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说的，要恃强凌弱，要优胜劣汰……
可是师父没有说过，强到底要强到什么程度，要淘汰的，是不是包括琳姐姐这样的。
姬小小一下子有些手足无措，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没主意过。
“皇上，走啊，别打扰姬妹妹了。”萧琳的眼神从来没有这样亮过，亮的让姬小小心中一阵一阵地泛酸。
她不明白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可以让她完全不管周围的一切，眼中只有那个男人。
即使后宫之中见过不少嫔妃，她们的眼神在玄墨身上也是一阵迷乱，让她十分不舒服，可是在那些眼神之中，她总是可以看到不少其他东西。
算计，阴谋，占有，欲望……
还有很多她不懂的情绪，但是如此纯粹的，就是想看到玄墨的眼神，她真的是第一次看到。
所以她只能一直不说话，一直狠狠地揪着自己的衣角，却不敢去看玄墨的眼神。
玄墨的眼神甚至透着求助，他无法拒绝，当然，其实他明白，小小也是无法拒绝的。平时脑子再好，此刻却想不出任何两全其美的方法。
面对太后，皇后，刘鉴雄，他可以虚以为蛇，与之周旋。
可是面对眼前这个甚至为他付出了一生的女子，他能做什么。一点点心机，一点点反驳，都会让他有种愧疚感。
那种愧疚，铺天盖地，让他根本无法松开她的手，甚至一步一步，跟着她慢慢外门口走。
姬小小始终低着头，玄墨用脚勾住了门槛，出了这个门槛，他就必须要离开了，必须去萧琳那里。
哪怕只是陪着她谈谈心，安抚一下她。
今晚，他注定无法当小小的抱枕了。
他想看小小的反应，他始终不知道小小的心思。
如果小小心中有他，会阻拦吗，会阻拦吧？
“皇上，怎么不走了？”萧琳看着玄墨，眼中的光芒，仿佛是一个未出阁的少女，那种活力四射，好像已经回到了十六岁，初见的时刻。
玄墨在看姬小小，一直这样看着。
然后，被盯着的女子，在听到萧琳的话以后抬起了头：“你……去琳姐姐那儿吧！”
她和琳姐姐那么好，琳姐姐又那么可怜，她的东西，借给她用一晚又何妨？
是的，没事的，没事的！
只是心中酸溜溜的，即使面对玄墨那么多的嫔妃，她心中都没有那般发酸过。
她不明白，为什么唯独对萧琳她会有这种感觉，只是因为可怜琳姐姐，同情她的遭遇，是这样吗？
她很想给自己一个肯定的答案，可是始终未能如愿。
“好，我走！”玄墨嘟气一般一抿嘴，大步跨过门槛，柔声对萧琳道，“琳儿，你的脸怎么了？”
“啊，皇上，臣妾是不是很丑，皇上还是不要看臣妾了，过几天，过几天就会好了……”萧琳慌张的尖叫声一声声传入姬小小的耳中。
有时候，她真的不希望自己的耳力这么好。
半晌，敲门声响起。
“不是让你去……”姬小小一把打开门，话只说了一半，停在了嘴边，“金玲……”
“怎么，看到我很失望？”没有外人，金玲就不自称“奴婢”了。
姬小小吸口气：“你应该比小红灵敏一点，听到我这里有动静了吧！”
自从上次号脉以后，她对金玲更了解了一些。
金玲对此倒不想隐瞒——反正瞒也没用，人家都知道了，不如大方承认。
“琳姐姐这么大的声音，若不是这地方太偏，估计隔壁宫殿都该听到了。”金玲笑笑，“怎么，看上去，娘娘的心情不大好。”
“不要叫我娘娘，我讨厌这个称呼！”姬小小觉得心中之火来的莫名其妙，可是对于金玲这样的自己人，她是不会刻意去隐藏情绪的。
金玲笑意越浓：“皇上跟琳姐姐走了吧？”
“不要提这件事！”姬小小越发郁闷得慌，“我渴了，给我倒杯水！”
金玲忍着笑意，一般情况下，这种不过是自己动手就能完成的事情，姬小小是从来不会命令她们来做的。
今天情况果然有些反常。
不过金玲没戳破，只是听话地给她倒了杯水，这个时候眼前的女子是个炸药包，还是不要惹为好。
“咕咚咕咚！”姬小小一口干，“再倒！”
“行了，你当这个是酒啊！”金玲一边说着，一边还是给她倒了一杯，“这是茶，越喝越清醒！”
“喝酒做什么？”姬小小不解。
“借酒浇愁啊！”金玲理所当然地回答。
“为什么要借酒浇愁？”
“喝醉了，就能睡着了，现在你能睡着吗？”
姬小小摇摇头：“睡不着！”何止睡不着啊，她脑子里现在都是刚才萧琳拉着玄墨走的画面，还有玄墨温柔的问询声。
萧琳的眼神，让她甚至有种负罪感，好像她拿了什么不该拿的东西一样。
可是不是啊，玄墨就是自己的，她已经在他身上挂上七彩羽毛了，那就是属于她的。
可心中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什么感觉？”金玲凑近问。
“这里好酸！”姬小小猝不及防，傻乎乎地将手放在胸口，随即清醒过来，“你在问什么，什么感觉？”
金玲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茶：“就是你想的那个！”
姬小小楞一下，本来想问，后来想想，之前师父师兄似乎也很容易看出她心中在想什么，金玲也不是第一个，也就释怀了。
“为什么会这样呢？”姬小小有些不解，很是苦恼地将五官皱成一团，“我不过是将玄墨借给琳姐姐用一会儿嘛。”
以前和三个师兄虽然经常互相抢东西，但是如果是问她借东西，她向来不会吝啬的。
这种酸酸的感觉，还是第一次呢。
“因为你借的是他啊。”金玲还是在笑，她这个主子真是脑子不开窍，在这方面啊，玄墨可是有的受苦了。
“他也是属于我的东西之一，有什么不同？”姬小小还是想不明白。
金玲没办法了，只好看着她道：“你想想，如果今天萧琳过来借的是我，让我晚上去陪她说说话，你会不会心里发酸？”
姬小小想了想这个可能，摇了摇头：“不会，琳姐姐挺可怜的，晚上陪她说说话对她的病情有好处。”
“那么，如果借的是小红呢？”金玲继续不疾不徐地举例子。
“也不会！”姬小小回答得更干脆。
“那为什么就是皇上会呢？”金玲丢下一个问题，让她自己去思考。
是呢，为什么是他就会呢？
姬小小想破脑袋也得不到答案。
金玲差点就想仰天长叹了，皇上啊皇上，你真的真的好可怜啊！！！
“皇上去别的嫔妃那里，你会不会高不高兴，要是对那个女子好一点，你是不是会不舒服？”金玲开始谆谆善诱。
姬小小又是很认真地想了想：“有点不舒服。”可是没有这一次强烈，反正那些女人也抢不走玄墨，她一勾手就能把他重新抢回来当“抱枕”了。
而且，玄墨从来没有一次反对过。
但是这一次，他的眼神，反正就是让她不舒服，非常不舒服，胸口发闷，胃里冒酸水，跟喝了两大勺米醋似得。
虽然一样可以一勾手就将他抢到身边继续当抱枕，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伸不出手。
以前和师兄们抢东西，不管是什么，不管三师兄怎么哀嚎，她都回毫不犹豫抢过来。
虽然，她也知道其实自己根本就是打不过他们的，不过他们都让着她，让她抢赢了而已。
但是今天面对一个她明明就可以抢赢的萧琳，自己居然退缩了。
什么是强，什么是弱啊？
她忽然有些迷糊了。
“在你的心目中，皇上和别人是不同的吧？”金玲加了一句。
好像是这样呢，好像是不同，可是哪里不同呢？
姬小小苦思冥想，还是想不出来。
“对别人，特别是对别的男人，你会觉得他跟别的女人相处的时候，不舒服吗？”
金玲还在发问，老实说，她有些找不到切入点。
这姬小小的小脑袋瓜，是真的真的太难打开了。
男人哦……
她身边的男人不少，三个师兄，师父，凌大哥，玄尘……
她跟三师兄也很好，可是每次三师兄搂着那些漂亮姐姐上山的时候，她只会评价这个姑娘好看，比上个姐姐好看……
其他的，再多就没有了。
“为什么会这样呢？”这回换姬小小问金玲了。
“你喜欢上皇上了。”金玲决定还是戳破的好，不然不知道要浪费多少口水才能让她明白。
“喜欢？”喜欢是什么？
“男女之间的喜欢，就是你总是会想见到他，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不喜欢其他女人接近他，他喜欢别的女人呢，你会难受，这个叫吃醋，你在吃醋！”金玲叹口气，看上去，姬小小依然不是太明白。
话都说得这么开了，以后就只能让他们两个自己去领悟了。
金玲忽然觉得自己老了几十岁，苦口婆心的，就好像拉红线的媒婆似得。
也许她有天不做丫鬟可以转行做这个，听说还满赚钱的。
“我困了，你也早点睡！”打着哈欠出门而去，留下傻愣愣的姬小小。
男女之间的喜欢哦……
好像听师兄们提过，男女之间要互相喜欢，然后才在一起，或者成为情侣，或者成为夫妻。
不过当初在客栈一看到玄墨“秀色可餐”，直接就忘记这茬了，只想着抢来当“自己的东西”。
现在想起来，那个是不是就叫做“喜欢”啊？
可是她也喜欢三个师兄，也喜欢师父，也喜欢阿彩，也喜欢绿墨……
这些喜欢，似乎又和喜欢玄墨有些不同呢。
歪着脑袋的姬小小睡意全无，沉浸在自己的想法之中，直到敲门声响起。
“谁？”她本能地回了一句。
玄墨推门进来，脸色有些闷闷的：“我要回去了，你还没睡吗？”
“嗯！”姬小小迷茫地点点头，忽地睁大眼，“咦，玄墨，你怎么回来了？”
玄墨的嘴角抽了一下，话都说了两句了，她才反应过来啊？
那她刚才又是“谁”又是“嗯”的，是在跟空气说话吗？
在他还没想明白之前，姬小小已经跳了起来，抓着他的胳膊摇晃：“你回来，你真的回来了？”
“不然呢？”玄墨有些无奈，本来不是她让自己去的吗？
现在好像搞得自己抛弃了她一样，这神情，颇有些像刚才的萧琳。
这丫头是怎么了？
一扫刚才有些发闷的阴霾，玄墨此刻只真心关心起姬小小的精神状态来。
这丫头是受什么刺激了？
“我以为你会一直陪着琳姐姐。”姬小小快人快语，将自己的担忧毫无保留地说出口。
一直陪着，什么意思？
玄墨一头雾水：“她已经睡下了，我看天色不早了，也该走了，就跟你来说一声！”
天知道他用尽了浑身解数才哄着萧琳睡下的，本来真的想一甩袖子越墙而出，可是难得的好机会，他还是忍不住想再回来看看那个把他拱手“送”给别人的那个女人。
但是一看到她，先是一脸的迷茫，后是一脸的惊奇，就好像他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一样。
当然，也没有赶他走的意思。
这丫头到底要干什么啊？
“睡了啊？”玄墨一直陪到萧琳睡下了为止啊……
姬小小心中一怔怅然，忽地又睁大眼睛：“那你是不是可以陪我睡了？”
玄墨指指外面的天色：“已经不早了，我得回去了，我是偷偷来的，不能让宫里的人发现，你再忍耐几日，我们就不用再看人脸色了。”
黑旗军有异动，刘鉴雄隐忍了这么多年，看来是坐不住了。
现在，看来只能反击了。
不会太久，就在这几日。
可惜蓬莱阁被人死死盯住，有些情报根本送不出去，不然还可以再早一些的。
到底是谁在背后动手脚？
玄墨皱一下眉头，隐约已经有了一个方向，不过目前不是深究的时候，他想牵出幕后的黑手。
浮在水面上的，都是一些小喽啰罢了，他要等的是大人物。
“走走走，走吧走吧！”刚神游太虚中，耳边忽然传来某个小女人不耐烦的声音。
“怎么了？”被一通火发得有些莫名其妙的玄墨，摸摸鼻子。
他第一次看到姬小小发火呢，这火还是没有来由的……
“没事，我没事！”姬小小将地板踩得“咚咚”作响，跑到门边，“吱呀”一声狠狠打开门，“走吧走吧，走得越远越好，以后再也不要来了！”
“小小……”玄墨的话语之中透着无奈。
就算要死，他也要死个明白不是？
“走啊！”姬小小大声叫。
“嘘，轻点，别让别人听到！”玄墨赶紧捂一下她的嘴。
姬小小火气更大了：“听到又怎么样，我行得正坐得端，我就大声了，就嚷嚷了，你怕就赶紧走，最恨偷偷摸摸的！”
原来她恨的是这个吗？
玄墨苦笑一声，放柔了声音：“小小，现在没办法……”
“那就去想办法！”姬小小将他推到门口，然后“砰”一声关上门。
碰了一鼻子灰的玄墨只好继续苦笑，这位小姑奶奶到底是怎么了？
自己好歹是个皇帝啊，如此低声下气的，还被她赶出了门，想想，心中竟然也有些窝火。
再回头想想，这样偷偷摸摸，又得不到自己最好的保护，或者换角度想想，他也会憋闷得慌吧？
小小神经大条，所以能到现在才爆发，已经很不错了。
如果换了其他女子，大概在隐忍中变成萧琳那样疯疯癫癫，或者好像沈幽婉那样见谁都恨，那也是很有可能的。
一国皇帝，被个小女子，这个小女子还是自己的妃子，深更半夜赶出房门，还被骂了一顿，心中居然愧疚多过窝火。
他这个皇帝，做得也够窝囊的。
他的奴性，也够坚强的。
想到这里，玄墨狠狠地一捶身边的柱子，眼中冒出火苗来。
“是我太无能了，是我太没用了！”他的叹息声，一声不差地传入姬小小的耳中。
有时候姬小小在想，她要这么高灵敏度的耳力干什么啊？
她不是个不分是非黑白的人，可是刚才那些话，根本不经过大脑嘛。
玄墨好像被她骂得有些可怜呢，明明是自己心情不好，却牵累了无辜的他受自己一顿炮轰。
现在的她和皇后太后之流，有什么区别啊？
外面的脚步声带着踌躇，来回几次，终究开始远去。
“吱呀！”姬小小快速打开门，果然只看到一个玄墨的背影。
“喂……”在那背影因为她的开门声停下的同时，她难得有些怯生生地叫了出口。
玄墨快速回身，脸上的郁闷之色却没减。
他也是男人嘛，有自尊的。
刚才被这么一顿痛骂，虽然自责愧疚，但是说一点火都没有，真的不可能。
现在他还拉不下脸来去求着小小，哄着小小。
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刚才没骂够，现在决定继续骂。
“那个……”姬小小抓着门，用手左右摇晃，让门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玄墨……”
……
玄墨还是不说话，一脸憋屈加郁闷加窝火地看着她。
“玄墨，你喜不喜欢我？”姬小小终于问出口。
她是直爽的女子，却不知道为什么，问出这句，竟然如此困难。
玄墨睁大眼张大嘴，他等了半天，郁结在心，快要闷死了，也做好了被继续骂的充分的心理准备，就换来这么一句？
他终于更郁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