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莫离意识到自己还活着时一股巨大的恐惧便袭上心尖，她张了张嘴，从喉管里吐出的声音既嘶哑又干涩：“孩子……”
“离儿你醒了！”已经守在床边三天三夜的方氏，惊喜的瞪大了眼睛，边哭边笑道：“你可吓死娘了，吓死娘了。”
莫离转过头看着仿佛苍老了十岁的母亲，心里面闪过浓浓的愧疚。
“娘……”
“哎！娘在这，在这啊！”方氏擦了擦眼泪，赶紧道：“孩子没事儿，你放心啊！”
“娘，我想见见他。”
方氏闻言眼中闪过抹忧虑，嘴上却道：“宝宝刚吃了奶，现在睡的正香。待你身子好好，咱们再见吧！”
莫离闻言虽微觉失望，不过就像母亲所言的那样，自己既然熬过了生产时的死劫了，也不差这一星半点的时间了。
“咱家炉子上还热着肉糜粥，你都好几天没吃东西了，可得多用些，娘这就给你端去。”方氏露出一脸高兴的样子，看着莫离的目光就像是看着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
趁着方氏去厨房忙乎的时候，莫离轻轻地掀开了身上的被子，露出了她那白腻、平坦、没有一丝一毫伤痕的腹部，莫离的眼中闪过巨大的惊诧，在她的记忆中，自己明明是剖腹产子的，便是侥幸未死，那腹部总该有针线缝合的痕迹啊，怎会什么都没有？
“姐姐……”伴随着蹬蹬蹬蹬的跑步声，一道小身影炮弹样的冲了进来。
莫离迅速合上被子，对着来人露出了微笑。
伤口虽然没有，但是很显然她现在依旧虚的狠。
莫斌一看见对自己笑着的姐姐，眼泪就开始噼里啪啦的往下掉，他是多么害怕姐姐再也不会睁开眼睛啊。
“好斌斌莫哭，阿姐无事。”莫离有些颤抖的抬起手，摸了摸弟弟的小脑袋。
莫斌却什么都不说，只把头搁在她怀里尽情的发泄这些天所经受的惊恐和委屈。
刚吃完方氏亲手喂的肉糜粥，那边听到消息就急忙忙从衙门赶回来的莫老爹也进了屋。
莫离看着一脸疲倦苍老的爹爹，心中既心疼又愧疚。流着眼泪，叫了声：“爹——”
“好孩子，别哭，你正做月子的，小心自个的眼睛。”方氏眼眶通红，嘴上却连声劝说着。
“人没事儿就好，人没事儿就好！”莫远兀自强撑着内心的酸涩，只要女儿还活着，那对他们一家来说就足够了。
莫离身子虚，强说了一会儿话精神头便有些不够了，不知不觉的便又睡了过去，这一觉便到了第二天上午，吃了碗红枣枸杞羹，莫离便再也不能忍受，非要见孩子。方氏无法，只得亲自去隔壁把孩子抱了过来，当莫离看着那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大红包裹时，突然就觉得一颗心跳的是那样急速，这就是我和相公的孩子吗？
方氏却并没有立即把孩子递给莫离，只微微站在了离床头一步的距离，她的脸上充满了忧虑跟担心，小心翼翼的说道：“阿离，宝宝身子有些不大好，你抱他的时候手劲儿一定要轻些。”
莫离听了这话，心里霎时就是一咯噔。而当她真的亲眼见到孩子时，整个脑袋更是跟炸锅似的轰轰作响。她的孩子没有新生儿的白嫩，甚至连皱红都没有，而是一种极其不健康的青紫，整个人看起来又小又瘦。，半点初生的活力都没有，莫离眼眶霎时就是一痛，泪珠子串儿样的掉下来。
“别哭了，大夫说了，孩子好好将养着，身子会慢慢好的。”方氏在旁边轻声劝说着。她面上轻松，其实心里却跟刀扎了似的疼，小外孙本身就未足月，又是在难产的情况下出生的，大夫说，这孩子，怕是活不了几日的。莫离哭了半晌，方才止住眼泪，孩子一直在睡着没有睁开过眼睛，莫离低下头轻轻地在他的小脸上亲了两下，抱着他的样子就像是抱着自己的心脏。
她身子虚却不顾方氏的劝说，非要自己亲手照顾宝宝。宝宝每天都是睡着的时候多，醒来的时候少，而且就算醒来也只能发出小猫般的哭声，莫离喂奶水给他喝，可是他的嘴巴没有力气，根本吸吮不出来，每当这个时候莫离就急的发狂，她能感觉出来，宝宝的生命正在一天比一天的虚弱。
而她这个做母亲的，却什么都做不了。
莫离整夜整夜的抱着宝宝，有的时候会跟他说一些话，关于他父亲的话。大约是天性使然，宝宝也渐渐习惯了母亲身上的味道，偶尔的他会睁开自己黑黑的眼睛，每当这个时候莫离总会高兴的流下眼泪。只是小半月过去后，宝宝的身体一直都没有起色，经常持续性的发烧，有时候烧的狠了，全身就会不停的抽搐，大夫给开了许多汤药，宝宝自降生来，竟是吃药比吃奶都多。莫离打从心底祈求着这满天神灵，不要再让她的孩子遭受这样大的罪了，都挪转到她的身上吧，她来代替孩子。
可是，莫离的祈求没有传进哪怕一位神灵的耳中，宝宝又开始发病了，这一次，病情更加凶猛，当莫远大半夜的把大夫从被窝里带过来后，大夫连脉象都没摸，直接就说道：“你家这小公子生来就带有重疾，如今是再也挺不了，老朽也无能为力。”
“不———”莫离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她扑下床，跪在大夫的脚边，眼神里闪过着狂乱的光芒：“大夫我求求你，你一定有办法的，救救我的孩子吧，我求求你，求求你……”她砰砰砰地给他磕着头，只求他救救自己的孩子。
“小娘子，老朽是真的没有办法啊！”大夫深深一叹，看着几欲发疯的莫离，心中也是不忍的狠：“这样吧，老朽给孩子施遍针，但能拖到什么时候，就看老天爷的意思了。”
施针过后，孩子看起来好了许多，不！应该说是前所为有的好，所有人心里都明白了，这是在回光返照啊。
莫离坐在床上，低着头，看着怀里的宝宝。
方氏早就泣不成声，莫远搂着她的肩膀，眼中含泪道：“让她们娘两，最后在说几句话吧。”
房门嘎吱一声响起，房间里便只剩下了莫离母子。
莫离就那样抱着孩子，眼睛都不眨的看着他，不停的摸着他的小脸，用着干哑而绝望的声音一遍遍的叫着“宝宝——”
时间一点点的走过，在天色将黎的时候，在母亲的怀抱里，这个孱弱的小生命永远停止了呼吸。
从降生到死亡，她的孩子，只活了二十二天。
一口赤红的心头血咳出。
莫离缓缓地倒了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