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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崆梧少年郎(上)

凤栖城,又叫西城。地处南星之西,紧邻西域之海。

南星帝国,是星河大陆四大帝国之一,而凤栖城,傍水之旁,是南星之西最大的古城。先机子《百兽图》标注,上古时代凤栖城是神鸟凤凰的栖息地,西城因此得名。西城有山,名崆梧,山上茂林繁衍,曲暗通幽,四时宜人。崆梧深处,有一座极大的山门。山门两旁各立一尊石刻,左侧石刻高耸入云,黝黑发亮,通体一线。其状貌似鸣凤,高扬眉宇,似神游崆梧,有所顾盼,又似睥睨天下,兼顾苍生,翎羽飒爽,自有一股威严。右侧石刻同样为一尊鸣凤,但相比而言则显得朴实无华,矮小许多。其状威猛有余,但人力所为,毕竟有所不怠。于色泽上明亮许多,许是历经风雨无数,刻身竟已斑驳。一大一小原本是要对称而立,不想雕出右侧石刻后,竟越显出左侧威严。《百兽图》注:崆梧之深,有林隐,林中多梧桐,林外有石刻,高耸齐云,不知几时。

两尊石刻正中,高大的山门处另立一方石碑,上面两个狂草大字刻石而入,字体酋劲,名曰“天凤”。时人流传一句口诀:

蓬莱有深阁,青龙剑气游;

峨眉架子锁,白虎战技稠。

崆梧罩云州,天凤竹乐楼;

北冥夜冰渊,玄武沉浮舟。

这口诀概括了时下星河大陆的四大圣地,分别是蓬莱青龙阁,擅长剑道;峨眉白虎架,武技独步;崆梧天凤楼,乐理成章;北冥玄武渊,内修至理。而这天凤楼,便是以乐理闻名,被称为当世乐尊。乐尊祖师云涛先生于两百年前创立天凤阁,至今已相传三代。但宗门门规严谨,择材更是谨慎,虽历时两百年仍只不足百人。宗内人平日里深居简出,不甚参与世事。

云涛先生一脉单传,膝下一子云玄历经半百年纪独得真传,后遍历四方,寻得九位习乐天才,带回天凤楼。这九人又历时半百余载习成天凤乐理。此后,天凤楼每十年面向大陆招收习乐天才,由于云玄座下九徒,固九徒又单以九为数收徒。虽有九九之数,但耐于条件严苛,百年内竟不能足数。

如果仅凭这乐理的独到与突出,天凤楼永远都不能晋级四大圣地之列,更不要提天凤楼仅屈居于青龙阁位居四大圣地第二的名次。这其中固然有着很多的原因,但最主要的,莫过于天凤楼的乐理是文武双修。当年云涛先生更是凭借着一曲《玄素》重创两大帝级散修,因此,虽然天凤楼远离俗世,但圣地威名不堕。而传闻云玄的九位弟子都已达到化圣境界,四大圣地如果单论圣阶数量,天凤楼恐怕犹在青龙阁之上。因此,这圣地天凤的确是没多少人敢直视。

星河大陆崇尚练武修身,但凡武者,依修身层次逐步划分。修身也就是修炼内力,内力之法从无到有,从薄到厚,从稀到精。初入武道,即统一谓之修士,修士之上谓之武师,武师过九品称为达尊境,而通至尊九品方达化圣,化圣九转乃为武帝。帝境之外另当别论。凤阁地处崆梧山中,钟灵毓秀,造化奇特,光是这一方威名就足以引动尚武之人向往。却偏偏苦于天凤楼招人苛刻,百年之中,每十年都有若干人悻悻而来悻悻而去,但能留下参研乐理的却少之又少。

却说古城下那衣衫破落的少年,他正是去年天凤楼选入的弟子之一。这少年姓裴,单名一个雨字。这裴家在南星帝国位高权重,而这裴雨更是天纵之资。裴雨年方十二便小有名气。七岁晋级武士,九岁便升至武师行列,三年之中内力便由武师一品升至武师五品。论禀赋,也的确堪称极佳。一年前天凤楼招人,裴家老祖硬是亲自将裴雨送至崆梧山中。当时负责考验的正是裴雨现在的师傅阮纯风。阮纯风位列天凤九子之首,乐理之道早臻化境。他见这裴雨小小年纪便达到武师顶阶也自是感慨连连。考究了一番乐理常识,发觉裴雨于乐理上天赋也是极佳,因此亲自收归门下,正好凑齐九子之数。赐姓云,单字九,于是便成了云九。

云九毕竟年少,一来小小年纪便出来求学,离乡背井,心里凄苦。二则年少盛名,内心又极其高傲。半年下来于乐理也只简单涉猎,尚谈不得登门入室。原本心高气傲,以为自己涉猎至斯其他师兄定然也好不到哪里,不料半年后天凤九子在崆梧山上办了一届乐理会,其间九子门下众人纷纷展示,裴雨看过后才明白,自己的水准只能算是下等末流。而一向以武修自傲的裴雨,半年时间依然徘徊在武师顶阶,竟是寸步未进。和他一起入门的其他四人,半年内竟都突破至了达尊境,虽然他们年长许多,但起码这半年内自己是当真差下了别人。文武双修,却是一个也没有突破,内心自是沮丧。这次乐理会也让裴雨认识了本门很多师兄弟,原来云玄之下有九子,九子之下再分九子,但是九子之数目前仅师傅阮纯风为满。二师叔弥裳、三师叔文远征、四师叔泰摩耶都只是七子之数,而其余五位师叔竟仅有五子之数。以此而算,天凤楼目前也仅有五十七人,而乐帝云涛先生据说早年云游四方便再没有出现,如今天凤楼实则只有五十六人。

五十六人,除却十人不说,他们这些师兄弟共是四十六人。四十六人除去云九几乎都登入了尊阶。一部分人甚至已经突破了尊阶高位。于是云九满心颓废,一场乐理会,让他认识到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道理。

最让云九震惊的,是他居然有一个只大他三岁的七师兄宁远之!半年前的乐理大会,宁远之刚满十五,但是实力却达到了尊阶七品,几位师叔的话犹在耳畔,

“远之又精进了!”

“是啊,他来崆梧的五年,竟然从武师直接跨到尊阶七品,过得太快了!”

“五年?”云九惊讶了,那不是说他仅仅用五年的时间完成了几乎两个大阶的晋级?而且既然是五年,那他一定是天凤楼最特殊的一个,因为,天凤楼竟为了他更改了招人的时间!

他至今仍记得当初宁远之静静地坐在山峦之上,风欲静,细雨绸缪,一袭单薄的白衫随风起舞,耳畔的长发被雨水浸润,直直贴在英俊白皙的面庞上。他手抚着师傅传承的“云淡风轻”,修长白皙的手指抚过碧绿黝亮的琴弦,那是一首他从没有听过的乐谱。他们说,那叫“崆梧之语”,那是他进了天凤楼两年后自己作的曲子,崆梧之语,宁静致远。

那一刻他知道了自己与别人的差距,内心里却将这个比自己大三岁的七师兄当作竞争的对象。半年来他压制了一切的烦躁,一心经营于琴道的锻炼和武修的提升,半年了,他终于突破了武师并一路攀升到了达尊二品,而此时他才知道,七师兄宁远之竟已经突破到了尊阶瓶颈,只差一步就能踏入化圣境界。

这,这还是人么?

在所有的师兄弟中,他和宁远之是走的最近的。因为他只比宁远之小三岁。宁远之常常在乐理和武修上帮助他,这些他都记在心里。但是,无论如何,一个十六岁的圣阶,他是接受不了的。宁远之平素喜静,常常一个人背把古琴在崆梧山上游荡,遇见好的风景便驻足欣赏起来,常常风雨不改。以前他总是自己一个人去游荡,等云九来了以后,每每出去便拉着云九一起。慢慢云九发现,宁远之于乐理一道,恐怕是师傅阮纯风也教无可教了。两人常常结伴去西城游荡,阮纯风极其宠爱宁远之,对于云九也是格外纵容,因此两人只要不涉足崆梧禁地,其他地方自是来去自如。其他师兄弟仅只在崆梧修炼,而他们两个却常常可以下山甚至出海游玩。宁远之总喜欢站在废弃的西城墙上,极目远望,若有所思。而每当此时,云九便站在城外望着城楼上那一袭淡然的朴素,常常惊为天人。

与宁远之呆得时间长了,云九便沾染了宁远之的习惯。说来也怪,这样经历了又是两年,云九居然硬是突破到了尊阶六品,两年时间连升四品,速度确实相当不凡。而宁远之在达到尊阶九品后竟再没有突破,一直徘徊在圣阶瓶颈,迟迟不见动静。

这一日,云九照常去找远之出去练琴,扣了许久的门依旧没有动静,云九以为远之出去了,所以并没有在意。他独自一人背着古琴在崆梧山上寻找地方。崆梧山极大,来此三年竟只转了不到三分之一,这还是远之以前有所涉猎,知道哪些地方不适宜练琴便直接抹去,省了不少时间。两年半的时间云九没有觉出什么,等到现在一个人出来,他才发现自己内心感觉到的空落。两年半了,远之像哥哥一样一直照顾自己,如今突然一个人出来,竟又泛起初来凤楼的感觉。想想远之定是有事出去了,内心稍稍放松一些,于是随便找个地方,盘膝而坐,将静海流波琴放好,想也没想,便弹起了远之教授的“崆梧之语”。初始的躁动在这乐音响起时突然变得安静了,四周的嘈杂逐渐转为了宁静,琴声洞彻,弥久不衰。云九沉浸在崆梧之语中不知道多少次了,每次这首曲子带给他的都是足够的震撼,没有人能想象这样一首曲子,他能驱散你心头所有的繁杂,将人代入幻化之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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