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衍知道千于的忧虑，他揽住千于的肩膀，宽慰道，“玉国的青楼和其他地方不同的，那是一个才女的聚集地，你来自妩楼，你有你的骄傲，因为你才华高出平凡女子许多，因为你的美丽让她们自愧不如，因为你的气度足以让那些人折服。所有你能掌控的，你都做的很好，而那些上天注定的出身，是那些可怜人仅仅拥有的了。”
千于淡淡一笑，她知道这是秦衍的安慰，她也明白自己的好和坏，她不会妄自菲薄，也不会清高自傲，秦衍是懂她的。
“好了，不用安慰我了，谁能伤得了我的心呢？我可是妩楼第一冰美人。”千于调皮地眨巴着眼，她又正经说道，“快走吧，礼物我早就准备好了，我早就想去看看义父，可心里没有准备好，这下好了，你下了决定，我不去也不行了。”
秦衍笑了笑，两人便赶忙出门去了张季家里。
张季的宅子，和秦衍的将军府在两个方向，一个城南，一个城北，秦衍的府邸靠近城门，张季府邸偏近皇宫，在长街的另一头。
张季为人稳重沉着，不喜奢华，厌恶骄奢淫逸之徒，他的府邸也如同他的性格，院落倒是挺大，可从府门口的牌匾到里面内室的陈设，都极为简单朴素，院中小花坛里，夏季会开放莲花，这时只是一潭死水。
千于有些紧张，秦衍感觉得到她的手心出了汗，他给千于一个鼓励的笑容，“义父人很好，尤其喜欢你这样稳重乖巧的女子，没事的。”
千于点了点头，便硬着头皮跟秦衍进了张季的正厅。
“义父，阿衍来看您了。”秦衍一进门看见坐在高堂之上的张季便热情地打着招呼，“这是我的夫人，千于。千于，这是义父。”
两个人将礼物递给一旁的侍从，便双双跪倒在张季面前，拜了一拜才起来。
千于从进门一直低垂着眼，直到起身还没听到张季说话，她才大着胆子抬眼看了看。
这一抬眼不要紧，正和张季那双鹰一般的眼眸对上，千于马上露出大方的笑容，再施一礼，脆生生地叫道，“义父，儿媳千于见过义父。”
张季一脸的严肃这才化成慈祥的微笑，他点点头，招呼着身边的侍从去伺候他们二人坐下。
张季今年六十有余，白须白眉，却精神矍铄，他那一双犀利的眼睛能看穿人心，比他在战场上的利刃还要锋利。
秦衍也十分满意千于的反应，他递给千于一个眼神，示意她做得很好，千于回以微笑。
这样的眉来眼去的一幕恰好被张季瞧见，他抿了一口茶，笑道，“阿衍娶了个知你心懂你意的好夫人啊。”
秦衍也笑得满面春风，丝毫不吝啬他的夸奖，“那当然了，一个名镇朝野的将军自然有一个气度非凡的义子，一个年轻有为的尚将军自然配一个才艺双绝的好夫人。”
张季素来知道秦衍这油嘴滑舌的功夫，指着他笑个不停。而千于没想到秦衍能和张季好到这个份上，她心中自然有了分寸。
张季笑着问千于，“千于，你在将军府住的还惯吗？”
千于淡淡一笑，“阿衍对我很好，将军府就是我的家，自然是习惯的。”说着还意味深长地看了秦衍一眼。
秦衍有些呛不住，笑出了声，赶忙咳嗽了几声掩饰。他知道千于聪明，可她这现学现卖的功夫也不亚于自己。
千于一眼看出来，张季将秦衍当做自己的亲生儿子一样看待，平时肯定是一口一个阿衍地叫着，如果这时候她叫秦衍为将军，那显得和普通的官家夫人没什么两样，叫一声阿衍，就表明着，他们是真正的一家人，和张季秦衍父子俩是一家人。
秦衍这一笑，张季那双鹰眼可瞧出了端倪，可他反而赏识千于的应变能力，秦衍正需要这样的贤内助。
“嗯，你们小两口好好过，他欺负了你，你就来找我，我来教训这小子。”张季对千于半开玩笑的承诺着。
千于笑吟吟地回道，“那是当然了，义父是咱们家的一家之主，有义父您给我撑腰，我才不怕他这个尚将军呢。”
“哈哈哈…”张季朗声笑道，“你这女子，第一次见我，也不怕我，难道不知道我是赫赫有名的将军？”他故意问道。
千于抬起眼眸，既诚挚又自信，“义父，我在妩楼长大，或许您会说我没有礼数，可我想我是对您亲近才这样说话的，您不是妩楼的客人，您是阿衍的义父，我是个孤儿，从此您也是我最亲近的长辈，我敬您大将军的威名，更爱您这个慈祥的义父。”
张季那闪烁着智慧的光芒的眼睛看着千于，点点头道，“好，出身卑微，可万分自信，英雄不问出身低，你和阿衍都是如此，你们不依靠他人，能创出自己的名堂，老夫也为你们自豪。”
秦衍也颇为爱怜地看向千于，千于却扬了扬下巴，甩给他一个得意的眼神。
千于的到来，让张季很是高兴，家里总是冷冷清清，他们来了，给张季带来不少欢笑。
现如今的千于可是话匣子一打开便合不上，她给张季讲了许多在妩楼的见闻，让张季大为惊奇。
“我们妩楼，向来是个登得上台面的聚会场地，大多有权有钱的主儿都会来这儿听一曲看一场舞，有些人觊觎我们妩楼姐妹的美貌，可常客都知道，我们卖艺不卖身，那位客人偏偏砸重金捧一个舞妓，每日来都点名要那舞妓跳舞，钱倒是赚到了，麻烦也来了，那客人偏要舞妓陪他一夜，否则就要砸了妩楼。”千于娓娓道来，给张季讲着故事。
张季怒瞪着眼，“这个人，难道眼中没有王法了吗？”
千于喝了口茶，接着说道，“是了，他不把王法放在眼中，他说了，那王法就是他老子定的，我们老板娘旁敲侧击打听着，那客人嚣张跋扈地说了，他可是当朝吏部尚书的公子，谁要是敢坏了他的好事，丢了性命也是轻的。”
张季拍案而起，“原来是这个顾亭远！他在朝上拉拢势力，他儿子也在胡作非为，哼，阿衍，明日上朝，你我要联手参他一本才算！”
秦衍沉吟，点了点头，”顾亭远最近是猖狂了些，我的婚宴，他还差人送来贺礼，我没有细看，可千于清点贺礼时，她认出了顾府送来的那礼物红玉项链，实际上含有轻微的麝香，女子佩戴时间长，不易受孕，我素日与他无往来，可朝政上的事也没有偏向过他，兴许他是要给我一个下马威。”
张季火气更大，他忧心忡忡地关切着千于，“千于，那你没有佩戴那项链吧？你是怎么分辨出来的？”
千于笑道，“在妩楼里，没有一个人不懂香料，麝香这种东西，可好可坏，我们从小就能闻出这种气味。原本打算挑上一两件贺礼送人的，可见了那项链，倒也作罢了。”
张季点点头，“这顾亭远是留不得了…”
千于这随便一聊，还为张季和秦衍提供了些扳倒贪官恶吏的证据。
张季笑道，“这妩楼是好啊，不光能瞧歌舞，还可耳听六路，眼观八方，改天我也去瞧瞧。”
千于开着玩笑说道，“那义父去了，就提千于的名号，旁的不说，酒水点心管够。”
张季微笑着看了眼秦衍，指着千于对他说道，“你这夫人，吹牛皮的本事可不比你差。”
秦衍贯是个顺杆儿爬的主儿，“那是，我秦衍的夫人嘛，与我不分上下那是我调教的好。”
“哈哈哈…”
三人哄笑做一团，一家人聚在一起，和乐融融。
到了午饭时间，张季早就命人备下了丰盛的酒席，馋酒的张季早就等不上秦衍来，早早派人去催秦衍，所以秦衍才一大早叫醒了千于。
三人落座，张季就已经举起了酒杯，千于打断道，“诶，义父，不是说，您的小孙女珞瑕在吗？不叫她一起吃饭吗？”
“是啊，今天来这儿半天了，也不见珞瑕。”秦衍也接话道。
张季先放下酒杯，“哦，那丫头啊，不好好在学堂读书，偷跑了回来，我就派人盯着她在家里学，清晨起来练习书法，我估摸着这个时辰应该是该弹筝了。”
千于眼神之中透着羡慕和遗憾，“十二岁，那时我整日在妩楼的后院吊嗓子，学习弹琴，画画，书法，跳舞，没有一样不沾，因为谭姐姐要看看我学哪一样最有天分，一天下来，我筋疲力尽，整整两年，我都过着这样的日子，到了考核的时候，我想着，只要挑一样最不费事的就好，于是只有在唱歌时我用心唱，其余的我都没有好好地表现，现在想想倒也后悔，有机会好好学，全教我荒废了。”
秦衍拍了拍她的手，笑道，“只要有一项能够技压群芳，又何必要求自己那么完美呢？”
千于微笑，“话是这样说没错，义父若是能将珞瑕栽培成一个德艺双馨的姑娘，那是再好不过了。”
张季看着千于，灵机一动，“咦，千于，你是妩楼第一才女，我想你的才情必然比那些教习师傅高上许多，不如你来为珞瑕指点一二？”
千于讶然，“我？义父不嫌我这青楼技艺？不怕我教坏了您的名门千金？”
张季摆摆手，“讲那些虚的做什么？那些号称才女的姑娘，毕竟常在深闺之中，见识短浅，不如你阅人万千的见识，也比不上你的智慧，何况，珞瑕一定会喜欢你的，她喜欢你这样聪明美丽的女子。”
听到这样直白的夸奖，是出自老将军之口，千于觉得脸上发烫，有些害羞。
张季向来不屑于礼俗，他真正敬佩的，是有阅历有胆识有见识的人，不论男女，不论出身，比如他赏识秦衍，赏识千于。
秦衍也道，“珞瑕是我看着长大的，你要是真的能教得了她，也算尽了我的心。”
千于便不再推辞，爽快的答应下来。
张季和秦衍推杯及盏，把酒言欢，喝了几盅，千于便在一旁为他们布菜，她吃的并不多，多数都在给秦衍夹菜，生怕他喝酒伤胃，应及时吃些菜垫一垫。
酒足饭饱之后，三人便来到了珞瑕的闺房。
“师傅，这一曲《月荒》真的适合我来学吗？可我听阿姐说，她可是学了两个多月都没有练好呢，不然换一首吧，像是这个，《花意浓》就很好啊…”
他们还没有进去，便听到一个稚声稚气的声音在抱怨。
“珞瑕…”张季双手背后，一脸严肃地进来喝止了正在和弹筝师傅抱怨的小孙女珞瑕，“你又和苏师傅抱怨曲儿难，苏师傅，您教您的，别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
苏师傅是个三十有余的女子，她听到张季带着不悦的吩咐，也略有些害怕，她尴尬地笑了笑，“将军多虑了，大小姐年龄小，是奴婢不知深浅，选了一支稍难的曲子。”
珞瑕暗自调皮地吐了吐舌头，那表情看起来很是无奈，像个小大人似的，这让千于觉得甚是可爱。
张季牵起珞瑕的手，将她拉到千于和秦衍面前，神色稍有缓和，向他们介绍着，“千于啊，这就是珞瑕，第一次见，就让你瞧见这丫头顽皮了…”
看起来张季还是很疼爱珞瑕的，千于对着珞瑕笑得温柔。
珞瑕眨着水灵灵的眼睛，看了看正挽着秦衍胳膊额千于，便抬起头问张季，“爷爷，这个姐姐是谁？为什么要拉着秦衍叔叔呢？”
秦衍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千于挽在自己胳膊上的手，对着千于勾起一丝笑容，像是看好戏似的，他是想知道千于该如何向这小女孩解释这件大人的事。
千于对珞瑕笑得更加甜美温柔，她蹲下来，摸了摸珞瑕扎着的小辫儿，显得很是亲昵。
“小珞瑕，我呢，虽然比你秦衍叔叔年轻很多，但是你也应该叫我一声婶婶，因为我已经嫁给你的叔叔了哦！你好，我叫千于，你叫我千于婶婶就可以…”
“你怎么能嫁给叔叔！”珞瑕噘嘴，气呼呼地打断她。
“珞瑕，怎么这么没礼貌？跟大人说话怎么能用这种口气！”张季拽了一把珞瑕，有些生气。
千于对张季置以歉意的微笑，然而她更多的是莫名其妙，她回头一看，秦衍正用手遮挡着他那正偷笑的嘴巴，这让千于觉得更加奇怪。
千于尴尬一笑，“珞瑕，难道，难道不是叫我婶婶吗？还是，还是说，你们有别的称谓……”
珞瑕眼里有盈盈的泪水，她委屈地说道，“我跟叔叔都说好了，学好了琴棋书画，等我长大就要嫁给他的呀…”说着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千于手足无措，站了起来，向后退了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