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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时光的印记

那是纪悠十五岁那年。

放学回家的路上,她骑着单车从江念离身边经过。

午后的阳光洒在他的白衬衣上,将要错身而过的那一刻,他抬起头冲她微笑。

她愣了一秒,接着就被单车的惯性带走。

风声从耳旁掠过, 她向后看去, 视野里那个挺拔的身影渐渐只剩一个剪影。

直到多年后,纪悠还记得那天他微笑的模样。

白皙清俊的脸上,唇角翘出一个柔和的弧度,眼睫微垂,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睛,却遮不住从深瞳中透出的光亮,璀璨流溢,灿若星辰。

多年后她和老同学在一起喝茶,对面那个八卦的女人笑言:“你说当初咱们高中到底有多少人暗恋江大少啊,会不会有两三百个?”

纪悠看她一眼,慢慢说:“你太低估他了吧?”

对方思索一下,立刻举手讨饶:“是的,我错了!那时候咱们学校明明有五百多个女生。”

一百个女生里,起码有九十个都在暗恋江念离,也许还得算上个别男生,这不夸张。

谁让当年的江念离,是一个神话般的存在?

他的长相俊美到随时都可以被拉去拍杂志写真,成绩出类拔萃到书法音乐都是全优,就连家世也是毫无瑕疵的书香门第。

这样的人,仿佛天生就是为了提醒别人的平庸而存在。

纪悠也不可免俗,只不过她最初对江念离,始终是当做遥不可及的偶像来暗恋,敬畏大过亲近,憧憬多过爱慕。

他们也并不熟,她读高一的时候他已经是高三应考生,他们同在校学生会任职,算是在校园里遇到,会彼此点头一笑的那种关系。

所以她没想到江念离那天会突然对她微笑,明明,他们只是擦肩而过。

她更加没想到,在毕业离校的前一天夜里,江念离会把她约到附近的一个街心公园,趁她神色还懵懂的时候,凑过来在她唇上印下一吻。

那是她的初吻,被他揽腰抱在怀里,她只知道抓紧他的衬衫,任他身上清爽的味道把自己包裹严实。

他的唇只停留了很短的时间,很快松开她的肩膀,他低头笑着,微微叹息般地说道:“做我的女朋友好吗?”

她没回答,人在剧烈的冲击和强大的喜悦下,通常会失去说话的能力。

江念离从来都充满了耐心,他一直等着,等到几分钟后她终于理顺了呼吸,也找回了些理智,用颤抖的声音问他:“为什么是我?”

江念离笑了,彼时他不过是十八岁的少年,却已经拥有了最完美的侧脸线条,在泛黄的路灯下,动静皆画。

他轻声回答,如同吟诵华美诗句:“因为我爱你。”

纪悠后来知道,那都是假的。

现在的纪悠,和江念离分手已经八年,二十五岁,是个开始有些名声的建筑设计师,单身。

纪悠始终觉得自己有些不合群,就像眼下,觥筹交错的晚宴上,到处都是身穿晚礼服穿梭来去的男女,她却连一个可以说话的人都找不到。

索性拿了一杯香槟,站在比较僻静的地方独自啜饮。

晚宴是一位颇有身份的女慈善家办的,她刚给这位女慈善家设计了一栋半山别墅,所以获邀参加。

现场来去各色人等,看上去都是一副上流社会的派头,甚至有几个是经常出现在媒体上的人物,但她可以称得上认识的人,却几乎没有。

对别的建筑师来说,这种场合正是结识权贵的大好时机,交际手腕高一点的,说不定已经跟不少名流谈笑风生了。但对纪悠来说,则相当无趣,还不如回家窝在沙发上看一会儿书来得舒服。

纪悠有些百无聊赖地站到窗台边,背靠着窗外寂静的花园,却不小心听到了从那里传来的声音。

大概是一对情侣在吵架,一个男人用略带激动的声音说:“你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要我做你的秘密情人?我不觉得我有那么见不得光!”

对方就镇定多了,轻声解释了些什么。

那男人还是不依不饶:“这样廉价的感情,我不需要!如果你不是真心的,那我宁缺毋滥!”

这话虽然说得干脆,但是一个大男人对女人这么吼的话,就显得有点不够风度了。

不知道是不是被吼晕了,对方还是细声细气地回答了几句话,十分好脾气的样子。

虽然挺想回头看看是什么样的一个女人,能承受得了被男人这么骂,但出于礼貌,纪悠还是忍住了。

结果那男人还是气愤无比,最后吼了一声:“卓言,算我瞎了眼!”接着是一阵又重又快的脚步声,似乎是他太过愤怒,快步跑开了。

这时纪悠终于忍不住,回头向花园里看了一眼。

这一眼不要紧,她的眼睛睁得更大了——留在原地的根本不是什么温柔忍让的女性,而是一个活生生的男人。

不仅是个男人,还是个挺英俊的男人,借着花园里路灯的光亮,能看到他穿着一身考究的灰色礼服,纯黑的头发散下来一些半遮额头,更显得潇洒俊美。

看到她的目光,他还风度翩翩地冲她一笑,微微躬身示意。

好吧,纪悠尊重个人的性向选择,她轻咳了一声,略带尴尬地冲他笑笑,然后转回了头。

半分钟后,她身后的玻璃上传来“咚咚”的声响,纪悠回头看到是刚才花园里的那位,他走了过来,正站在窗下冲她比手势,看样子是想让她帮忙打开窗子。

纪悠转身观察了一下四周的情况,确定没什么人注意到这个角落,就将玻璃窗的扳手推开。

窗外的那位身手十分矫健,单手撑住窗台,轻轻松松就跳了进来,而后笑眯眯地拍手向她道谢:“真是麻烦你了。”边说,边将纪悠上下打量了一圈,声音里带着笑意,“怎么称呼?”

他这么彬彬有礼,纪悠就不好不回答,笑笑说:“纪悠,科建设计院。”

那位挑了挑好看的长眉:“原来你就是文伯母提过的女建筑师,没想到这么年轻。”

文伯母当然是指今天晚宴的女主人,纪悠随口应道:“过奖了,您怎么称呼?”

那位将双手插到口袋里,拉长声音“哦”了一声,笑得很是迷人:“你刚才不是已经听到了?我叫卓言。”

纪悠顿时觉得面前这张英俊的脸有点可恶。

正在这时,有个肥头肥脑的中年男人不知怎么注意到了这个偏僻的角落,带着夸张的笑容快步走过来:“啊,原来卓公子也到了……”

卓言十分自然地拉住纪悠的手,将她的胳膊往自己臂弯里一放,压低声音:“陪陪我。”

他说完,转身就向人群最集中处走了过去,完全无视身后那个气喘吁吁跑近的胖脸男人。

纪悠很无奈,她总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甩掉卓言,何况他看起来还挺有身份的,她是不指望攀龙附凤,但也没傻到四处结仇。

不过她也没时间纠结那么多,被卓言带着后,凑上来搭话的人迅速多了起来。

前来套近乎的人很快在他们面前围了一圈,连纪悠也似乎一下子变得炙手可热起来。

只不过在那些人里,男人们看她的目光还算好奇和欣赏并重,女人们就没那么客气了,藏在优雅神态后的刺探目光像刀子一样把她从头剔到脚。

不一会儿,两个人转到晚宴的女主人身旁,卓言先是亲热地叫了声:“伯母。”又笑着说,“每次见到伯母,都好像变得更年轻漂亮了。”

这话本来肉麻俗套,可卓言英俊面容上的神情诚恳无比,再加上那把华丽磁性的声音,连端庄淡雅的女主人都莞尔一笑,心情看上去很不错:“今晚真难得啊,你们两个都到了。”

卓言笑起来:“那当然,别人也就罢了,伯母邀请,我们怎么会不来?”

纪悠在旁赔笑。注意到她被卓言挽着手,女主人也没什么惊讶的神情,仅仅笑着和她寒暄了几句就走开了。

纪悠不由得暗暗腹诽,这个男人得多喜欢随处勾搭,才能让一个熟识他的长辈如此见怪不怪。

正好这时旁边没什么人,纪悠就说:“卓大公子,能不能放过小的了?”

卓言转头冲她一笑:“被美丽的淑女这么说,我可要伤心了啊。”

纪悠无言了一下,那个词语用母语实在说不出口:“你不是Gay?对我应该没兴趣吧?”

卓言“ 咦” 了一声: “ 谁告诉你的? 难道被一个男人表白, 我就是G a y 了? ”

纪悠严肃地点头:“我知道了,你是Bisexual(双性恋)。”

这次轮到卓言面部扭曲了,好在他很快收拾起了表情,低叹了下:“好吧,算我输了,刚才我是在逗那个对我表白的小孩子,我是异性恋,标准的异性恋,我保证。”

纪悠点头,还是很严肃:“那好,我信任你。”

卓言一愣,就“噗”地笑出来:“行,我服了你。”他突然感叹,“不行,你这么有趣的女建筑师,我一定要带给那位看一下。”

纪悠一时没明白过来,卓言冲她眨眨眼睛:“我的青梅竹马,他对女建筑师有异乎寻常的执念。”

纪悠还没来得及问卓言这个青梅竹马是男是女,卓言已经拉着她直奔二楼去了。

知道那里是贵宾休息室,纪悠不由得揣测,女主人都在下面应酬,这人到底是多大面子,才能安然在里面休息?

这栋别墅的设计非常巧妙,二楼休息室和一楼大厅不过隔了不长的一截楼梯,就将大厅中的喧闹完全隔离开来,只剩下一片宁静。

卓言当先一步,示意守在休息室门外的服务生将门打开,就抓着纪悠一头扎了进去,嘴里还说着:“念离,快来看看这位我刚认识的女建筑师……”

纪悠被拉了进来,听到卓言的叫唤时,禁不住僵在了那里,而带着隔音软垫的门已经在她身后合上。布局雅致的房间一览无余,纪悠仿佛可以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如果时光能倒回她十七岁的那年,她一定会觉得眼前的情景很值得惊喜。

那是她最爱的人,此刻就在她面前。

可惜,时光早就匆匆流走了,带着当年那个全心爱着江念离的女孩子一起。

诡异的寂静持续了一会儿,卓言看了看僵在那里的纪悠,蓦然了悟般地转向房间里的那个人问:“她就是?”

回答他的是一个很轻的颔首。

纪悠紧抿着唇,目光一直在对面的那个人身上,没有移开。

他正坐在一把躺椅上,八年不见,他身上属于少年的青涩已经完全褪去,只留下了那种仿佛不真实的俊美,添上了些沉静的气质后,更加让人过目难忘。

江念离也只是安静地看着她,然后笑了下,从躺椅中站起,走过来对她伸出手:“小悠。”

纪悠看着眼前的手,修长的五指,骨节分明。

曾经为她抚开耳边碎发的,曾经在海边堤岸上拉着她手的,曾经温柔地在她脸颊上流连的……全部都是这只手。

最迷恋他的时候,纪悠曾把他的手拉到自己胸前,将轻吻落在他微凉的掌心,而后笑着低头,任羞涩的甜蜜涌上心头。

纪悠深吸了口气,将垂在身侧的双手捏成拳头,抬起头来直视着他的眼睛,淡淡开口:“江学长,好久不见了。”

江念离递来的手仍旧在半空中没有放下,像是还在等待,笑意从唇角直达眼底,他注视着她:“小悠,我总算又见到你了。”

纪悠闭上眼睛深呼了一口气,才睁开眼,转头对卓言说:“请你代我向文女士致歉,我有事,先回家了。”

说完,她转身拉开休息室的门,大步走下楼,一路穿过热闹的大堂,向门外走去。

卓言很快追了出来,跟着纪悠走到外面后,叫住她:“纪小姐!这里很难打到车,还是让我来送你吧。”

纪悠自己没有开车,来的时候是被女主人安排好的车接来的,本来她离开时,也同样会有车负责将她送回家里。

但她走得太急,没有去向女主人告别,自然也就没来得及去向负责车辆调度的人要车。

这里是僻静的别墅区,一时半会儿的确打不到的士,纪悠犹豫了一下,点头说:“谢谢。”

看到她和江念离的样子,也就猜到了他们的关系,卓言也正经了一点,不再随口开玩笑。

他将自己的跑车开过来,请纪悠上车,一路无言地将她送回了住处。

纪悠下车后,他也跟着下来,突然笑了笑说:“如果念离不行的话,你可以考虑下我。”

路灯下他英俊的脸半埋在阴影中,有种蛊惑人心的味道。

然而,不等纪悠回答,他就又笑了下,潇洒地俯身上车。

发动机低沉的轰鸣传来,车窗内的卓言似乎对她挥了下手,就见以性能着称的跑车带着卓绝的速度,滑出纪悠的视野,消失在夜色中。

被这么一个帅哥邀请,今晚她的遭遇,也许可以称得上艳遇了——如果没有见到江念离的话。

纪悠乘着电梯上楼,打开自己公寓的门,走进去,把自己摔在床上。到现在她还是有些找不到真实感……江念离回来了?

把手放在眼睛上,纪悠强迫自己不要去想。

不过是江念离回来了而已,他早晚要回来的。更何况,当年的事情早就过去了。

八年的离别,重逢后的当天夜里,她还是梦到了江念离。那些回忆,碎片一样不停地在她的梦中闪现。

她和江念离两年的恋爱,开始在高一那年的暑假。

他偷偷带她去海边,两个人搭乘长途车,到达的时候,正赶上日落,于是他们就手拉着手在长长的堤岸上散步。

他们还去游乐场,一逛就是一天,纪悠永远都精力旺盛,江念离则始终唇边含笑,跟着她穿梭在人群中,将早就准备好的冷饮递到她手中。

他们偶尔也去看电影,昏暗的放映厅里,江念离从头到尾拉着她的手,十指相扣。

相处多了,她对他不再有距离感,一直隐藏着的骄纵本性也显露出来,开始差使他干这个干那个。

一次又被她撒娇着支使时,他笑起来,看着她的目光温煦:“原来你在学校的样子都是骗人的。”

她在学校里的确是人人交口称赞的好学生,老师眼中的优秀学生干部,学生眼里的学习榜样,成绩优秀,端庄大方,能力一流。

她被说得顿时脸红起来,便霸道地一抬下巴:“你去不去?”

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江念离笑着的样子总是分外迷人,话语里满是宠溺:“当然去,我的大小姐。”

然而不知道是不是一切来得太快,即使被这样宠着,她却还是对这一切,有些不可置信。

真正让她感觉到自己被江念离喜欢的,是他们在一起了一个多月后的某一天,那一天她拉着江念离在游乐园疯玩。

太刺激的项目江念离总是不参加,她却乐在其中,玩完一大圈下来,全身都出了汗。

她还不满足,要去另一个主题园区里继续玩。江念离细心地为她撑起伞,笑着陪她前去。

她没走多久就头晕起来,那时她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中暑,只是觉得脚步越来越沉重,呼吸也越来越艰难。

比她更早觉察的是江念离,他将她拉到路边的阴凉处坐下,先从包里取出薄荷糖让她含着,然后让她把头放在自己的膝盖上,用手指给她按摩头部。

他指间微凉的温度和吹来的夏日清风,让纪悠好受了很多。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快昏昏然睡着,突然听到一声很轻的呼唤,带着些被压抑的担忧:“小悠?”

她连忙睁开眼睛,看到江念离正低头看着她,墨色的双瞳中满是她的身影,见她醒过来,他眼中的光彩明亮起来,对她温和微笑:“好点没有?”

因为确定恋爱关系不久,之前和他离得这么近的时候,纪悠会忍不住害羞,这时却自然而然地抬起手臂,攀住他的脖子,对他笑:“好多了。”

江念离顿了下,环抱她的手臂收得更紧,低头在她额上轻轻吻了吻:“这就好。”

不带一丝杂质的轻吻,羽毛般掠过她的额头。

那一刻她突然觉得,游乐场中所有新鲜刺激的项目,对她来说都不再有吸引力。

如果不是跟他在一起,无论做什么,都没有意义。

她没有再跑去另一个园区,而是拉着他的手,对他说:“我们去坐摩天轮吧。”

江念离轻笑着,说:“好。”

在缓慢移动的大轮子终于把他们送上顶点后,在夏日夕阳的照耀下,她站起来,俯身吻住他的双唇。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吻他,却绵长到久久都不愿放开。

第二天纪悠起床后,感觉后脑一阵阵抽疼,昨晚的梦境太乱,睡醒后反而更加疲惫。

勉强收拾好来到建筑院,她刚在自己办公室里坐下,就被叫到了院长办公室。

他们院长是个从学者转到行政的领导,此时正在他那间风格古雅的待客室里等着她。

纪悠被院长秘书一路领到了待客室里,进去后她脚步顿了顿,而后才开口:“院长,您好。”

院长笑着招呼她:“小纪啊,这位是江先生,他对你上次的作品很欣赏。”

坐在院长对面的那个人一直含笑看着她,默然不语。

纪悠只得走过去,弯腰伸出手:“您好。”

他还是一脸微笑,站起来握住她的手:“纪设计师,您好。”

指尖触碰到他手掌的时候,纪悠还是微微愣了下,他的手还是记忆中的触感,消瘦又宽大,却带着记忆中没有的冰凉。

江念离和她握了手,没有再对她说什么,而是继续和他们院长寒暄。

说了几句客套话后,江念离就笑着绕回了此行的目的:“那这次冒昧借走纪设计师,还请费院长多担待了。”

费院长笑起来:“江先生客气了,小纪的能力被肯定,对我来说也是值得高兴的事。”

费院长边说边转向纪悠:“小纪,江先生邀请你参加‘一城四季’主题景观的场馆设计,这是难得的好机会,希望你能把握住。”

从对话里不难听出,在纪悠来之前他们恐怕已经谈了好一阵,而这次谈话的主题,就是江念离将要把纪悠从科建设计院借调走,加入“一城四季”主题景观的场馆设计组。

纪悠这下真的吃惊了,站起来说:“院长,这么大的项目,我怕我能力不够。”

在费院长办公室里见到江念离那一刻,她就知道他一定是来谈公事的,但本来还以为江念离即使用她,也只是让她设计一些类似私人别墅的项目。这种项目入行以来她已经参与过好几次,自信基本上能够游刃有余。

可是“一城四季”是本市未来两年重点的形象景观工程,因为政府非常重视,所以参与设计的建筑设计师和园林设计师,都是拿过大奖,在行业内有一定知名度的大设计师。

像她这样入行不久的新人,口碑再怎么好,也有点不够资格。

“我信得过纪设计师。”江念离说着,抬起头向她笑了笑,“难道纪设计师不相信自己?”

纪悠脱口而出:“当然不会!”

话刚说出口她就一阵懊悔,这话明显是江念离拿来套她的。纪悠外表看起来温和淡泊,但熟悉她的人都知道,她性格里还有相当争强好胜的一面。

江念离像是早就知道她会这么答一样,听她说完,就笑了笑:“那就好。”

到这一步,纪悠再想推托就难了,更何况她也的确抵挡不了参加那种地标性大项目的诱惑。

费院长看到她不再抵触,随口对她说了几句鼓励的话,接着又跟江念离笑谈了几句,这个事情就基本定下来了。

送江念离出门的时候,纪悠听到费院长对江念离说:“代我向老部长问个好。”

江念离礼貌地笑着应下。

按礼节,纪悠替费院长将江念离送到设计院门外,那里早就停了一辆黑色宾利。

江念离上车前,笑笑对纪悠说:“今晚一起吃饭?”

不等纪悠回答,他又继续道:“好多年不见,你当做校友聚会就好。”

他是将要成为自己老板的人,又把话说到这份儿上,纪悠就点了下头:“好,我准时赴约。”

接下来一天,她多少有点心神不宁,到了下班的时候,她正想早点回家准备,就接到了一个电话。

那是个陌生的号码,她却心有灵犀一般,接起来沉默了一下,说:“喂。”

话筒里传来的果然是江念离的声音,温柔中带笑意:“抱歉,下午有些事,不能去接你,我让司机在设计院门口等你。”

纪悠回复说:“好的,我知道了。”

江念离也没再说什么,叮嘱了句不必着急,就挂了电话。

下班出了设计院,纪悠就看到上午见过的那辆宾利安静地停在路边。她一走过去,司机立刻下车为她拉开车门。

纪悠道过谢上了车,司机载着她向西区而去。

跟东区的高楼林立不同,西区更加安静,茂密的树木间掩映着许多老宅。

没过多久,道路两旁的住户就稀疏下来,反倒是花木逐渐增多。

最后车子拐向一条僻静的道路,又走了很久之后,在一座宅邸前停下。

司机下车替她打开车门:“纪小姐,我们到了,江先生在客厅等您。”

看这情形,这里应该就是江念离的住处了。

江念离说了要请她吃饭,可没说要请到他家里去。

半路上纪悠就觉察到有点不对劲,但她既然答应了,总不能中途再回去。

她谢过司机,下车走了进去,刚到客厅,就看到江念离在沙发一侧坐着,看到她笑了笑:“小悠,你能来,我很高兴。”

纪悠没有说话,她实在想不到这种场合下她该说些什么,更何况再多的言语,在见到江念离的那一刻似乎都消失了。

这很可耻,但她不得不承认,时至今日,江念离对她仍旧有很大的影响力。

大到他光是出现在她面前,就能让她频频失态。

昨晚的宴会上她仓皇离场,今天又不由自主地答应他共进晚餐……江念离撑着沙发的扶手站起来,走过来低声说:“小悠,你不喜欢和我说话?”

纪悠勉强挑了下唇角道:“不好意思,我不是那种分手以后还能和前男友坦然做朋友的人。”

江念离纯黑的双眸注视着纪悠,目光温柔似水,他笑着说:“我也不是,小悠,我只是忍不住对你的思念。”

纪悠从来都不是性格激烈的人,在她的记忆中,她从没有破口骂过谁。但她此刻却突然忍不住了,蓦然抬起头,她目光如刀,唇里吐出的话更是冰冷:“江念离,你不觉得这样惺惺作态很恶心?”

话出口,她有些后悔,虽然当年江念离分手时太绝情,但重逢后,江念离其实并没有做很过分的事情,她却骂得不留情面。

事实证明,她还是低估了江念离的涵养。

听到这样一句话,他也只是微顿了下,就继续说:“小悠,你不信任我,没有关系,我会努力让你相信。”

纪悠哑然,让她相信什么?

她还没想到要怎么回答,江念离已经自然地握住她垂在身侧的手,带她向里面的餐厅走去:“晚饭已经做好了,都是你爱吃的菜。”

纪悠挣开他的手:“这几步路我会走。”

江念离还是不愠不怒,笑笑过去替她拉开椅子:“按说应该陪你去T大那边的店里吃的,不过我不太方便出门。”

T大是江念离未出国时的母校,那时候他们都是学生,约会自然也不会去什么正式的场合。加上纪悠还是高中生,不好大张旗鼓地跟男友约会,于是他们去得最多的,就是T大周边的小店。

其中一个做江南菜的小馆子最得纪悠的心,菜肴精致可口,店面也清爽干净,纪悠每次去找江念离,都嚷嚷着要去那里吃东西。

那时候都是些甜蜜的回忆,现在纪悠听到后却冷笑了一声:“不敢,委屈江先生陪我去吃路边小店。”

和江念离交往两年,纪悠所知道的也仅是江念离的父亲是个知识渊博的历史系教授,其他的她不爱打听,也没问过。

他们都分手这么久了,她才觉察出来他的家世也许不像原来她以为的那么简单。昨晚那个女慈善家身份并不普通,甚至连卓言都大有来头的样子,而江念离却像是跟他们熟识已久。

再加上这种豪宅建筑年代颇早,能住在这里的人,并不是只要有钱就可以。

当年是小孩子心思单纯,现在看起来,即使在她以为他们相爱着的时候,江念离也对她隐藏了很多:他从来不曾对她透露自己的家世,也从来不曾介绍自己的朋友给她认识。

不管她怎么发脾气,江念离始终面容含笑,仿佛没听懂她的讽刺一般,看她坐下后还殷勤地说:“我家厨师做得也许不大像,不过应该差得不远。”

纪悠只有深吸一口气,别过脸去不再看他,免得自己再失控。

一顿饭吃得沉闷至极,不管什么东西塞到嘴里都觉得味同嚼蜡。纪悠艰难地挨到用餐完毕,迫不及待地告辞:“我晚上还有几张图纸要画,就不打扰了。”

用餐的只有他们两个,坐在对面的江念离从刚才就一直含笑看着她吃东西,自己只喝了几口汤,现在用餐巾压住唇角轻咳了几声,笑笑:“时间还早,能不能再陪我一阵?”

纪悠几乎下意识就要拒绝,结果江念离很快补上一句:“输液的时候一个人总是很无聊。”

对着他略显苍白的面容,纪悠终是没能狠下心来说不。

这个宅子不小,除了主体建筑之外,前后还有占地面积很大的林木带,身处其中,除了风吹过树梢的低响之外,安静得几乎听不到任何声响。

江念离输液的地方在二楼休息室,纪悠被请了过去,还有人细心地送上茶点和杂志。

她本来就不太高兴,这时候也不客气,叉了一块水果,看着出诊护士给江念离扎输液的针管。

这两天她心情起伏,也就没有精力仔细打量江念离,这时候看到他半靠在躺椅上,胳膊上一片青黑印记,脸上也露出疲倦神色,突然就觉得口中的东西难以下咽。

调整好药瓶和输液管之后,护士就离开了休息室。

江念离不肯闭目养神,笑看着她问:“小悠,最近工作还算顺利吗?”

“还好吧。”纪悠敷衍地回答。

江念离笑笑,接着问:“那生活上呢?有没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

纪悠不知道他怎么能坦然地问出这么没有营养的话,好像他们真是多年未见的老朋友一样。

她实在懒得说了,淡淡甩出两个字:“没有。”

所幸江念离也看出了她的不耐烦,接下来就没再说话,而是靠着躺椅沉默了下去。只是他始终不肯将眼睛合上,就那么安静地看着纪悠。

纪悠开始还能故意忽视他的视线,将注意力转移到手中的杂志上,渐渐地她就焦急了起来,好像那些投来的目光是团火,烤得她不得安宁。

终于焦躁地回看过去,纪悠瞟到药瓶里几乎没有减少的液体,走过去,伸手将输液的速度调快了些,说道:“既然没什么话说,等你输完这瓶我就回家。”

江念离看着她笑了笑,没有说话。

纪悠可不管那么多,反正她晚上是真的有图纸要画,总不能就坐在这里和他干耗着。

心情略好了些,她干脆就撇下江念离,径自去翻休息室里的书架。

江念离喜欢看书,这个她知道,所以即使是休息室里,也摆了书架,上面放了不少书籍。

随手抽了本书翻看,纪悠准备让自己尽可能舒服地度过这段等待的时光。

看完一本线装旧版书,她正准备去翻另一本原版英文小说,听到身后传来了几声咳嗽。

完全是被压抑着的轻咳,却带着不易察觉的艰难喘息。

纪悠转身去看,被眼前的情景吓得一愣。

江念离脸色一片苍白,蹙眉躺在椅子上,没有输液的右手正紧扣着胸口,身体也不自然地歪在一旁。

纪悠连忙跑过去,这才看清他额上布满了冷汗,顾不上考虑别的,她抱住他的肩膀将他扶起来。

江念离似乎已经有些脱力,此刻靠在她的肩膀上,不断地咳嗽着,薄唇泛出淡淡的青紫色,勉强勾了勾唇角:“别怕……没什么。”

纪悠不敢再动,失措地抱着他,慌忙按下躺椅旁的呼唤器。

护士很快就开门进来,看到江念离的状况,快速拔掉他手上的输液管,急促地问:“江先生,您还有哪里不舒服?”

江念离倚在纪悠肩上,轻声回答:“还好。”

护士略微松了口气,忙说:“您先稍微休息一下,还有什么不舒服请告诉我。”边说边抬头去看输液的针管,等看到被拨快的控制器,她快速瞥了纪悠一眼,有点迟疑,“今天这个……”

江念离咳了咳,解释说:“刚才不小心碰到,抱歉。”

护士点头,但还是说了一句:“以江先生的身体状况,如果输液太快会有不良反应。”

纪悠没有说话,护士叮嘱了几句,说等会儿再来查看,就出去了。

沉默了很久,惊魂初定,纪悠闭了闭眼睛,几乎是自言自语道:“你故意的。”

江念离还是呼吸急促,却轻笑了下:“嗯。”

她这才感觉到来自他的体温,还有萦绕在她鼻尖的清爽气息,是他的味道,时隔八年,她居然丝毫没有忘记。

循着记忆中的方向,她侧过头靠近,直到触碰到那两片微凉的薄唇,才猛然惊醒,飞快退开。

她没看到江念离的眼睛,所以也就没看到那双黑瞳中汹涌明灭的东西。

江念离将垂在她身侧的手臂轻放在她的腰上,把她搂住,顿了顿才道:“小悠,你回来好吗?”

纪悠一直僵直着身体,此刻才颤了颤,匆匆推开他,站起来退了几步说:“对不起,我回家了。”

像是在逃离那个地方,她甚至来不及去取放在客厅的外套,就这么从那栋房子里冲了出来。

门口很安静,没有一个人,只有幽暗的路灯照着庭院。

她站了几分钟,带她过来的那辆车滑了过来,司机下车对她笑得很礼貌:“纪小姐,江先生让我送您回去。”

回家后,整整一夜,纪悠没能睡着。

她和江念离的恋爱,在她高三毕业那年暑假结束。

那年八月,他去往国外名校进行为期两年的交流学习,走前让朋友转交给她一封信。

那封信通篇措辞都很温和,说他认为他们在一起不合适,还是分手比较好。

行文是江念离惯有的语气,字迹也清俊秀挺,熟悉到她想自欺欺人都不行。

大吵大闹和死缠烂打从来都不是纪悠的风格,她连回信指责都没有,很平静地接受了这个结果。

不知不觉,这些事情已经过去八年了,她就这样变成了一个言谈无趣的成年人。

她这么一直想,想到最后,头痛欲裂,几乎完全失去思考的能力。

破晓前的昏暗房间里,她用手背遮住眼睛,却挡不住顺着脸颊流到枕上的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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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一本类似于自传体的小说,作者在小说中详尽地描述了保尔的一生 。从当学徒工,到救了水手朱赫来走上革命道路,再到后来革命胜利后为祖 国建设不惜一切地拼命工作。就像他在书中所描述的:在火热的斗争年代, 他没有睡大觉,而是在残酷的搏击中找到了自己的位子,在精力全部耗尽之 前;他从没有离过队。就算他的身体彻底垮了,瘫痪在床,双目失明,也要 想方设法活下去,并使生活充实而有益。当一个人身强力壮,拥有青春的时 候,坚强是比较容易做到的事;而当生活的锁链把你紧紧箍住的时候,如果 你仍然能够坚忍不拔,那才是真正令人崇拜的。这就是钢铁般的意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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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儒勒·凡尔纳,出生于1828年2月,逝世于1905年3月。19世纪法国科幻小说大师,被誉为“科学幻想之父”。他一生写了上百部(篇)科学幻想小说,其中长篇小说就达64部,总字数达到七八百万字。人们曾高度评价:“凡尔纳是科学界的文学家,又是文学界的科学家。”他的作品流传甚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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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书以1482年路易十一统治下的法国为背景,以吉普赛姑娘拉·爱斯美拉达与年轻英俊的卫队长、道貌岸然的副主教以及畸形、丑陋的敲钟人之间的关系为主线,热情讴歌了吉普赛姑娘与敲钟人高贵的人性,深刻鞭挞了卫队长与副主教的虚伪与卑下。本书对巴黎圣母院及巴黎的评述非常精彩,充分展示了作者的浪漫主义美学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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