑容消失无踪，他们还不赶紧多利用利用？
好在月希存就是这个个性，你再怎么惹他，他永远不会生气，就连窘迫的样子，也只有在遇到周淑妃事件的时候，才会有稍微那么一点点的变化。
可这一点点的变化，对于独孤谨等三人来说，却已经是十分难得一见的了。
他们很期待，有一天，有谁能让这个表面看似温润，其实内心被冻结的月希存也能有大幅度的表情动容，那就好玩了。
“我想去跟悦儿告个别。”姬小小忽然加了一句。
独孤谨笑看着她：“我看你啊，还真把悦儿当你儿子了，离开不想着玄墨，倒想着他。”
姬小小瞪他一眼：“他也叫我母妃的。”
“好吧好吧，你跟你的儿子告别去吧。”独孤谨笑起来，“其实娶了你，玄墨他也挺可怜的。”
姬小小嘟嘟嘴，却没有做声，想了半晌，才起身，往瑾华宫而去。
说是告别，其实也不能明说，只是陪着悦儿玩了会儿，又告诉她接下来几天要练习的那些功夫，告诉他这些自己有事，就要让他自己琢磨着练了。
姬小小这个师父，可是完全沿袭了她自己的师父天机老人的教育方法，虽然她不会编武功秘籍什么的，可也是尽量让悦儿由着兴趣来学他所想学的功夫。
悦儿自然是依依不舍，只问她要去忙什么，是不是好几天都见不到她了。
姬小小只好又哄又骗，又保证她过一段时间一定会回来。
她不会演戏，不过哄哄小孩子，有事还是可以的。
四个武功高强的人，要一夜之间在皇宫消失，其实是很简单的事情。
不过柳暮云肩上还背负着和亲大使的责任，所以他先正式和魏国交接，踏上了回楚国的道路。
一切安排妥当的第二日，玄墨首先发现的不是姬小小的失踪，却是另外一件事情。
“皇上，不好了，瑾华宫来报，说寿王殿下他……他忽然昏迷不醒！”景德安有些慌张，这个不会是他那小小的计策所带来的后遗症吧？
皇上之前说了，不管群臣是不是反对，十日以后，就是封后大典，到时候，他圣旨一下，就算大臣们在宫门前跪死，他也不管了。
早知道皇上决心这么大，那些背后的小动作，他就不去做了。
可现在，寿王忽然病危，这时间，似乎太巧合了一些吧？
是为了引起皇上的注意吗？
景德安心中有怀疑，他的慌张，主要是怕这事引出他私心在暗地里经营的那一切。
“你说什么？”玄墨一下站了起来，“可宣了太医了？”
“已经宣了，此刻应该正在瑾华宫内。”景德安抹一把汗，要命啊，才三月而已，这天气怎么这么热。
玄墨顾不得其他了，急急走在前头，甚至用了他绝顶的轻功，飞掠而去，不一刻就已经到了瑾华宫内。
瑾华宫内一片喧闹，一阵女子的哭声传了出来：“悦儿，你可千万不能有事，母妃只有你了……”
是萧琳的声音。
玄墨赶紧上前，果然看悦儿紧闭双目躺在床上，旁边的萧琳已经哭成了泪人。
而太医，脸色有些不大好看，看着玄墨行礼：“皇上……”
“不用多礼了，告诉朕，这到底怎么回事，悦儿生的什么病？”
那太医犹豫了一下，才道：“皇上，寿王殿下并没有病……”
“胡说，没病为何会昏迷不醒？”
“皇上，寿王殿下，是……是中了毒了。”太医抹把汗，他也知道这宫廷斗争激烈，有些事情，不好直言。
可如果不直说，皇上这关就先过不去。
如今，他只能同情地看了一眼病榻之上的寿王殿下，小小年纪，又是被换了母妃，此刻又遭毒手，生在皇家，果然不是什么好事。
这不是刚刚前几天有人说要立萧皇贵妃为后，寿王殿下就中毒了，这后宫之中，果然是不大干净。
“愣着干什么，还不去开解毒的方子？！”玄墨瞪了那唯唯诺诺的太医一眼，横眉倒竖。
“皇上……”那太医吓得“咕咚”一声跪了下来，“不是臣不开方子，只是殿下这毒……老臣实在是无能为力啊！”
“你说什么？！”玄墨退后一步，“你没法救悦儿？”
“皇上……”萧琳在一旁自然是听到了，忽地跑到玄墨脚边，叫道，“皇上，请你一定要救悦儿，一定要救救他，他是臣妾唯一仅有的了……”
玄墨看着哭成泪人的萧琳，叹口气：“放心，悦儿也是朕的儿子，朕一定会救他的。”
想到这里，他忽地想起一个人来，不由喜上眉梢：“朕想起来了，小小……小小她一定可以救悦儿的。”
萧琳也是糊涂了，此刻听到姬小小的名字，也赶紧叫起来：“对贵妃妹妹，她医术超群，一定可以救悦儿……”
“快，来人那！”玄墨挥挥手，“去长乐宫，就说寿王中了毒，让姬贵妃赶紧过来救治！”
小小那么疼悦儿，她一定会立刻就来的。
景德安亲自跑去了，这么重要的时刻，他自然应该好好表现表现，省得将来这事儿真牵扯到自己身上，还能让皇上看在自己鞍前马后这么勤力的份上，饶过他这一回呢。
然而长乐宫空空如也，哪里有贵妃娘娘的影子？
景德安赶紧马不停蹄跑到流华宫，这下好了，连三位贵客都不见了。
莫非是出门逛街去了？
关于这三位贵客，和贵妃娘娘的事迹，景德安大概是知道的，他们要出宫，根本不需要从宫门口出去。
但是下一刻，小红到了瑾华宫，巍巍颤颤地递上了一封信。
如果不是因为寿王出事了，她原本还想瞒上几天的，或者，娘娘想通了，也就回来了。
可没想到，才一天而已，事情就已经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
小红瞒不下去了，虽然知道没看好贵妃娘娘自己可能连脑袋都保不住，可现在出来自首，总比查出来以后强。
至少，不用让皇上抱着不切实际的梦想，不会让寿王殿下的病情拖延了时间。
玄墨看到信的时候不由皱了眉头，怎么小小早不走晚不走，正好在悦儿中毒的时候走？
这其中，有什么关联吗？
他自然是不会怀疑小小是下毒的凶手，后宫那些女人，哪一个不是勾心斗角的高手？
可悦儿中毒，所有后宫的目光第一个一定会投向长乐宫。
毕竟，皇后之争，目前有力的竞争者，就是大臣门意属的萧皇贵妃，和玄墨自己意属的姬贵妃两个人。
而萧琳最大的筹码，就是她为皇上生下了目前后宫之中唯一的子嗣——寿王菱悦。
而姬小小的筹码，则是皇上独一无二的宠爱。
如果悦儿真的有个三长两短，姬小小是最大的嫌疑人，真这样的话，到时候，两位皇后争夺者的筹码都会失去，那个时候，后宫之中，谁会得利？
玄墨皱了一下眉头，看了一眼姬小小留下的信：玄墨，我想离开几天，有些事情，我想不清楚，等我想清楚了，自然会回来的，勿念！
是小小的字迹没错，他了解小小，小小的武功虽然还在还在恢复中，可宫中之人绝对没有她的对手，想要威胁她写下这样的信，那是不可能的。
那么，她就是真的要离开自己？
该死的！
玄墨咬牙，这边是病危的儿子，那边是心爱的女人出走，他到底该顾上哪样？
“说实话，悦儿还能挺多久？”玄墨看着太医，想知道是不是来得及将那离家出走的小女人追回来给悦儿看病。
太医抹一把额头的冷汗：“如……如果没有解药的话，应该……应该挺不过今晚了！”
“悦儿……”萧琳大哭起来，“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在这后宫之中，不争也不抢，为什么要夺走我唯一仅有的……”
玄墨一时没有心思安慰她，只是皱了皱眉头，看看太医：“没有……没有时间拖延一下吗？”
太医道：“或者皇上将太医院所有太医都招来试试，或者会有同僚有办法。”
他也顾不得出风头了，现在治好小皇子才是当务之急，不然，他的脑袋都未必能保住。
立刻就有人去办了，群医齐聚瑾华宫，一个个紧皱眉头，束手无策的样子，让玄墨尤其心焦。
“都没有办法吗？”玄墨皱紧了眉头，“朝廷的俸禄，怎么养了你们这帮庸才？！”
眼看天色渐暗下来，悦儿已经开始出现口吐白沫和抽筋的症状，而那些太医们，却还是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萧琳已经哭得哑了声，死死地抱着悦儿，不肯松开，一边只轻轻念叨：“别这样，别离开母妃，千万不要，千万不要，谁也不能把你抢走……”
反反复复，就只有这么几句话。
玄墨的心，也是七上八下的，那也是他的儿子，他自然心焦。
到了这个关口，大概除了下毒的凶手，可能真的没有办法找出解药来了。
“琳儿，先别慌，你告诉朕，这两天，谁来找过悦儿，谁接触过悦儿？”或者此刻抽丝剥茧，还来得及。
萧琳一脸迷茫，似乎陷入沉思，良久她才道：“臣妾日日陪在他身边，今日一早，只有贵妃妹妹来过……不，不可能是她，怎么会，不会的，她……”
“别胡思乱想，还见过谁？”玄墨皱紧了眉头，怀疑的种子一旦播下，日后恐怕不好消除。
“没有了，没有了……还有瑾华宫的宫女奶娘，可悦儿吃的东西，都是臣妾亲自尝过才给他的，除了贵妃妹妹来的时候，臣妾从来不离开他半步，也不会让他吃任何别人递上来的东西。”
因为有着第一次的失去，所以现在，她才格外小心。
“没想到，还有百密一疏，臣妾是信错了人了……”萧琳的眼神忽地呆滞，转头，一把抱住悦儿，“悦儿，是母妃的错，母妃信错人了，信错人了！”
“别哭了，哭有什么用？！”玄墨被她哭得一阵心烦意乱，忍不住出言咆哮。
在大殿之内来回踱步，烦躁异常。
就在此刻，忽地有人来通报：“皇上，淑妃娘娘求见。”
“什么事？”这个时候了，那个女人是来看热闹的吗？
玄墨皱紧眉头，却听景德安道：“皇上，淑妃娘娘说，当年她和亲大魏，晋王曾经给她三粒解毒丸，虽然不能解天下百毒，可能为中毒之人续命七日，听到寿王殿下出事以后，淑妃娘娘就赶紧带着药赶过来了。”
她……有这么好心？
玄墨眯起眼睛，却还是点点头：“让她进来！”
周淑妃拿着个檀木盒子走进瑾华宫大殿，看到被萧琳紧紧搂着的悦儿，赶紧道：“皇贵妃娘娘，请让一下，让臣妾来看看悦儿。”
萧琳见到她，跟见到菩萨一样，赶紧拉着她：“淑妃娘娘，求你了，求你救救他。”
周淑妃叹口气：“姐姐叫妹妹娘娘，妹妹怎么担当的起？这事，妹妹也只能尽力而已。”说着，她回头看看那些太医，“你们确定，寿王殿下是中毒吗？”
太医们点点头，表示确定。
“那就行了，臣妾那药，只对中毒有效，其他的重病之类，是没有效果的。”周淑妃点点头，这话，自然是对玄墨说的。
玄墨皱了一下眉头，这周淑妃，真的对医术一窍不通？
他记得晋国气候潮湿，多有蛇虫鼠蚁出没，那里的人，喜欢养毒物，御百兽，更有养蛊之人无数，对于常用的毒药，几乎人人都能识得一二。
不过周淑妃怕蛇，似乎是宫里公开的秘密，他也有所耳闻。
难道，她这位晋国公主，真的和晋国其他人不同？
而此刻她出现，难道也仅仅只是为了博得自己的好感吗？
玄墨有些想不通，而周淑妃已经站了起来，走到那檀木盒子之前，打开，黄布之上，果然放了三粒药丸，盒子一开，就香气四溢。
“皇上……”周淑妃看着玄墨，“这药的用法很奇怪，不能直接服用，需要加入一些药引。”
玄墨不知道周淑妃为什么忽然说起这些，她若是知道药引，直接给悦儿服下不就是了？
“臣妾知道在皇上心目之中，臣妾早就什么都不是了。”周淑妃眼中有些哀怨，“其实臣妾也没什么大的要求，若是能跟皇贵妃姐姐这样，有个一儿半女傍身，下半辈子，也就什么都不愁了。”
这就是她的要求？
原本还在怀疑她的动机，而且渐渐和那个下毒之人融合一起的怀疑，顿时在玄墨心中消散了一半。
有所求，莫非下毒之人不是她？
也是，如果真要博得他的好感，直接帮悦儿解了毒，说不定，更能博得他的好感，不用用续命的方式。
难得，看样子，他的淑妃娘娘不简单，知道他不可能对她再次宠爱，于是想要得到一个子嗣，将来也好有个依靠。
而且，她甚至聪明地很懂得利用机会。
可这事，作为玄墨，却委实不能答应。
他不能背叛小小，可悦儿……是他的儿子啊，手心手背都是肉，他该如何是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