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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总是在半梦半醒间,看见锦帐前人来人往,她口渴的厉害,全身无力,开口声音都已经沙哑,她用仅有的力气摸着自己的额头,似乎很烫,脉搏也很快。她觉得自己应该在发高烧。

“瑶瑶,氟罗沙星和重感灵在我抽屉里。”有人牵过她的手,温暖且有力的握着,眼前这个人是瑶瑶吗?还是干爹?她终于看清楚陪伴在她身侧的人,是凉欢。生病的时候总是人最脆弱的时候,平时有万般委屈,都在这一刻缓慢且用力的显现了出来,凉欢扶起她,将一碗汤药递过来,轻轻舀起一勺喂在她嘴边。他依旧笑得妖冶,像极了只猫,可此刻她不知道这只向来淘气乖张的猫,已经守在她身旁整整三天了,因为她的高烧不退而焦头烂额,担心不已。甚至连一向爱惜的仪容也顾不得了,见她醒来,烧也退了大半,他才终于松了口气。

“来来,陛下快把这药喝了,虽然很苦,但是苦口良药嘛~乖~”他哄着她,把手里那碗味道极怪的药往她嘴里送。

看她乖乖的喝药,他立刻转头吩咐外头守候的人道:“陛下醒了,快去请太医来瞧瞧好点没有~我说你们这些地方的侍从是怎么调教的,如此愚钝!什么都要我亲自说了才知道怎么做吗?!”底下人得令,慌了神似的跑了出去。

一待他转身,那股气势立刻消匿不见,又变作个小媳妇似的,伺候着彤宇喝药。一边还不停吹着药~哄着她喝。

“好苦,这是什么药?”她有气无力的躺在床榻上问道。

“我也不知道。太医说你一醒来就要吃。不过你放心,我很谨慎,先让门外头伺候的那些笨丫头试过药了,没有毒的。就是味道怪了点。”凉欢那摸样,比起七尺男儿,更像个驻家煮夫,什么都为彤宇先考虑到了,周到体贴得不行。完全也不在乎自己本是个男儿的身份。

彤宇在他身上看到离铭的影子,禁不住浅浅一笑。

“你看你,还在生病呢~还能有力气笑啊~”

“我是觉得你,现在这样子还真有点像我的一个朋友~”凉欢眉骨微抬,甚为不解,他自进宫边日日陪伴女皇,却不知她何时又多了一位朋友?心思随这般推断,外表却装作吃醋的模样,猫似的往怀里钻,逗得彤宇浅笑起来。

“看到陛下笑得那么开心,想必已经没有大碍了吧。”人还未进,尉迟逸辰厚重冷漠的声音就先传到屋内,跟在他身后有好几位背着箱子,唯唯诺诺的人,样子很像太医。

她吸了吸鼻子,鼻腔还堵着难受,全身都在疼,便不想说话。只是立刻收起笑意,冷冷看了他一眼。对于彤宇此刻的态度,尉迟凌渡早已猜到,以目前的局势来说,他与她虽是联合,但君位毕竟只有一位,与她之间纵使有十年前那一期一会,未来两人也只能是彼此的眼中钉,肉中刺,以前她负过他的真心,而此刻他已经没必要让她知道她对于他,曾经意味着什么。毕竟此次逆反已成定局,他不狠下心来解决其余诸侯,其他人也绝不会放过他与荆军民,这本来就是一场不胜则死的局,还好此刻,他掌控了这局势中助他取胜的最大优势,这个人就是眼前对他冷眼不语的女皇晁歌。

“快去给女皇看看好点没有,若出一丝差错,你们知道后果如何。”他提醒众医说罢便摆手转身走了。

在太医检查和回答各种细枝末节问题之后,她始终把自己捂在被窝里。终于外面不再喧闹,她问凉欢:“我生病这几日是否已经到荆了?”

“还没有,荆距离冀州还有十天路程,本来五天也可赶到,不过陛下这一病,那位将军倒也识趣,没有日夜兼程,我们驻留半路上也至少快五天了。”

“太医怎么说?”凉欢不知道她究竟打的什么主意,只能将他打听到的都悉数告知彤宇。

“太医说,你的病不是很要紧,但要需要多休息几日,路途颠簸会很劳累,所以我觉得那位将军若是知道陛下的状况也理应再停留几日。”

“不行,”她费尽力气的支起身体道:“兵贵神速,如果再耽搁在路途,其他诸侯要是派军追赶,我们就全完了,你且将我的话传达给那位荆少主。”

“荆军的生死关我们何事,要是被追上了才好呢,乘乱我正好带你离开这是非之地。”彤宇却摇头道:“凉欢,你不明白,我们现在已经和荆军是系在一起了,我最不愿看到人民因此而遭受屠戮,若是因为我拖累了行程,与其他诸侯交火,荆就算是亡了不是还有其他洲的诸侯么,我要荆制衡着其他诸侯不敢轻举妄动,所以我不能眼看这种情况发生!你若嫌我已经不再是当时权倾朝野的女皇,我便自己去说!”说罢她支起身体,硬是要下床去,凉欢将她揽腰抱回锦被中,掖好被角,将她如粽子似的困牢之后,摇扇起身。

“我怎会嫌你,你且等我,我去去就来。”出了帐,他一个提步,便轻轻飞上几丈远来,不一会就来到尉迟逸辰的帐营,正巧尉迟逸辰正在与众大臣商议军情,凉欢可精明着,悄无声息到了帐前,却不忙进帐通报,而是抚着扇子竖着耳朵听。

一将领拱手道:“据报除魏国,其他各州都在悄悄集结兵力,离冀州最近的西凉,已经大军逼近我军,脚程不多于三天。我军若停留此地多一刻,就多一分危险啊将军!”然而大家只见他不发一语,显然有所顾虑。

一位跟在他身边多年的臣子似乎看出他的顾虑所在,上前禀报道:“少主不如让陛下的车鸾改装成粮车殿后,只派少量军队尾随,在前方设金銮派重兵保护以迷惑其他追赶的诸侯,他们都是为她而来,这样也许能拖延些时日,为少主争取时间。您看呢?”

“傻子都知道落后的队伍就算再兵少也会赶尽杀绝,他们既是有备而来,还怕收拾不了这些拖油瓶,更何况要是有掉队的,给人印象就像我们在溃逃一样,这不是涨他们气势么?!”那位年轻的将领不疾不徐的分析道,每一句都一针见血说中重点。将那位臣子驳得无话可说。

“可是又不能带着病重的女皇赶路,万一她要路上有个三长两短的,我们不仅得背上叛变的罪名,还有弑君的罪名,这不是自寻死路吗?”又有人臣出来辩驳。就在大家都为行程延误举棋不定之时,凉欢撩开帐门,道:“你们不用再争论了,女皇特地遣我来告诉你们一声,她身体现在已经没有大碍,请尉迟将军立刻下令上路吧,就像刚才那位将军所言,一刻也耽误不得。”

他没想到她会说出这番话来,这样一来,他担忧的问题都解决了,可是她这样为他考虑是为了什么呢?是不是还有什么阴谋?

“将军不用怀疑我家主人的用心。不过是在履行之前跟将军所达的共识罢了。”凉欢这识得人心的眼力,这屈居人下也敢如此淡然的态度也叫众臣都倒抽一口凉气。

尉迟逸辰面无表情,沉默冷峻的气势将众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料想的杀戮没有开始,却只见尉迟逸辰沉言道:“女皇能如此体恤我军,甚好,凌言领命,明日启程,三日后赶到荆,片刻不得耽误!”

听说他开口下令开拔上路,彤宇才舒了口气,其实清醒的时候,她夜观星象,北方有灾,几方煞星尾随其后,看来九荒星盘经此一战,格局基本定下,北方势强,其余较弱几方诸侯联合已经是大势所趋,她现下唯一的出路便是能依附强势的尉迟逸辰,找到合适的时间好尽快恢复状态,找到隐藏在九荒为她预留的术法之地,所有这些都需要有充裕的时间,在古书中去寻找,大概她觉得,只有将这几处地中埋藏的古法一一习得,她大概才能想办法治愈这具内外俱损的身体,也只有恢复真神,拿回属于她的葬星之术,才能图谋怎么跟现下这帮分裂势力斗下去。

经过三天日夜兼程,终于见到了荆州的边防驿站,此地山势逐渐陡峭,高山连绵至远处,地表被一条宽阔的大江分割,江水从声势浩荡的狭窄处铺排开来,最终在崇山峻岭只见看见宽阔的沧江平原,水路阡陌与田野相得益彰,而雄壮傲然的荆州就建立在这一片由沧江冲击出来的平原沃土之上。州府所在地荆城就在背靠万丈的雄山面朝江流的险要之地,此地从地势上说占据着天险,背靠大山,实乃易守难攻之地。第一次看到这么美丽的地方,彤宇心情显得相当激动,当然旁人完全不能理解她的兴奋。因为就算荆再好,也比不上冀州的平原开阔啊,它可是九荒的中心,人人都向往的京畿,难道在她眼中还比不上这偏安的荆州么。当然她心中根本就没有安逸的名次之分,初来此地,任何地方对她来说都是陌生而新鲜的,冀州哪里好她还没来得及好好了解呢这不就被带到这里来了,所以旁人不能理解她的雀跃,那是因为她根本也无从比较两地的好坏。

车鸾终于在颠的快散架的时候停住了,但是她却不能立刻下车。

“为什么我不能下车?”她觉得莫名其妙。

“陛下啊,你是什么身份,这人民都要在这里朝见你呢,你是不是也要给人家点时间准备一下。”凉欢一边解释手还一边拿过镜子来抓紧时间打理自己的仪容。

“我还以为一到荆州就要被扔进牢里呢~”她眨着眼睛不时好奇的窥视着外头,见不少身着朝服的涌到眼前来。

“他们哪敢啊~这天下现在还说不清是谁的呢?谁敢怠慢咱们,哦不,是陛下你啊~是不是~”凉欢打扮收拾妥当,又开始帮彤宇打扮起来。彤宇被他弄得好不耐烦。可是无奈又出不去。

“恭请圣驾。”外面终于有动静了,车帘被缓缓拉开,她走出车鸾,一群不认识的中老年人齐刷刷的在她眼前跪下。还是五体投地那种姿势。让她吃惊不小。

“凉欢,这种时候我要说什么?”她撞了撞凉欢的手,凉欢懒懒道:“什么也不做,让他们就这么跪着……”

“别开玩笑了,他们都一把年纪了好不好,这是严重的不尊老爱幼,你想我遭天谴吗?”彤宇转身怒瞪着凉欢。

“说平身,要套近乎就加个快快平身。”彤宇白了他一眼,依他所言。让这些人都起身说话。

“陛下请。”领头的老人,不卑不亢地邀请她往里走。她跟着他,大步跨进庭院内,其他人颤巍巍的跟在身后,尾随而行。

“一路上我儿逸辰多有得罪,若有冒犯,您不要见怪,这荆城不比皇宫,还望陛下住在这的这些时日多有见谅。”

凉欢在一旁小声提示道:“这就是荆侯尉迟夏延。荆城真正的掌权者。”这位尉迟夏延,年约七旬,头发都已花白,但身材健朗,不似这年岁的老人家早已岣嵝,当见到君王时那不卑不亢有礼有节,就知道他大场面肯定见过不少,这般不动声色,面露微笑,也说明其城府极深,要是把尉迟逸辰比作比一头猛虎,恐怕这位也不是个省油的灯。果不其然,当尉迟逸辰姗姗来迟,走到他们跟前时,立刻被他喝到一旁都不带犹豫的,尉迟逸辰以相当谦恭的礼数立于一旁,一语不发。表示这种程度的尊敬肯定不是因为她,而是这位严父,光是尉迟夏延看他的眼神她就能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压力。

来到一处安静素雅但却一点也不朴素的别院前,他领着她进入大厅。这是一座典型的江南庭院风格的建筑群。地址隐秘不说,还很适合监视。一番礼节性的嘘寒问暖之后,他带着一帮人终于离开了。只剩下她和凉欢,其余有十几名侍女,已经让凉欢打发走了。而等除凉欢的人都走了之后。她长长舒了口气,瘫靠在高椅上,迫不及待的睡着了。

摸着她的额,还在持续发烫。她的身体恐怕早就透支了,怪不得会这样呢。

“你这又是何苦?”凉欢苦笑着,抱起她将她放到厢房的床榻上,“好好睡上一觉吧。陛下。也只有这会儿还能睡上几个安稳觉了。”

听见她均匀的呼吸声,略有些粗重,但应该没有大碍,他慢慢退出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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