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墨眯了一下眼睛，回头看看江晚月，却见他正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不由奇道：“看什么？”
“哦不，没有。”江晚月看着他，叹息一声，“臣越来越不懂皇上了，你知道有人有问题，为什么不戳穿？”
玄墨沉吟了半晌，终究化作一声叹息。
金玲是小小的人啊，小小和她，已经有很深的感情了呢，如果……
如果她知道真相，是不是会难过，会难以接受？
“先留着也好，说不定能为我所用。”希望她不是那么冥顽不灵，能感受一些别人对她的好。
“皇上的意思是，将计就计？”江晚月觉得眼前这个男人，以前和自己不过隔着一层纱，如今却和自己隔着一座山。
跨不过去啊，他们的从上下级关系，到君臣，是不是那友情，也应该到头了。
“你们大家心里清楚就行了，该怎么做，倒是朕再看着办。”玄墨想了想，“少了一个，这一个，已经是明了了的，如果这个不见了，他们势必还会派别人来，到时候，要排查起来，就比现在困难了。”
江晚月点点头：“那倒是！”
“时候不早了，你也早些睡吧。”玄墨拍拍他的肩，往外走去。
屋外秋意正浓，风吹过来，带着一丝凉意。
然后，他跨过前院，到后院的门口站定，似乎等着什么。
凉风吹起他的长发，飘在空中，有些凌烈的感觉。
忽地，前方的门一下被打开了，走出一个气呼呼的娇俏女子：“来了怎么不进来？”
“等你叫我！”玄墨似笑非笑，看着她。
“玄尘在哪里？”姬小小气得脸色发红，怒视着他。
本来以为义父肯定知道玄尘的所在，可他老人家就是个彻底忠君爱国的，说皇上下令了，就算是她是贵妃也不能告诉她。
鬼知道那个皇上是不是只下令瞒着贵妃而已啊？！
“怎么。皇叔没告诉你吗？”玄墨觉得她生气的样子很可爱，忍不住就想逗她一逗。
“你到底说不说？”姬小小咬牙，一副你不说，我就把玥城翻个底朝天把玄尘找出来的样子，让玄墨心中又有些发酸，又有些好笑。
“你为了另外一个男人，居然要跟我反目吗？”玄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竟真的有些伤心了。
“明明是你为了一个男人要和我反目！”姬小小怒目而视，毫不相让。
“你……”玄墨一时语塞，听起来，好像如她所说，也不算错，可怎么听着这么别扭啊。
刚才抱着的那一丝戏谑心理顿时消失无踪，低头沉吟半晌，玄墨无奈地道：“你就真的那么想见他吗？”
姬小小深吸一口气，嘟起嘴：“是！”
其实也不是非要立时三刻见到玄尘，可是看到眼前这个男人的样子，又听他说这样的话，她心中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好，我带你去见！”玄墨也来气了。有这么急吗，天色都这么晚了，明天见都不行？
“好，带路！”姬小小冷哼一声，看着他。
“元帅，天色不早了，还是晚些再去吧！”金玲看看玄墨，看看姬小小，不由小声劝解。
“是啊，元帅，都这么晚了，不要打扰了皇上休息。”屋内的金矛王爷也忍不住走了出来，劝解自己的闺女。
因为玄墨在，他自然是要用尊称来和姬小小说话的，先国后家嘛，他分得很清楚。
姬小小恍若未闻，只盯着玄墨一个人看。
“我带你去！”玄墨深吸一口气，大步往外走。
金玲和金矛王爷对视一眼，一脸的无奈。
看上去，皇上的气性也不小。
也是啊，那毕竟是皇上啊，九五之尊，再是个傀儡，也是被人宠着奉承着养大的，这天下的女子，能有几个真的敢给他气受的？
就算是皇后，仗着背后有摄政王撑腰，敢和皇上吵几句，她也不敢命令他做什么吧？
姬小小一来可好，给皇上摆脸色不说，还让他带路，去看另外一个男人。
那个男人，还是皇上的眼中钉，肉中刺。
这简直就是拿皇上的面子和尊严不当回事啊，难怪他要生气了。
偏偏姬小小也是个做了决定就八头牛都拉不回来的主儿，这会儿在气头上，估计两人都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金玲和金矛王爷有些无奈，又不能干看着两人斗气，只好默默跟在他们身后。
找个合适的机会再劝吧，目前好像他们什么都听不进去。
让人备了四匹马，四个人往玥城城西而去。府衙在城东，玄尘目前秘密关押的地方，在城东。
差不多横穿整个玥城。
“你就这么不想我见到他，把他安排在这么远的地方？！”下了马，姬小小的脸色越发难看。
被人怀疑和算计的感觉真的不太好，反正她心里就憋着一口气。
“是啊，最好你们以后永远不要见！”听到责问，玄墨的语气也好不到哪里去，“地方都到了，要进去就自己进去，有什么悄悄话要说就去说，待会自己回来！”
说完，拉过马，转身就走。
呃……这个。
金矛王爷和金玲再次无奈对视：“你陪元帅进去，本王陪皇上回去。”
好歹是皇上，哪能让他一个人回去，万一路上碰到刺客什么的，怎么办？
魏营之中，未必安全，难免有楚军的个把奸细什么的。
金玲点头：“副帅放心，奴婢会陪在元帅左右的。”
等金矛王爷和玄墨一走，金玲不由叹息一声：“元帅啊，何必和皇上过不去呢，他高高在上惯了，偶尔做事不为人考虑也是难免的，可他毕竟是皇上，能让就让一步吧。”
姬小小一听更来气：“皇上怎么了，凭什么就该高高在上？大家都是人，而且他还是我的，自然应该听我的，为什么联合别人来骗我？”
金玲低头，一下说不出话来，再抬头，姬小小已经大踏步走进眼前的老宅。
这是一处老宅，在玥城众多的建筑之中，并不显眼，也不大。不过住一个人，还是足够了。
进得里面，姬小小就感觉到里面绝对不止一个人，所以，当两个架着长枪士兵拦到她面前问：“谁？”的时候，她并没有感到诧异。
“放肆，这是姬大元帅，还不退下？！”金玲赶紧拿出威严，帮着姬小小回答。
姬小小冲她摇摇头，问那两个士兵：“常陵王住在哪里？”
那两个士兵对视一样，皇上不是说千万不要让大元帅知道吗，怎么她这么快就找上门来了？
“是皇上带我来这里的！”姬小小看他们犹豫，多少能猜出他们心中想什么。
两个士兵再是一愣，随即点点头：“是，元帅请！”
玄尘住的地方是老宅中间的主屋，还算大，也挺干净的，摆设简单，倒是符合他的性子。
除却没有自由，大概其他方面都是还不错的。
毕竟是个王爷，而且皇上也并没有真的定下什么罪来，所以老宅内的守军也不敢怠慢了。
很多人都知道这位王爷的“离奇身世”，也清楚他手上还有一支几万人的黑旗军，是专门听他号令的。
还有目前重伤昏迷的摄政王，说不定哪天就醒过来了，到时候刘家找到主心骨，这位王爷的地位恐怕又是不可同日而语了。
所以趁着这个时候对他好一些，没什么坏处。
即使不让他记着自己的好，至少别让他怨恨上自己。
这里的守军都是挑选过的，头脑比较清楚。
那些怨恨常陵王攻打无忧城，而损兵折将，让自己兄弟朋友丢了性命的激愤士兵，自然是不可能知道这个地方的。
敲门进去，玄尘看到姬小小显然楞了一下：“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自从一早玄墨让他搬家，他就有些清楚了，玄墨是很在意自己和小小亲近的。
也是，虽然现在小小是大元帅，可也依然是贵妃娘娘。妻子和小叔子亲近，必然不会传出什么好话来。
玄墨是个男人，也要面子也要自尊，自然不会任由这样的事情在自己眼前发生。
不过他早就想好了，自己的武功不弱，这里的防守虽然严密，可是半夜他从窗户出去，应该也不会被太多人发觉才对。
没想到，还没到夜半呢，姬小小就已经出现在他面前了。
“他把你转移了，我自然可以问出来。”姬小小心中对玄墨还有气，不过也不会告诉玄尘他们斗气的事情，毕竟，在她心目中，一个人自己人，一个人朋友。
在自己人面前，不需要掩饰自己的情绪，至于朋友，玄尘如今都已经是这样的情况了，无谓让他为自己的事情担心。
她这句话，成功地让玄尘以为她是问了玄墨以外的人才知道自己的住所的。
“你这样过来，皇上心里会不舒服的。”虽然从未想过要为玄墨着想，可是他也怕小小难做。
至少目前为止，小小还是玄墨的臣子，玄墨的贵妃。
偷偷来看皇上不喜欢的人，肯定会让他心里不舒服吧？
“他已经不舒服了，不在乎这一点。”姬小小一口气还是不顺，见玄尘担忧，立刻换了话题，“对了，你在这里住得习惯吗，吃得还好不好？”
玄尘见她听不进劝，也只有顺着她的话往下说：“你不用担心我，我挺好的，暂时不会离开大军的。”
感觉小小似乎更在乎自己的感受，他有些窃喜。
他很清楚，小小是个对儿女之情比较迟钝的人，或者她只是暂时被玄墨迷惑，没有男女之爱吧？
“那就好，我以后每天来看你。”姬小小心中有口恶气没出，所以非要跟玄墨对着干。
好吧，你不让我见，我非要见，我还天天见，看气不死你！
听到姬小小孩子气的气话，金玲有些无奈：“元帅，可是皇上那边……”
“不用你管，我会看着办的。”姬小小嘟嘟嘴，继续和玄尘对话，“你第一天搬到这里会不会不习惯，要不我留下陪你吧，要是想睡就睡，要是睡不着，也有人陪你聊天。”
“元帅……”金玲惊呼，她这是不要自己的名声了吗？
明明知道皇上不喜欢她和常陵王在一起，一起说话都会生气，她居然还想着陪人家过夜？
即使她的心思是单纯的，可传了出去，皇上会有什么想法，三军将士会有什么想法？
“金玲，你不要管，如果你觉得住不习惯，就先回去吧。”姬小小回头看一眼金玲，陪个朋友聊通宵而已，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金玲有些无奈，她能走吗，她要是走了，以后有人问起来，就更说不清楚了。
虽然这老宅外面有守军，而且姬小小也做不出什么石破天惊的事情来，可嫂子和小叔子待了一个晚上，即使大家都知道是纯聊天，这风言风语，也够他们瞧的了。
可姬小小就是打定了主意，谁也拉不走她。
当然，也没人拉得动她。
玄尘一看姬小小脸色坚定，也就不劝了。既然她都不在乎名声了，他一个大男人怕什么，大不了，陪她一起被人诟病一番。
有什么事请，他顶着，至少他手上还有一支几万人的黑旗军，大不了拼个鱼死网破，刘家的势力他也可以控制一半。
“金玲，你先出去一下，本王有事和大元帅商量。”玄尘看了一眼金玲，想了想，心中已经做了一个决定。
金玲有些犹豫，她出去，他们两个可真的就是叔嫂共处一室了。
“你先出去吧。”姬小小轻轻推了金玲一把，“有事我会叫你的。”
金玲叹口气，不好违逆，悻悻然地走到了屋外。
“小小，你先坐下，我有东西送给你。”玄尘指指屋内的凳子，一个转身，在床头翻了一阵，拿出一包东西递给她。
姬小小有些疑惑，打开看，见里面是一个龙纹形状的符，还有一张绸绢，上面写着字。
“委任书？”姬小小看着那绢上的话，不由迷茫地抬头看着玄尘，“你让我统领黑气军？”
黑旗军不隶属皇帝管理，只由统帅一代代地往下传，必须有龙吟符和统帅亲笔书写的委任书，才可以接管。
这也是玄墨暂时没法杀了刘鉴雄或者玄尘任何一个人的原因，他们其中任何一个人死了，黑旗军群龙无首，必乱。
姬小小自然不知道这其中的道道，不过却有些担忧：“玄墨要罚你，你若是身边有黑旗军，说不定还可以保护自己周全的。”
虽然也知道有过要罚，可是面对朋友，她还是希望能尽量护他周全。
“黑旗军离了统帅，也没法上战场，不如交给你。”玄尘有自己的考量，“委任书是我写的，我想什么时候收回，就是我一句话的事情。你带去好好打仗，立了战功，壮大黑旗军，对于我，对于你，都是有好处的。”
他要强大，现在不能亲手进行，也可以假手于人。
别人他不放心，给姬小小，他什么都舍得。
况且，现在姬小小手上没有亲兵，多少受制于人，展不开手脚，也受不到人尊重（楚营一战玄尘并不太清楚，当时他已经被囚禁），她手上若是有一支完全属于自己的军队，那么，即使是皇上，也要让她三分。
见他重托，姬小小顿时感觉责任重大起来：“你放心，我会帮你好好带的，将来还给你的时候，一定是十分强大的。”
她不知道该怎么领军，但是她知道教人武功。
白天在练兵场上，她发现那些将士的功夫确实有待提高。若是让他们将自己的功夫提高了，整体实力也会增加吧？
“记得放好，要紧的时候再拿出来。”玄尘在这方面有经验，所以也同样教姬小小。
姬小小点点头，一脸慎重地将龙吟符和委任书放入自己怀里，再让金玲端茶进来。
她是真的准备和玄尘聊通宵了。
这样寂静的晚上，老宅里的灯，通宵未灭。
同样一夜无眠的，还有另外一个人，有人发现府衙内姬大元帅的卧房，也是通宵亮着灯，一直未灭。
清晨的时候，姬小小带着金玲骑马而归。门口，玄墨站在门口，一夜之间，有些胡渣冒出来，在唇边上，显得有些憔悴。
一看到主仆二人到了门边，忽地脸色一沉，不发一言转身就走。
“元帅，要不要去跟皇上说一下……”金玲有些着急地看着姬小小，却没想到，她大姑娘也是一言不发，只是鼻子间发出一声冷哼，下马，将马儿交给马夫，直接朝着玄墨相反的方向——她的卧房而去。
金玲看着背道而驰的两个人，又是重重地叹了口气。
她觉得自己越来越像老婆子了，到处撮合调解，主子和皇上吵架，为难的总是她这做下人的呀？
不过，战场之上，帝帅失和，似乎也未必不是好事。
想到这里，金玲的眼中，闪过一丝亮光，跟着姬小小往她的卧室而去。
一夜未眠的后果是，姬小小在房内睡了整整一天，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
肚子饿得咕咕叫，才发现自己居然差不多一天一夜没有吃过东西了。
想想自己和玄墨之间的事情，气了整整一天，竟也没觉得饿。现在刚起床，还没来得及生气，才发现自己饿了。
“元帅，你可醒了，中午来叫你，怎么都叫不醒。”金玲跑了进来，看到她，不由叹气、
“你去哪里了？”看到金玲脚上竟然有泥，姬小小有些疑惑、
金玲一愣，干笑一声，眼神有些闪烁：“中午你赶我出去，结果我一气就跑到城外山丘上去了，没事。”
她去山丘之上，守军也发现了，所以她索性满身泥地回来，也好解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