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润的笑意,白色飘逸的衣衫,出尘的面容,眼睛就这样,一瞬不瞬盯着前方的女子,递上一个食盒:“都是你爱吃的!”
“玄尘,你真好!”女子的笑容玄墨看不清楚,可是听她的语气,也知道高兴极了。
估计她都忘记了窗后还有个人在偷看了吧?
玄墨很郁闷的凝神,闭气,站着原地,尽量不动。
虽然看着他们欢笑,他很想一走了之算了,眼不见为净,可是脚步就是挪不开。
他知道他站在这里是瞒不过小小的,也就只能瞒住玄尘而已。
玄尘的武功到什么程度他不知道,但是他对自己的轻功还是很有信心的,凝神静气,对他来说不难。
体内的酸意蹭蹭往上窜,手握成拳,咯咯作响,关节都泛成了白色。
“吃完了!”姬小小伸伸懒腰,她自然知道玄墨没走,所以她加了一句,“好困,我想睡了。”
不说谎的人偶尔说一次谎言,总是很容易让人相信。
“那你好好睡,我先走了。”玄尘眯起眼睛,眼中的宠溺毫不掩饰。
姬小小看着他提着食盒离去,然后转头看着窗子,松了口气。
她实在是很少撒谎呢,可是这一次,她不得不对玄尘说谎了,心里不是很舒服。好像做了贼一样,难道这就是心虚的感觉?
窗户闪了一闪,玄墨黑色的身影已经到了屋内,有些闷闷地看着姬小小:“你们认识多久了?”
姬小小也不隐瞒:“进宫没几天就认识了,他就住在长乐宫后面呀。”
长乐宫后面?
明明要绕一圈啊。
玄墨仔细想了想,明白了。
姬小小的个性,不走寻常路太正常了,一片紫竹林之隔,当然是很近的。
还有他经常在长乐宫听到的琴声,笛声,早就该想到两人有联系。
“好像很熟嘛,他每天来给你送饭吗?”玄墨闷闷不乐地坐在他对面,“香玉给你送来的饭菜不合你的胃口?”
没错,他最近是很忙很忙,忙得焦头烂额,忙得对付三大家族,忙着……
好吧,忙着想那句“喜不喜欢我?”的问话。
但是不代表他对冷宫这边的情况一点都不知道,至少,金香玉每天都会跟他汇报——事无巨细,包括送去的饭菜是不是全部被吃光了。
一路上,姬小小陪着他到京城,她爱吃什么,他也是清楚的。
海鲜,河鲜,凡是山上没有的那些东西,她都爱吃。
听说香玉给她送的饭菜她也都是吃完的,知道她胃口大,他都会让香玉尽量做多一些。
为什么她还吃玄尘晚上给她送的饭菜?
“香玉姐姐送的饭菜很好吃,都是我爱吃的。”姬小小摇摇头,“玄尘就这两天给我送饭菜呢,不过难得看到海鲜,我当然要吃个够。”
这个解释让玄墨皱了一下眉头:“你要吃海鲜,直接告诉香玉就好了,以后全部给你改成海鲜好了。”
“不用了不用了。”姬小小忙摇头,“这东西虽然好吃,也不能顿顿吃啊,有玄尘拿来的海鲜就足够我吃了。再说小红金玲她们未必喜欢,琳姐姐有毒,有伤,更不能吃。”
玄尘玄尘,叫得挺亲热的,当天玄尘来宫里给太后“请安”的时候,怎么没见她表现出来一点认识的感觉?
“你们怎么认识的?”到了如今,玄墨发现自己不太了解眼前的女子,虽然有时候她好像很容易被人一眼看穿心思,可是若是要瞒住一样东西,即使精明如他,也看不穿。
好在姬小小倒也不隐瞒,开始说起自己怎么被琴声吸引,怎么和玄尘成为朋友,然后偶尔一次看到他去慈宁宫知道了身份等等过程。
当然说的过程有详有略,她只挑自己认为重要的告诉玄墨,不重要的,例如玄尘问刘鉴雄要黑旗军,刘鉴雄给了他一个奇怪的牌子之类的,她都略过不提。
事实上,她自己也忘得差不多了。
不过她和玄尘之间的对话,有很多她都记得很清楚,便跟玄墨说了不少。
听完他们之间的事情,玄墨越发有些胸口发闷。
想想,刚才那声“喜不喜欢”还是不问的好,看眼前这个小丫头说起玄尘的时候,眼神发亮,一脸的笑意,也不知道她心中到底是怎么想的。
也许当初自己的想法是对的呢?
这小丫头也许要告诉自己“不许喜欢”呢?
想到这里,玄墨打算把头埋在沙子里,当一次鸵鸟。
不问,岂不就是永远不知道了?
他就可以当做这小丫头喜欢自己吧?反正她现在是自己名正言顺的妃子啊。
“我和他,谁长得比较好?”问这问题的时候,玄墨开始觉得自己和玄尘就好像是跟丈夫争风吃醋的妻妾。
整一个男女颠倒,反了啊!
姬小小毫不犹豫地将当初看到玄尘的时候心中的那些对比说了出来:“玄尘是出尘的美,只可远观不可亵玩,好像高高在上,只可以欣赏。你和他完全不同,虽然也很漂亮,不过可以接近,是属于人间的。”
玄墨青筋爆裂了,翻了个白眼,一脸的不高兴:“哼哼,你直接说我长得俗气,他长得谪仙不就完了。”
“这么说也没错啊!”姬小小很快接口,完全没有丝毫犹豫。
……
玄墨直接沉默了,这丫头,还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他啊。
伤自尊那,很伤很伤。
“天色不早了,我要走了!”总之是很闷很闷,还是走出去透透气算了。
“陪我睡吧!”姬小小没打算让他走,“还没到后半夜呢!”说完,一把拉过他,就要往床边走。
“不要,我自己来!”看她又打算抱着自己上床,玄墨惊慌失措地大叫。
刚才被丢了面子也就算了,现在让个女人抱着上床(虽然之前也有类似事件发生),那是面子里子都没了。
他还是自动自发,自己妥协算了。
“嗯,我睡着之前不许走!”姬小小可比玄墨还“自觉”,反正自家的东西,嘿嘿,就算用“坏”了,也没人找她算账。
当然,玄墨并不太清楚这小丫头目前的想法,只是很自觉地躺到床上。
说实话,很久没抱着这丫头睡了,还真有点怀念她的体香。
然后他想到了一个很严肃的问题:“小小……”他撑起头,看着刚坐到床边的小丫头。
“嗯?”姬小小漫不经心地回答一句,脱去外衫。
夏季的衣服本来就少,四国征战以来,各国的民风尚算开放,并不要求女子穿里三层外三层的衣服,天热,穿上肚兜,外套纱衣也无不可。
不过姬小小从小练武,内力深厚,冷热对她来说并无多大影响,穿得也不算很少,脱掉外衣,还剩亵衣。
亵衣领子开得很低,可以看到里面的浅色肚兜,上面隐隐约约绣着竹叶子,清秀可人。
玄墨咽了一下口水,才艰难地道:“不许抱着别人睡!”
如果这小妮子哪天心血来潮想抱着……比如玄尘去睡,那他该怎么办?
姬小小想了想:“我为什么要抱着别人睡?”
呃……
“你是我的,我才抱着你睡!”她理所当然,理直气壮地回答,“不是我的,我肯定不会去抱着睡!”
好吧,有点放心了。
“属于你的男人还有吗?”这小丫头不会一高兴,给玄尘也挂个七彩羽毛什么的吧?
姬小小仔细想了想:“长乐宫的那几个小太监算不算?”
“太监不是男人。”
“那就没了!”
呼,心放到肚子里了。
“以后也不许有!”玄墨难得在小小面前霸道一回。
姬小小嘟嘟嘴,躺到他身边:“你什么时候能打得过我,才可以命令我!”
说完,往玄墨怀里一钻,拍拍他的肩:“睡吧!”
玄墨一脸郁闷,却也无法反驳。
是呢,现在自己还是属于“她的东西”,有什么资格去命令她啊?
打不过,没办法啊。
好在,一晚温馨,怀里的小人儿睡得极其香甜。
不过玄墨却是苦乐参半,天气热了,这小丫头倒是真一点戒心都没有,穿这么少就往男人怀里钻。
可知她身边的男人,不是造假的,可是真男人啊。
深知自己还没有资格去拥有她,可这样子,真的是很考验人的忍耐力啊。
夜黑露中,连夜幕中仅有的几粒星子也忍不住藏到了乌云背后,冷宫的男人,真是好可怜呢,连它们都不忍看了。
而一条黑影,从冷宫的墙上,跃了出去,消失在夜空之中。
冷宫之内,夜明珠闪亮,并不漆黑。
即使姬小小能在夜中视物如同白昼,她却依然还是喜欢光明的感觉,夜明珠放在屋内,一直照亮着整个房间。
床上的男子半眯着眼,在那道黑影窜上墙头的同时,一下睁开了眼。
眼中清明,一丝倦意都无。
佳人在怀,想要睡着确实难如登天,若是再加上有人扰了清梦,那便更是不用睡了。
窜出去的黑影并没有发现,她的身后,多了两条“尾巴”。
同样的黑衣,跟着她,大约三丈远近,不疾不徐,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师父……”前方的黑影在皇宫一处角落停了下来,随即,清脆的女音响了起来。
破空声忽然传来,“噗”,“噗”两声,三丈外的两个黑影,无声无息地倒了下去。
一个黑影从阴影之中走了出来,冲着眼前的女子狠狠挥了一掌:“为师教了你这么多年功夫白教了,后面有尾巴都不知道?!”
“师父恕罪,徒弟大意了!”女子身形一矮,跪下了。
“哼,起来吧!”苍老的声音,带着不屑,“看起来,你的身份已经引起别人怀疑了,知道那些是什么人吗?”
“这……徒弟不知!”
“先不说这个了,上次让你查的事情,查得怎么样了?”
女子一低头:“师父,已经查清楚了,是兰陵宫江淑嫒的丫鬟金香玉送的饭,她们之前是蓬莱阁的人,依徒弟看,师父还是得从蓬莱阁下手。”
“为师要怎么做,还不需要你教!”
“是,徒儿明白!”女子恭恭敬敬地低头。
“还有什么新的发现吗?”苍老的声音语气一转,换了话题。
女子摇摇头:“暂时没有。”
“没有吗?”老者冷笑一声,“你确定没有事情瞒着为师?”
女子沉吟一阵,道:“似乎冷宫附近多了不少人,不过徒儿还不知道是那派的,请师父给徒儿时间去查。”
老者沉默了一阵,忽然道:“你就是不愿意离开冷宫,是不是?”
“师父……”
“行了,那个小丫头,真的能让你这样死心塌地地跟着?”老者这话,像自言自语,随即又道,“不过最近冷宫事情确实多,你呆着也好,放心,师父不会为难你的。”
女子点点头:“师父,徒儿不会忘记肩上的责任的,但是后宫之中,如果徒儿忽然离开,恐怕也会惹人怀疑。冷宫是个避人眼球的好地方,徒儿觉得,那是个很好的掩护。”
“你考虑得也算周到。”老者点点头,冲着她身后三丈远的地方示意了一下,“去看看,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女子点点头,依言走到那两个黑影面前,蹲下身子,看他们的脸,是两个陌生男子,不认识。
解开他们的衣衫,搜了一下身,从他们腰间各搜出了一个铁牌子。
“师父,你看这个!”女子拿起那块牌子,上面有一个“暗”字,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暗……”老者的语气有些踌躇,“这是什么组织?”
“在皇宫里出现的,会是谁?”女子也有些不解。
“去查清楚!”老者直接下令。
“是!”女子毫不犹豫地接下。
“刘家有黑旗军,田袁两家都是文官,不过不排除在背后养势力的可能,另外,还有那个小皇帝……”
“徒儿明白了。”女子点点头,语气很慎重。
老者呵呵一笑:“好了,你回去吧,为师听说冷宫可不止外面热闹,里面,也热闹得很!”
“师父!”女子将斗篷一展,赶紧跪下,语气间,尽是惊慌失措。
“别慌张。”老者依然笑着,“就是有人半夜走访了一下,看到二女争一夫而已,不是什么大事,你不说,也没什么。”
女子身子一抖,依然跪着:“师父,是……是徒儿忘了,徒儿以后一定事无巨细,一定……”
“行了,看把你吓的,起来吧!”老者伸出手,在女子肩上轻轻拍了拍,女子的身子狠狠抖了两下,才颤抖着声音道:“徒儿明白了!”
老者叹口气:“边境已经秘密屯兵了,但这里的水显然不够混,为师的意思,你可明白?”
“徒儿明白!”
“好了,为师这几天就修书一封给君上,让他可以准备起来了,只等咱们这边一乱,边境,也可以乱起来了。”
“徒儿明白!”
老者一扬袖子,整个人往后一退,竟然是平平退去,不见他有任何的借力助力,就这样飞了出去。
他的功夫,竟然已经到了臻化的境界。
女子缓缓起身,身子还是晃了晃,一手,轻轻放到刚才老者拍到的肩头,往回走的步履,有些蹒跚。
她从怀里拿出一个什么东西,很快,有点粉末撒在身后跟着的两个黑衣人身上,一股青烟冒起,黑暗中,依然可以闻到一股肉类烧焦的味道。
不久以后,女子走了,屋顶上,什么都没有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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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已经大亮,政和殿。
玄墨对着奏折已经发了好久的楞,两个暗卫,都没有回来。
他们的武功,自己是很清楚的,虽然比不上姬小小,但是也算是一流的高手。
即使碰上黑旗军的精英,也不会输。
但是,一夜之间,人没有回来,就这样消失了。
而且到目前为止,都没有找到尸体,两个人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他碰到厉害角色了,那个人,恐怕比刘鉴雄,或者说,比三大家族联合在一起更难对付。
但那个小丫头,很明显不过是一枚棋子。
现在没有必要打草惊蛇。
正想着,景德安匆匆跑了进来:“皇上,不好了不好了!”
“怎么回事?”玄墨回神,看着已经被滴上一大滴墨汁的奏折,顺手一合,有些不耐烦地看着进来的人。
“奴才听说,安国夫人去了摄政王府,把她亲哥哥给骂了!”景德安擦一把汗。
“兄妹吵架而已,有什么稀罕。”玄墨皱皱眉头,心中暗喜。
自己想要的局面,是不是差不多了?
“不止!”景德安继续道,“兄妹两个在王府门口大打出手,据说……摄政王爷,把安国夫人打得吐血了!”
“这么严重?!”玄墨佯装惊讶地起身,“赶紧带朕去看看!”
“是!”景德安赶紧前面带路,让人准备龙撵。
“等一下!”玄墨走到门口,收住脚。
“皇上,还有何事?”
玄墨想了想:“去慈宁宫告诉太后一声,这事儿,恐怕还得她老人家出面!”
“是!”
“等等……”
“呃,把皇后也叫上吧,毕竟是她舅父和娘亲。”
“是!”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
“是是!”
景德安一阵小跑,叫了两个小太监赶紧通知去了。
“皇上,要不……咱们先去?”吩咐完,景德安小心翼翼地走到玄墨面前,提议。
玄墨瞪了他一眼:“和太后皇后一起去,朕一个人去,被打伤了怎么办,你也不是不知道亚父的武功……”
景德安缩了缩脖子,怎么有这样的皇帝啊,不去劝架,居然是怕被误伤?
叫上自己的母后妻子齐上阵去壮胆,也够窝囊的。
玄墨看着景德安有些鄙夷的眼神暗自好笑,哼哼,他巴不得他们多打一会儿呢。
刘鉴雄打安国夫人,兄妹彻底撕破脸了。
估计过不一会儿,袁家和刘家都能打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