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沉默无言，我很想跟庄严说清楚，我跟他之间已经不可能，他应该离开我，去追寻他的幸福，走他的人生。
可了解我如庄严，总会在我想要开口的时候想办法打断我。一次，两次，三次之后，我又怎会不懂，他只是不想听。
回到家时已经天亮了，楼洞前我把外套脱下还给庄严，庄严拎着外套搭在肩上，抿抿嘴唇看着我，忽然笑了。
“洛阳，六年前就在这，我看到程方霖在这里走出去。那时我简直气疯了，心里把你骂了一千遍一万遍。可当你衣衫不整满身酒气的打开门时，我又心疼了。
那时我就想，不管你选择的是谁，我只要你快乐。如果你真的选择跟程方霖在一起，我一定走的干干净净，让你能安心的去幸福。”
“你做到了。”我迎着他懊悔的目光，第一次跟他坦然面对六年前的分手。
“是啊，我走的干净利索，用我自以为潇洒的方式，了结了我跟你二十年的感情。可结果，却是你等了我三年，又陷在痛苦的婚姻里毁了自己三年。如果没有这次顾晓晓的事故，可能你这一辈子，都被我毁了。”
“洛阳，你之前不懂，为什么我明明回来了，还不去找你，还要等到那次在酒吧的意外相遇，才能见到我。你问我为什么，我想了很久。起初我以为是程方霖的欺骗，他骗你，也骗我，把我们生生拆开。
可后来我真的想明白了，我们分开，都是因为我。是我太自以为是，是我轻信了他的话，是我对感情不够坚持。如果当初我肯给大家多一个机会，也许现在的我们，早已经有了自己的家，自己的孩子。”
我沉默于他的话，在过去的六年里，我每分每秒都在想他，都在怨他，怪他为什么就那么走了，让我们二十年的感情变成一个笑话。
“还好，我现在想明白了。洛阳，我爱你，爱到我自己都不能理解的程度，你不在，我的整个人生都荒芜没有意义了。我愧疚当初的一走了之，我想跟你重新开始。”
他说着，在裤子口袋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红盒子，打开放在手心里，托在我面前。“洛阳，你愿意给我一次机会，让我重新爱你，弥补我之前的过失吗？”
我呆呆的看着庄严，看着他手心盒子里那枚精巧的蒂凡尼的戒指，哑然说不出话来。
“程方霖今天是故意的，从我看到他那刻起我就明白了。这是他阔别六年的又一次精心算计，为的就是打消我跟你求婚的念头。可是洛阳，我失去过你一次，如何都不能承受再失去你第二次。嫁给我吧，我会带你离开这，你可以重新开始你的人生，好吗？”
他说完轻轻牵起我的左手，却在准备把戒指套在我手上的时候，脸色变得惨白。那枚程方霖给我的，蒂凡尼的戒指，正张扬的闪着光芒，讽刺着庄严还是晚了一步。
感谢这枚戒指，让我在这样的时刻还能想起自己的身份。我抽回手，坦然看着庄严，心中已经有了决断。我是洛阳，不是第二个顾风华。既然做不到跟程方霖相守也做不到拒绝伤害庄严，就索性一并辜负了吧。
“一样，是吗？庄严，程方霖给我的婚姻我没办法接受，而你给我的未来，我也同样要不起。”我摘下左手无名指的戒指，放在手包里，晃着空当当的手指，心里却从未有过的踏实。
“今天是我跟程方霖的最后一夜，我爱他，可还是要离开他。庄严，人总有必须面对的事，我的未来不是爱情，而是责任。而你的未来，也不该还有我的影子。”
庄严摇摇头，努力振奋着精神，冲我挤出勉强的一丝笑容。“别说了，我明白你的心情，但洛阳，我会跟你求婚，你也应该明白，就一定不会放弃。而且你对程方霖的心，真的是爱吗？
我太了解你，程家会面临如今的难题，你心里早已经把自己骂了一千遍一万遍，洛阳，你认真想清楚，对程方霖，你是内疚多一点，还是爱多一点。”
他把戒指盒再给我，阖上我的手，捧在他手中。
“别急着拒绝我，我错过你六年，你是应该想清楚的。而且，你还没跟他办妥离婚手续。现在答应我却实不合适。我给你时间，你也给自己时间，好吗？”
“庄严……”我犹豫着要拒绝，又被他自嘲的笑声打断。
“下次，下次我一定找个合适的机会重新跟你求婚，也……换个戒指。不同款的，好吗？”
没等我说不好，他已经在我额前印下轻轻的一吻。“回去睡吧，我走了。”
***
两枚相同款式的戒指一个在盒子里，一个在桌上，一起讽刺着年近三十的我。庄严说我对程方霖的感情是愧疚多一些，是吗？
是的吧，不然昨天我也不会中了他的算计送他回家，也不会丢下庄严放纵的跟他……可我也是爱他的呀，难道愧疚可以让我心甘情愿的委身于他？好像也是可以的，当初他从美国回来，我不就是……
脑子一团乱，我烦闷的把两枚戒指一起收进抽屉，躺在床上蒙上被子睡觉。
不只是累极了还是鸵鸟情绪又爆发，我闭着眼睛躺在床上，竟然真的睡着了。直到震耳的砸门声传来，我才迷迷瞪瞪下了床。
庄严在门外皱着眉头，看到我睡眼惺忪的样子，一脸哭笑不得的表情。
“洛阳，我真是对你没话说了。”
我对他的评价十分莫名其妙。摸摸脑袋要去给他倒水，庄严拦住我，拉我坐在沙发上，打开了电视机。
新闻里，程氏大厦前聚集了一众拉着横幅的人，打着“讨薪”、“还债”的标语，在程氏门口静坐。
女主播站在人群之后，以程氏大厦为背景，对着镜头陈述着程氏最新消息：“据知情人士透露，程氏地产目前资金链已经断裂，目前多家银行向程氏抽贷。据悉，若在本月底前，程氏不能向银行如期偿还到期的几笔贷款，程氏将被查封，程氏所有资产将被银行强行拍卖……”
我怔怔看着电视机，原本惺忪的朦胧睡意早已经被女主播的几句话震撼的踪影全无。
程氏，已经面临如此局面了？我忽然想起昨天程方霖的话，“在这的最后一次****，最后一夜……”
我豁然站起来，不顾自己还穿着拖鞋睡衣，抬腿就要走，被庄严一把拉住。“先换衣服，我送你去。”
郊外的别墅区里，空气中淡淡硝烟味早已经随风吹散。那场夜幕下的焰火盛宴，像极了烟火本身的绚丽短暂，不过几个小时的时间，已经再也找不到存在的痕迹。
那栋困了我三年的牢笼，装载着我跟程方霖全部幸福回忆的别墅，依然是童话中一样安静美好地矗立在那。只是门口的封条，无情地刺痛着我的眼睛。
“程太太，您这是……”保安巡逻路过，看到站在别墅前怔怔流泪的我，无奈又关心的问。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庄严同样诧异的指着封条问保安。
“你们不知道吗？今天一早，就被法院查封了。程先生早晨还是从这走的，怎么程太太您……”
我的泪，已经没办法停止。那场烟火盛宴，那场最后的温存，是程方霖在绝境中能给我的，最后一点安慰。也许昨夜我走的时候他就已经醒了，也许他根本没有睡。
他知道我会离开，知道我们的家会被查封。而我，却是造成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庄严拍拍我的肩膀，想要安慰我，却无从说起，只得递给我一张面纸，让我擦眼泪。我拿着面纸，忽然意识到更严重的一个问题：程爸爸的别墅！
程家半山别墅外，工人正在把一个个纸盒子搬上车。我把庄严留在门口，一个人悄然进了别墅，程爸爸跟琳琳正站在鱼池边捞鱼。
“爸，我那小公寓没这么大地方，真的放不下您的宝贝鱼。”琳琳扯过程爸爸的渔网，不让他再带鱼。
程爸爸抬手在琳琳脑门弹了一个爆栗，满口慈爱的嗔怪：“我养你这么大，又当爹又当妈的，老了老了，连个鱼都不让养了。这是你嫂子跟你哥定情的鱼，我养了这么多年，有感情了你不知道吗？要不我把你扔了，不要你行吗？”
“爸，这是一回事吗？洛阳跟我哥以后会给你生孙子带的，你把鱼当孙子，合适吗？”
“合适啊，要不你给我生一个？趁着我还年轻，能帮你带孩子，怎么样？”
“嘁！”琳琳不乐意的把渔网塞给程爸爸，又在程爸爸的注视下憋不住笑了出来。
“好了，我二合一的超能爸爸，女儿这就给您定制个鱼缸放在阳台，供您赏鱼孙，您看可好？”
“臭丫头，跟洛洛在一起这么久，都没学会她的稳重，老这么油嘴滑舌的，看以后谁敢娶你！”
“快拉倒吧，洛阳跟您面前乖的跟小兔子一样，出了门才不是那样呢，您没见她跟程方霖打架那会，厉害着呢……”
我捂着嘴，咬破了嘴唇不敢让自己哭出声。程家也遭殃了吗？都已经保不住这栋别墅了吗？他们，这是要搬到琳琳的小公寓去吗？那层三室两厅的小公寓，住惯了清幽别墅的程爸爸，能习惯吗？
他们应该恨我的，应该要跟我划清关系的，可为什么，即便到了这种地步，他们还是把我当做家人，还在理所应当的计划有我的未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