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可惜，倒是个小美人！”独孤谨对于美人，从来本着怜香惜玉的态度，“可惜生在快要倒了的田家，将来前景堪忧啊。”
“不如我去跟妹婿说，让他将这位海棠姑娘配给你做妃子，如何？”柳暮云每次看到独孤谨这种表情，就有些没好气。
独孤谨点了点头，随即又摇摇头：“算了，听说咱们妹婿这位母后可不是什么守妇道的人，她这侄女可是她亲手调教的，别好的不学学坏的。”
“三师兄，你那么多女人，还非要女人对你一心一意，这不公平。”姬小小颇有些不满意。
“这个世上，只有一个凌玄墨！”独孤谨翻个白眼，世上花花草草那么多，他可不想在一棵树上吊死。
不然，生活得少多少乐趣啊？
再看大堂上，周淑妃已经越来越过分，让田海棠离开。
即使和田海棠没有什么深的感情，姬小小也有些看不下去了：“凭什么她说我不在我就不在啊。”
说完，推开门走进大堂内：“听说有人要找我？”
周淑妃一见到姬小小，气焰顿时小了不少，不过看得出来，她眼中更加气愤了。
很显然，姬小小的出现，让她继续纠缠月希存的计划破产了，她表面上不敢做什么，内心里，恐怕把姬小小的十八代祖宗都骂了个遍了。
“贵妃娘娘……”见到姬小小，田海棠赶紧上前，行了大礼，“贵妃娘娘，海棠可算找到你了，求您帮着跟皇上求求情吧，太后她……她不行了。”
姬小小皱一下眉头，见田海棠倒是说得情真意切，跟刚刚见到周淑妃百般刁难时候，八风不动的表情不同，想必她和太后，还是有些真感情的。
想了想，玄墨对太后虽然怨恨，可毕竟血浓于水，他也不会眼睁睁看着太后痛苦死去，于是点点头：“不用去找他了。”
“娘娘，海棠知道太后以前做了很多对不起您的事情，您看在她是皇上亲生母亲的份上，让皇上传太医来看看吧，以后有什么地方用得着海棠的，海棠就算当牛做马，前来报答。”田海棠有些急了，以为姬小小不肯帮忙。
月希存那边，终于冲开了穴道，看着跪在自己小师妹面前的小姑娘道：“这位海棠姑娘，你真是见了真神也不知道求情啊，我这小师妹的医术，可比太医院那些庸医要强上很多倍啊，你若是求得她去给太后看病，岂不是省了不少事？”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帮这个小姑娘，大概只是因为，她刚才表现出来的镇定和成熟，实在大大超过了她的实际年龄。
刚才在周淑妃的辱骂中波澜不惊的神色，让他感觉到了熟悉，仿佛看到了某个人的影子。
那某个人，便是自己。
也只有在说到太后的时候，她才会有些动容。
而对于那些她不在意的人，所表现出来的态度，也同样是不在意。
这样的女子，那分明就是另外一个自己。
“真的吗？”田海棠抬头看了一眼出声相助的男子，见他一脸温润的笑意，只是看不出真笑还是假笑，却出奇的好看，让人移不开眼睛。
她见过玄尘，那个太后姑妈为她定下的夫婿人选——她的表哥，同样也是风淡云轻的两个人，只是一个出尘，一个入世。
玄尘太过遥远，不过她心中明白，生在田家，自己的婚姻大事从来不是自己能够做主的。
玄尘人不错，至少不会虐待了她，于是她也就认了命。
可是如今，世事变幻莫测无常……
唉……
算了，想这些做什么，田家要倒是迟早的事情，她现在只想治好太后姑妈的病，至于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贵妃娘娘，请您高抬贵手，救救太后吧。”想到这里，田海棠顾不得其他，赶紧把姬小小当菩萨来拜。
姬小小赶紧扶起她：“我刚才的意思，就是我去就行了，不用惊动玄墨的。”
说着，想了想，道：“你先等一下，我准备一下，马上就可以走。”
一瞬间峰回路转一般，让田海棠一下喜出望外，不过她似乎喜怒不行于色习惯了，高兴也只表现出眼神之中有些喜悦，嘴角微微弯了一下，似乎这就是她表达高兴的最夸张的方式了。
姬小小找了一些工具带上，虽然不是长乐宫，而是流华宫，不过她的三位师兄都是精通岐黄之术的，虽然不如她，但是对于世上一般的大夫来说，已经高明太多了。
一些工具，他们也俱都是随身携带的。
姬小小收拾了一下，便对田海棠道：“走吧！”
田海棠不再疑惑，赶紧前面带路。
屋内，又只剩下周淑妃主仆和月希存等人了，见周淑妃还要纠缠，月希存一脸无奈地打开左边的窗子，露出正在偷听的柳暮云和独孤谨两人：“别躲了，要听就正大光明来听吧！”
见有外人在，周淑妃脸色越发不好看了，看看月希存，一跺脚，冷哼一声：“月希存，你好！你听着，我要是得不到你，别人也休想得到你！”
说完，带着阿雅阿铎，转身大步走出了流华宫。
这一边，流华宫的事情算是暂时告一段落。那一边，田海棠已经带着姬小小到了慈宁宫。
慈宁宫内，一片萧条。
虽已是春天时节，可慈宁花园内，却只有几朵残花败柳，看上去，无人打理许久了。
想想只是一年前，她在这里，震碎了一座假山，那个时候，这里的景色，多美啊？
姬小小心中叹息一声，原来所谓的沧海桑田，竟就是这么回事了。
慈宁宫正殿前，站着她从来不认识的侍卫，见到她时，却格外恭敬。
行至大堂，之前坐着那位趾高气昂太后的凤椅，如今是空荡荡的，整个大堂，竟连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
跟着田海棠进了太后寝殿，见那纱帐之后的太后，浑身软绵绵，毫无力气地躺在床榻之上，她的两侧，站着两名艳丽的女子，看上去有些眼熟。
姬小小认真打量着那两位女子，忽地有些醒悟过来：“柳眉，烟翠？”
她们不是应该在怡红楼吗？
她现在，也终于明白，那日烟翠到她房中发出的所谓“奇怪的声音”到底是怎么回事了，那个时候，大概是因为凌未然想让别人认为她真的是个男子，所以才这么做的。
只是，现在她们怎么进了宫，成了太后身边的侍女？
“贵妃娘娘好记性，居然还记得奴婢两人。”柳眉烟翠笑起来，过来给姬小小行礼，宫廷礼节，她们这两个青楼出身的女子，竟然行得丝毫不差，仿佛从小就是在宫中长大的一般。
姬小小有些明白了，那怡红楼，恐怕和蓬莱阁一样，是当初玄墨安插在京城中的组织之一。而柳眉和烟翠，还有那个老鸨柳妈妈，恐怕，和江晚月的身份也差不多。
想通了这一点，姬小小也就不多问了。
勾心斗角的事情，让玄墨去操心吧，现在，她只是个大夫而已。
“听说太后病了，我是来给她看病的。”姬小小看着两个女子，很显然，她们是太后的侍女，同时，应该还担负着监视太后的责任。
柳眉和烟翠对视一眼，虽说皇上说了，见到姬小小就如同见到他一般，可现在，事关太后，她们是不是依然应该听从姬小小的？
“怎么了？”姬小小看着她们，“不行吗？”
“不是！”柳眉摇摇头，想了想，皇上对姬贵妃深情一片，再说床上那个躺着的，毕竟是他的亲娘，虽然他知道她病了以后，碍于颜面是不可能让太医来诊治的。
可姬贵妃来了，想必他也不会阻拦。
这个姬贵妃既然能深得圣宠，想必对皇上的心思十分了解，她这么做，也是给皇上一个台阶下吧？
想到这里，两个女子心有灵犀地点点头，一人一边撩起纱帐，方便姬小小给太后诊病。
帐子里的贵妇，早已没了一点贵气。
早先飞扬跋扈的神采，只被蜡黄的脸色所替代，任何时候都高高抬起的额头上，系了一根白色的带子，云鬓之上，原本插满了凤钗璎珞，如今，也只有万千青丝松松盘起。
咄咄逼人的眼神，如今淡淡地涣散着，眼珠子浑浊呆滞。
然而她在见到姬小小以后，忽地两眼翻了一下：“怎么，你也来看哀家的笑话吗？”
现在，三家早就失势，无论是刘鉴雄或者玄尘，都已经无力回天，玄墨早就不再用这两人来威胁太后，随她想说什么便说什么。
反正，已经都无关紧要了。
“我来为太后娘娘诊病。”姬小小抿嘴一笑，她见过脾气更糟糕的病人，对于太后的反应，根本不放在心上。
“你有那么好心？”太后眯起眼中，呆滞的眼神之中，透着怀疑的目光。
田海棠上前一步，赶紧道：“太后姑妈，是海棠去求贵妃娘娘给太后姑妈治病的，她真的是来给您治病的。”
太后看了一眼田海棠，忽地重重地叹了口气：“这后宫中的女人，是可以轻易相信的吗？海棠，你还是太年轻，太容易相信别人了。”
田海棠有些为难地看着姬小小，太后忽地仿佛使劲了全身的力气，冲着姬小小吼道：“不用你假好心，你不就是想用你的善良来引得皇上的心吗？这种小伎俩，哀家当年用得多了，你在哀家面前耍手段，还不够资格！”
姬小小挑一下眉，也不说话，只是抓住太后的手，扣住她的脉搏。
太后想要挣扎，可她哪里会是姬小小的对手？
一手，被抓得死死的，完全不能动弹。
“别乱动，别气怒，不然号脉会不准，如果你再乱动，我就点了你的穴道！”姬小小很不客气地冷声警告，“你若不是玄墨的生母，你以为我愿意浪费一年十个的名额给你治病吗？”
“呸，你这狐媚子，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勾引了玄墨，不然哀家的亲生儿子，何至于如此待自己的亲生母亲？”太后大叫起来，“当年那些狐媚子就是这样勾走先帝的魂的，现在你又想学吗？告诉你，帝王是不可能只爱一个女人的，你想得到皇上的专宠，那是做梦！”
姬小小叹口气，对柳眉烟翠道：“两位姐姐，给我准备笔墨。”
走到桌边，写上药方，看着田海棠道：“太后没什么大病，只不过郁结在心，长期郁郁不得志，敞不开心怀，若是服了这药，每日能出门走动一下，晒晒太阳，多和人聊聊天，不要总是这么盛气凌人，是会好的，不然……”
“不然怎样？”田海棠脸色有些白。
“不然，这便是不治之症！”姬小小回头看看太后，“你也听到了，若是还想多活两年，便照我的话做，不然你走了，我失宠的日子，你怕是看不到了。”
太后气恼道：“你做梦，你死我还没死呢，少诅咒我！”
姬小小收拾一下，对着田海棠道：“瞧，每天有这样的斗志，太后的病一定会慢慢好起来的。”
说完，将收拾好的东西提在手上，走了两步，回头看着太后笑道：“太后娘娘，你好可怜啊。年轻的时候，跟一群女人争丈夫，现在，又要跟一群女人抢儿子。其实，你担心什么呢，皇上是你亲生的，血浓于水，这是什么都无法改变的事实。你又何苦，让一群女人，走你年轻的时候走过的老路呢？”
“师父跟我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太后娘娘，您年纪比我大，吃过的盐比我吃过我米还多，我想，你肯定比我更懂这句话的含义！”
“在你想皇上怎么对你的时候，你不妨想想你是怎么对皇上的，人心都是肉长的，何况你们本就是母子。我知道皇上心中还是有你的，不然，你不会活到现在，海棠也不可能在流华宫见到我。”
玄墨是想给太后治病的吧，只是拉不下那张脸。
而田海棠不直接去求皇上，而来求自己，想必肯定是有有心的人特意透露给她的。
玄墨看自己会医术，又不会放任他的生母不理，接下来的事情，他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不然，在这个暗卫密布的慈宁宫，贵妃娘娘前来探望太后，这种事情，玄墨会不知道，他会到现在，都没出现在慈宁宫吗？
如果有心阻止，此刻，大概已经有一群人围着她了吧？
姬小小想通了这一点，才安心给太后治病。
玄墨他有心结，恐怕，这辈子都未必能解得了了。
玄尘已经出家，太后心中的怨恨恐怕更深，对于玄墨，她究竟有多少母子之情，姬小小不清楚。
可是玄墨所做的一切，太后作为一个母亲，她应该知道。
玄墨有多么渴望得到母亲的爱，就有多么恨她这个母亲！
至于她的话，太后能理解多少，明白多少，她不知道。
她没有当过母亲，现在，忽然很想当一回。
听说母亲的心，在面对子女的时候，是最柔软的，而在面对伤害她子女的人的时候，又是最勇敢坚强的。
深吸一口气，姬小小出了慈宁宫，忽然觉得，天空都格外蓝，空气也格外清新。
慈宁宫内，床榻之上，太后看着那抹娇俏的人影大步离开，忽地开始回忆起自己三十年以来的人生，从认识刘鉴雄开始，到进宫，到生下玄墨，到争宠，到生下玄尘，一幕幕过往，仿佛昨日。
什么时候开始，曾经那个刁蛮任性，却天真的丫头，变得心机深沉，心狠手辣？
为了刘鉴雄，亦或是为了自己？
争权夺利，一步步，在这尔虞我诈的皇宫之中，爬上最高峰。
可她终究不满意，最后弑君杀夫，红杏出墙，还生下了无法言明血缘的孩子，让他一生都活在痛苦之中。
到底，为什么最后会变成这样呢？
太后的眼神，再次变得迷茫起来，对于这么多年自己所做过的一切，忽地有些茫然不知所措。
姬小小出了慈宁宫，心中有些闷闷的，仿佛哀伤的情绪。
亦有些心疼，心疼玄墨。
田海棠自是千恩万谢，誓要为奴为婢跟随左右。
姬小小一句：“我不喜欢田家的人！”将她打发了，便随心而行，竟来到了瑾华宫。
忽地就十分想念悦儿那孩子，算起来，这也算是个幸福的孩子了。
即使在面对生母的忽然“变迁”以后，他总算是得到了良好的保护，如今回到生母身边，得到百分百的宠爱，还有父爱，另外，连她这个挂名的母妃，也十分喜爱这个孩子。
这个孩子，似乎生来就是被宠的命，大概是老天为了补偿他小小年纪，四岁之前所受的苦难，连父母之爱，也比别人多出了一份。
“母妃师父！”自从上次认了姬小小为母妃以后，悦儿这小家伙又新发明了一个称谓，见到她亲热地拉着他的手，“什么时候来教悦儿武功啊，上次教我，悦儿都学会了呢。”
萧琳站在阳光下，笑得一脸满足。
她已不再年轻，亦没有美貌了，不过有了儿子，母爱的光辉，让她整个人显得格外舒适。
有种特别柔软的光线，在她身上显现出来，让人看得心中暖暖的。
“你来了？”萧琳看着姬小小，“悦儿这几天可想你了，我听说，你娘家三个哥哥来看你了，应该忙着招待他们吧？”
萧琳眼中有些羡慕的光芒，她的娘家人，本来是兴旺发达的，不过都死在那场浩劫之中了。
幸好，她还有悦儿。
他是她的救赎，将她从黑暗的深渊拉了回来。
而这一切，都是眼前这个小女子的功劳，萧琳对她的感激，无以言表。
瑾华宫这边热热闹闹，两个妃子带着悦儿和乐融融，而相邻的惠淑宫内，却是鸡飞狗跳。
“一定是那个野丫头，一定是她勾引了希存，不然希存怎么可能这么对我？”周淑妃将满桌子的茶具砸在地上，看得阿雅阿铎一阵心惊肉跳。
“哼，一个野丫头，本宫还没放在眼中，迟早要叫她不得好死！”周淑妃眯起眼睛，露出凶狠的光芒，让人不寒而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