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墨在姬小小忽然冲上来的时候已经楞了一下，这几天这丫头几乎不和自己说话，只是冷着脸，却也不似今天这样气呼呼的。
可今天一来，居然给自己行了大礼，他就已经知道有些不对了。
等她问出话了，玄墨忍不住将目光望台下闪了一下，果然不出所料，金玲正站在台下。
看到玄墨有些发冷的眼神，金玲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别开脸，竟不敢看。
“元帅这话是何意？”玄墨垂下眼眸，不再看金玲，转向姬小小。
“臣以为，将士们出来这么久了，必定想念家中亲人。臣看大家士气正旺，不知皇上为何不下令出兵？”姬小小虽然在山野间长大，可是若是要撰文，也不是难事。
从小天机老人都会在山上放不少书籍，谁要看，自己拿来看就是。
不过姬小小一向不太喜欢这种腔调，虽然看了，也不会去学。不过却不代表，她就真的不知道当个臣子该怎么和皇上说话。
“元帅觉得可以出兵了？”玄墨看着她，不动声色。
“臣觉得可以！”
“那么，元帅可知道楚军统帅是谁，来了多少士兵，摆了什么阵营，离此多少距离，带着将士们，该从何处攻入？”
姬小小一下站起身，深吸一口气：“还请皇上告知，臣是统帅，应该知道这些。可若有人故意隐瞒，臣不知也不奇怪！”
“你以为我故意瞒你吗？”玄墨一下站起身，再看看台下的将士，不由小声咬牙切齿地看着眼前的小丫头。
不告诉她，还不是防着她身边那个……
算了，也说不清楚。
“那为何这么久以来，没有人告诉臣这些？”姬小小抬头，目光直直地盯着他，“听皇上的意思，皇上应该都将这些打听清楚了，不是吗？”
她的话咄咄逼人，还该死地聪明，能从他的话中听出端倪。
姬小小的声音很大，所有的将士都听到了，也都安静了，他们在等皇上回答。
他们离开家乡也有些久了，虽然行军打仗，可能三年可能五载，离开家人家乡，也是常事。
可没有谁愿意在可以缩短征途的情况下，估计去拖延时间的。
听姬小小提起来，他们也想起来，果然是操练得够久了，却一直不见皇上和元帅有什么动静。
这几日看到元帅对皇上一直冷着脸，就知道帝帅之间有些问题。
不过皇上和元帅是夫妻嘛，夫妻吵架，床头打架床尾和嘛，两口子的事情，他们也不好去参合。
现在的情况看起来，莫非他们吵架竟然是为了国事吗？
那这事恐怕就关他们的事情了，为什么皇上久久不肯出兵，难道真的是对元帅不满？
可是这几天相处下来，元帅礼贤下士，一点架子都没有，完全可以和他们这群大男人融洽相处，他们都很尊重她，还有很多人把她当做朋友，姐妹，甚至是长辈。
是的，她看上去年纪小，不过是他们的上司，他们也觉得，她的武功足够当他们的师父，所以从来不敢小看她。
可现在，皇上好像对元帅不满？
为了什么？
这些将士们的心思都是很单纯的，随便一带，就能带到歪路上去。
玄墨看着练兵场上那些士兵的眼神，就知道事情有些不妙，低头看着姬小小：“元帅想知道，不如跟朕去指挥所！”
这样大庭广众之下，多说多错，还是把这丫头拖回去，私下谈谈吧。
姬小小见此场景，想了想，点点头：“好！”
她不是不讲理的人，刚刚在气头之上，现在看到将士们的反应，想想玄墨的处境，不由心中暗自有些后悔起来。
或者她应该私下里责问的，刚才怎么火气一下就这么大了呢？连控制都控制不住。
她也清楚，两军对阵，军心一定要稳。
如果玄墨真的是因为和她不和而克制她，那么，现在她在大庭广众之下质问他，和他的做法，又有什么不同呢？
只能算是更恶劣。
想到这里，姬小小的脸色都缓和了下来，道歉却是说不出口的，只能跟着玄墨走一步算一步了。
金玲自然是无缘得进指挥所的，目前指挥所中，聚集了江晚月，金香玉，金矛王爷，还有玄墨姬小小五个人而已。
大家都很有默契地保持沉默，只留下玄墨一个人在那里给大家分析战事情况。
布阵图已经绘制完，放在桌上。
玄墨看着姬小小，然后问：“看懂了吗？”
姬小小老老实实地摇摇头：“没有！”不过那语气，不似之前那般强硬。
阵法布置，确实不是她的强项，所以在点苍山的时候，三个师父都有学奇门阵法，唯独她，没有学。
不过她比三位师兄多学了一门驭兽之术，事实上，她比较喜欢和动物们在一起，和它们一起交流。
三位师兄虽然也通一些兽语，但是和山上那些动物们相处的最好的，却是她。
在这方面的天分，谁也无法高过她。
“八个郡，琳郡，南郡，珏郡，青郡，疾郡，长郡，水郡，平郡，目前我们只知道五个郡的布防，而且和当初楚营的八卦阵一样诡异。”玄墨看着姬小小，开始分析战况。
说实话，他真的不是不告诉她，只是，他心中清楚，即使说了，她也不懂。
她可以上阵杀敌，可是对于阵法，确实没有他研究得透彻。
当初天机老人给他阵法，而不是给自己这个小徒弟，就已经很说明问题了。
“琳郡这个布防是十面埋伏阵，南郡是偃月阵，珏郡是雁行阵，青郡是鱼鳞阵，疾郡是锋矢阵，每一个都有特定的破法，每个阵都布防得很严密，若是不清楚这些阵法的弱点，很难一举攻破。”
玄墨的解释让在坐的人脸色都有些不大好看，没想到，楚军这次来的，是一位布阵高手。
不过在场的人除了姬小小以外，都没想到，他们的皇上，居然是一位破阵高手，认识这么多阵。
“皇上，既然皇上认识这些阵，应该知道破阵之法吧？”江晚月看看金矛王爷，大家想的，应该都是一样的。
“虽然知道破阵之法，却暂时还无法去破啊。”玄墨皱了一下眉头。
“这是为何？”
“你们知道，八郡之间基本上没有什么阻隔，苍城失则八郡失，这个道理，你们都明白。朕是怕，大家辛苦破了五郡之阵，楚军来个反扑，我们没有屏障，怕是不好阻挡。”
原来是这样，说得也有道理。
“这样说起来，应该知道另外三郡的布防，这仗才能开打？”姬小小终于听明白了。
阵法她不懂，不过道理她懂。
“这就是我忧心的。”玄墨叹气，“五个州郡的布阵，已经是极限了，我军的探子，已经死了十几个，再往前探，一来要死更多的人，二来，怕就怕，依然无功而返！”
“你怎么不早说？”姬小小瞪他一眼，“早说根本不需要死这么多人！”
“你有办法？”这话几乎是玄墨和江晚月几人异口同声说的。
“让阿彩去就行了。”姬小小看看布防图，“阿彩的记性很好的，过目不忘，到时候让它画出来。”
玄墨一愣：“它只是只鸟，会画图？”
“很早就会了。”姬小小说起阿彩，很是骄傲，“虽然不会写字，不过画图没有什么问题，特别是这种简单的布防图，只要点上士兵和军营都在哪个方位就可以了，难不倒它的。”
玄墨显然松了一口气，脱口而出道：“小小，你真是浑身是宝！”
姬小小听得有些得意，想起之前当众给他难堪似乎也有些不对，不由轻轻咧嘴一笑。
见她笑了，江晚月和金香玉都暗自松了口气，这算不算是一笑泯恩仇了？
“那这事就交给你去办了。”玄墨看着小小，心情顿时也有些轻松起来，之前在练兵场被质问的不快顿时放到了脑后，“希望阿彩真有这么神。”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大家也是各自准备散了。
姬小小和玄墨虽然没有明着说和解了，可是大家都看得出来，两个人的脸色已经缓和了很多，心情估计也是轻松了不少。
出得指挥所，看金玲已经在等待，姬小小顿时给了她一个笑脸：“走，我们回去准备一下。”
“准备什么，是准备去看常陵王吗？”金玲大声询问。
玄墨的脸色微微变了变，好像有些问题尚未解决。
“玄尘那边晚一些再去，我回去还有些事情要办，办完了就去他那儿。”姬小小轻松地回答。
刚才玄墨说了，刚才他们五个之间说的话，要保密，即使是最亲近的人，比如金玲这样的，也不能说。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军事机密吧？
“小小，你还是要去……他那里？”玄墨心中又有些酸溜溜起来，他们之间，好像还有件大事未曾解决吧？
就算和解了，这根刺，似乎还是卡在他们各自的喉咙之中。
“自然是要去的。”姬小小理所当然地回答，旋即又想起之前玄墨骗她的事情，顿时稍微和缓的脸色又有些沉了下来，“怎么，我不能去吗？”
爱和谁交友是她的自由吧，玄墨凭什么来限制她？
而且最过分的是，耍手段骗她。
好吧，之前练兵场上的事情，就算是她不对，可一码事归一码，她可以为那件事情道歉，却不能因为这件事情上的亏欠，而让她选择妥协，不接近玄尘。
她不觉得和玄尘做朋友有什么不对，就是不明白玄墨为什么就是在这件事上跟自己较劲。
“天气凉了，上次让你准备的被子准备好了？”姬小小见玄墨不回答，直接转头不理他，只看着金玲。
金玲点点头：“已经准备好了。”
“待会找辆马车，送过去吧。”姬小小说完这句，再不看玄墨，只往自己住所而去。
金玲紧紧跟在后面，轻轻劝了一句：“之前不是好好的吗，怎么有……”
“我和他的事情，你以后不要管了。”姬小小气呼呼地嘟起嘴，她有她的自由，为什么要听别人的呢？
招来阿彩，交代完毕，看着它飞出去。
金玲自然是听不懂他们的交流的，关于招来阿彩所谓何事，她自然也不清楚。
这边事情一完毕，姬小小看看天色，已经是中午时分。金玲来说，马车已经备好，被子也已经放到车上去了。
姬小小和她一起上了马车，往玄尘住所而去。
一进门，姬小小就感觉里面气氛不太对，似乎太过安静了一些。
刚走了没两步，忽地听到里面传来“砰”的一声，好像两样重物撞在一起的声音，接着，不远处传来惊呼：“皇上……皇上小心！”
玄墨？
他怎么了，被人打伤了吗？
想到这个可能，姬小小心中一紧，也不管金玲了，早足尖一点，运起轻功，冲了过去。
“怎么回事？”姬小小冲过去，看到玄墨身前围了一圈守军，大家都紧张兮兮地对视着前方。
不顾前方是谁，姬小小眼中只看得见玄墨，那些守军挡不住她，只一瞬间，她就到了玄墨身边。
“怎么样了，是不是出事了，是不是受伤了？”一边说，一边扣住玄墨的脉搏，只感觉他有些气血翻腾，倒是没有受伤的迹象，这才放下心来。
放下心，才有心思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也有心思去看到底守军们防着的是谁。
“玄尘？”看到前方倚着桌子站立的白色身影，姬小小明显楞了一下，“你……你们打架？”
怎么会打起来的？
“我……没事……噗！”玄尘话没说完，一口鲜血从他口中喷了出来，落在嘴角边上，还有几滴，落在他白色若谪仙的衣衫之上，触目惊心。
“你怎么了？”姬小小的身影立刻闪到他身边，握住他的脉搏，不由惊呼，“你受伤了？”
内伤还挺重，五脏六腑都被震到了，因此才有淤血吐出来。
赶紧从怀里拿出一粒药丸给他服下，姬小小不由抬头恨恨地看着玄墨：“你干嘛打伤他，就算他犯了错，自有国法制裁，你堂堂一国之君要报私仇？！”
“小小……”玄墨有些无奈，这事还真的无从解释起。
一切只能说她来得太巧了一些，这个场景，他就算有千张嘴都说不清楚了。
“小小，没事，是我技不如人！”玄尘吃了姬小小的药丸，又在她的帮助下用内力将药丸催化，让药效很快遍布全身，顿时感觉好了很多。
“玄尘，是不是他故意找你麻烦？”之前就知道玄墨对自己和玄尘来往有意见，难道他是忍耐不下去，所以特意来找玄尘给他点教训吗？
“你们都退下！”玄墨看了一下周围的守军。
屋内就剩下金玲，玄尘，姬小小和玄墨四个人了。
“我只是来找玄尘谈点事情，打起来，纯属意外。”见人走了，玄墨赶紧解释。
“什么事情会把人打成这样？”姬小小回头看看玄尘，问，“是不是关于我？”
玄尘看了一眼玄墨，再看看姬小小，点点头。
姬小小扶他到床边坐下，恨恨地盯着玄墨：“你不喜欢我和谁接近，你冲着我来就好，何必找我朋友麻烦？我最痛恨你这种，自己技不如人，打不过过，就找我身边的人下手。”
“我没有！”玄墨急着解释，“我真的只是来找他谈事的，是，事情是和你有关，我承认我也冲动了一点，可冲动的不只我一个。”
若不是玄尘玩命一样冲上前来，他也不会用全力。
他不知道的是，自己练习了天机老人留下的册子，内力已经有所增加，虽然不如姬小小，但是打打玄尘，用八成力就足够了。
但是之前，他们的功夫差不多在伯仲之间，他不敢怠慢，自然用了全力。
最后，便是之前姬小小刚走进来的那个样子了。
他若是知道会有这个结果，刚才根本不会出全力。再怎么说，眼前这个人，身上一半的血，还是和自己相同的。
十年前，他是真的将他当亲生弟弟疼爱，如今就算再生气，也不会希望他死。
“你走，我再也不想见到你！”姬小小跺脚，几步走上前，揪住他的领子，一把解开他脖子挂着的七彩羽毛，“现在你自由了，我不要你了！”
“小小！！”玄墨有些慌张地抓住她的手，“当初你说挂就挂上，现在说拿就拿走，凭什么？东西都送出去了，哪有收回去的道理？！”
姬小小睁大眼睛：“我不要你这样人，我不想要你了，你不是很高兴吗，你之前并不愿意的！”
玄墨气极：“你也知道当初我不愿意，你还强人所难，我还真以为你不知道呢，原来我是被你的表象给骗了。也罢，这东西本来就是你的，你爱拿就拿走，我不稀罕！”
“咳咳……你们……不要吵了！”玄尘剧烈地咳嗽起来，“是我的错，不关他的事。”
姬小小赶紧到他身边，帮着拍拍他的背：“别急，你身上有伤，急不得，小心。”
见她对自己一顿乱吼，对着玄尘又是这样温声细语，玄墨顿时也火冒三丈：“好，都是我的错，我就是故意针对他的，他本就是败军之将，我就算提前惩罚他也是我的权力，我是皇帝，这个国家，我的话就是金科玉律，我想处决他，他就得身首分家！”
“在他身首分家之前，我会阻止你的！”姬小小抬头看着他，“别以为自己是皇帝了不起，如果是暴君，迟早会引起民愤，被百姓推翻，看你这个皇帝能当多久，等你下了龙椅，你一无是处！”
“你……”
“咳咳……”玄尘又咳嗽起来。
“还不快走，非要把人气死了才甘心吗？”姬小小跺脚，“还是要我拎你出去？！”
“好，我走，我走就是了！”玄墨深吸一口气，转身就走。
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