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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官觞(2)

有道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在时尚的环境里,你格格不入甚至试图改变时风,恰如一个虱子顶被子,蚍蜉撼大树,是逆流,像那屈原,被人家讥为疯子,视为不正常,不识时务。时尚是个漩涡,你身居其间正如置身旋风中的纸屑,由不得你不飘飞。甚至你想抽身跳出围外,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莫看世人看起来憎恨当官的,可当你真的丢了那猴子拣块姜似的、弃了可惜吃着又辣嘴的官职时,世俗的眼光却看你为没本事,不中用,你会遭到嘲笑和鄙视。波浪把你“浪”到那里,你突然换另一个环境也需要勇气和机会。况且你突然转身,说不定还会招来祸害。你得过且过地寄生在这样的官场里,不得不际遇许多与自己个性有抵触,与自己的价值观念有矛盾的事务,这便是你痛苦产生的根源。古人曰,学而优则仕,当了官可以光宗耀祖,衣锦还乡,这是中国的传统仕子观念,今日的批评家们称为官本位。——有了官职便能拥有一切:——有济民济世大志的人,不通过当官这条路子,便没有实现抱负的途径;——有出人头地,使自己高人一等,能有更多的支配权和实现欲的人,不通过当官这条路子,便没有更捷径的通道;——有非分捞取好处,占民膏奸民意的人,不通过当官这条路子,就没有作恶最为冠冕堂皇最为顺势便当的手段。在当下制度环境下,只有当官儿,才做什么都方便。就说经商,成功者最好要有“官势力”支撑,才会富得快。走私偷税干黑道能够立身,也多得有背景支撑。其实,想当官并不为错。光宗耀祖,也是上进心的表现。只是当官之后当啥样的官,却是关键。如果做个庸官,只图好看,滥竽充数,混碗俸禄,倒也罢了。可恶的是有人利用权力既捞自己的好处,又不为人民办好事,最是可恶。当个好官并不容易。好官有不少标准,根本的一条是为人民服务。为人民服务就是为老百姓谋利益。治下黎民的衣食住行,时刻挂在心上,而不是嘴里说得好听,实际另是一套。当个好官应该是天天如履薄冰,生怕有些事做得百姓不够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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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好官不但不易,而且很累。你只有为百姓多干点事的动机还不行,还得有真才实学,管经济的不懂经济行么?抓行政的不会料理事务行么?地方官员不知道百姓最需要什么帮助行么?当官是最没有尺度的职业,你只有扑下身子,又有高的效率,同时还得富有预见性,工作才有成效。你还要顾及上下左右,否则在这庞大的管理体系中,你这基层的官儿很难将事情做好。其实一个官儿,用在工作上的时间,能有一半就算不错了,更多的时间,你都泡在事务性的杂事上。遇人你得含笑,不管你心里多么的烦恼;遇事你得冷静,不管你心里多么急躁;讨厌的人,你还要对他亲近;厌倦的事,你也得不耐其烦地去做;迎来送往喝酒应酬,俗不可耐也得耐;十分令人窝火的事,你又不能表现得暴躁。你的有些超前的决策,由于同事们认识上的局限和利益上的取向不同,你还要兼顾到他们的想法,因为内部的团结也是很重要的呀,你不得不暗自牺牲一些你认为是最有效率但一时难以被有些人接受的计划。你不得不尽量保持与人一团和气,内刚外柔,否则你的干练与“英明”只能使你成为孤家寡人。尽管如此,你还会得罪于人,公约数的原理告诉我们,一个顶好的政策也不可能给每个人都带来好处,尤其是不能带来等量的好处,甚至还会牺牲少数人的利益,于是便有人不拥护你。开始与人共事,你的部下不管对你佩服不佩服,都还想尽力办事,得到赏识,然而下属之间往往因为竞争、忌妒、不服气,相互之间发生问题,你得调停,加上你终于要因事用人,你觉得对事的调停和对人的使用是合宜的,而在人不同,认识就有差异。你觉得对人一个样,无所谓亲亲疏疏,可是因为你的部下都想占上风,在他们眼里就会有亲疏的区别,自觉亲近的便生骄横,敢干不该干的事;自觉疏远的便生怨恨,甚至有机会便想陷害你。有时明摆着的一件好事,因为人想问题的角度和利益不同,看法也不尽一致,众口难调,就少不了有人会有怨言。是上下级,就难得产生知心朋友,除了人不去正规地干事。有人有了怨言想不开,便会与你顶牛,你不能与人撕开脸皮。你得从一星点儿的迹象里看问题的发展,不能让斗大的风灌进屋里来。况且,意料之外的事会常常发生,因为你掌握的情况总是有限的,事物发展的外延不可能完全在你的把握之中,尤其是人的思想上的变化,你不可能随时都能驾驭。意外因素往往会改变事态发展的方向。常常不知不觉中,有人对你便产生了误会。那些拨弄是非的小人,在你不觉察时便将你与另一个人离间了。而你,对有些事情的真相,即使烂在肚子里,甚至因此受委屈,也不能口无遮拦地明说。你想问题,处理事情,单思好的方面还不够,还要对不利因素有充分的预测,不能因为自己的动机好,便放松对复杂性的认识。不想事情发展成那样子,但要想到事情假若会发展到那样子,该怎么办。要将工作对象设想为最高明的技巧者和最低级的觉悟者。要敢于并善于自省,在自己内心世界有一个与自己对抗的第三者。遇事得静下来想一想,甚至放一放再去处理。不要激动,要善于观察,要知道进退取舍。你既要对每个人都信任,让每一个人都觉得你对他们都十分相信,而另一方面你对任何人又不能完全相信,哪怕他是你的受益者、老朋友和老同学。你要知道,你给人家做好事是应该的,当官就是为了做好事,只要有可能有能力,就要倾力而做之。可是谁有能力做到满足各种人的要求呢?假若你是热门岗位的官儿,找你办事的人尤其是求办不合规事情的人太多,你疲于应付,连晨跑与晚步也不敢做,整日得躲躲藏藏,以至正常人的日子也不能过上。与人做过好事做过了就要忘掉,假若记在心中,以后遇事就会影响自己的判断;受益的人时间久了忘记了,你觉得人家忘恩负义,感到不舒服,不是空找烦恼,自找气受?如果人家求我们办的事,我们因为能力和条件办不到或者没有办好,则千万不要忘记,一有机会,便想办法去补偿,以平人家不满之怨,也是为存一点防人之心。治下百姓的衣食冷暖,需要挂在心上,因为你是他们的父母官;同事们的吃喝拉撒,你得安排周全,因为你是他们的当家人;他们有困难找我们,以为我们举手之劳就可以办到,却不知我们也有困难,譬如我们家人中也有下岗的,我们的一个亲戚也在待业,可我们还得尽力而为。为了工作,为了手头上没干完的事情,我们顾不了家,顾不了教育孩子,顾不了油盐酱醋,有时候许多事聚在一起,又得我们亲自去做,我们甚至会累出病来。虽然当官有机会占便宜,可你怕因此玷污一世清白,你还得学会拒绝。当了官便有了失足的环境和条件,有了骄傲的心理和高人一等的优越,如果自己把握不住,就会因福成祸。前车可鉴多矣。尽管如此,因着整个官场的状态,你在世人眼里还不一定真是个好官,甚至还会因为不走路子通关子而遭受不白之冤。你说,这当个好官是不是不容易?当官是不是像那“围城”,虽然无数的人想进城,你却想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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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敢说,历史上有多少污吏栽跟头的,也就有多少好官吃亏受冤枉的。古时的如比干、龙逢,后来的如屈原、司马迁、海瑞,近代的如林则徐、刘少奇、彭德怀,他们因为位居高位,受了冤屈还能落个好名声,甚至可以平反昭雪,而许多名不见经传的小官儿,受冤了历史不能记载下来的,真不知有多少。所以陶渊明挂令弃官,宁愿“种豆南山下”,过那“环堵萧然,不蔽风日,短褐穿结,箪瓢屡空,常著文章以自娱”的日子。陶先生要是忍心为五斗米折腰,不耻于摧眉事权贵,蹲在县令的位置上,会少得了酒喝么?看到不才不德的鸡狗小儿张督邮,一夜之间摇身一变竟来彭泽督办“公务”,他会想到当官啥意思!当官权当穿衣,有件新衣穿要珍惜,穿着不合适了,也不要惋惜。虽然“苟因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趋避之”境界很高,那也得处在适当的位置才有条件如此。现实中,我们总抱怨劣吏污吏庸吏何其多,问题的症结在哪里?就在“当官为谁”这个主题上。这个问题不明确,官场不会清爽。官场既然如此,令你不能兼济,去独善也是有道理的。“朝臣待漏五更寒,铁甲将军夜渡关,山寺日高僧未起,算来名利不如闲。”所以,冯梦龙“三峰千载客,四海一闲人。世态从来薄,诗情自得真”,决不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其实是一种彻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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