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诺返回自己的别墅后,马上换掉了身上皱得不像样的衣服,站在镜子前面,一眼便看到了脖子上的红痕,触目惊心的一片,不由暗叹了口气,看来等明天莲盟谷所有人都会知道他们的亲亲副盟主被人强了……
围上一条暗蓝色调的装饰围巾,掩饰好一切后,他拿了车钥匙,扣上低檐鸭舌帽,匆匆出门了。
这是莲盟谷下面最大最集中的商业街,霓虹灯缤纷的颜色交织成一片,入夜了,反倒比白天更加热闹。
西诺驾着车,在黑暗的小巷里拐了好几个弯,然后停在了一间酒吧前面。这是他在意大利的五年里,最常到的酒吧,因为它很难找到,所以安静异常,调酒师是个身材娇小的美女,名叫伊恩,手法干净利落,很多时候西诺都想,如果她转行做杀手,这般明利的风格,一定很快便出类拔萃。
他锁好车,拿着钥匙的手上系着一只带银链的戒指,奶色的肌肤上,横亘而过的银,像姿态优雅的白茶花。偏瘦的身形,让他整个人散不去专属于少年的明澈味道。
伊恩在他刚进来的时候就发现了,很给面子地送上一个甜笑。不是伊恩的眼有多么敏锐,而是西诺一到,便很自然地吸引了店里所有人的目光。他早已习惯,拿掉墨镜,拉了拉围巾,从容不迫地走向吧台。
伊恩倒上一杯刚调好的酒,便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眼睛。西诺淡淡一笑,举杯轻抿了一口。
“离开不到几日,没想到你居然会有这么大的进步。”他放下酒杯,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里的刀子。
伊恩笑道:“只几日么?西诺盟主该不会是过晕了吧,距离你上次出现已经过去半个月了。”
他沉默片刻,点头道:“的确这么久了。”
伊恩便不再理他,知道西诺从来不是个爱说话的人,而且每次他到这里,多半是有烦心事,会一直喝到后半夜,半醉的时候打电话叫手下来开车接他,很多时候她不搭话,他可以从来到离开不开一次口。
所幸,西诺酒品不错,真的醉过去后,只是变得更加沉默。不过,她还是比较喜欢他喝醉,因为每当那时,他夜色般的眼睛会透出星光一样的迷离,红唇在酒吧昏暗暧昧的灯光里,妖艳得似染血的蔷薇花,而且会露出少见的微笑,唇角轻扬,纯真而邪魅。
她没想到西诺会主动开口,所以那中性的嗓音出现的时候,她拿杯的手抖了一下。
“这次,我是来道别的。”
西诺掏出一只蓝绒的小盒子,打开放在桌上。
伊恩有些惊讶地望着他,呆呆地拿着手中的东西忘了动弹。
“这是在米兰看到的,第一眼就觉得很适合你。”他取出盒内镶钻的银蝶,慢悠悠地说,“你的那副已经好多年了吧,如果不介意取下来,那就换上这对新的。伊恩,你其实可以更漂亮一些。”
“怎么,我的话很奇怪吗?”他看着伊恩合不上嘴巴的脸,浅浅地笑开了。
“不。”伊恩摇摇头,还是很惊讶,“你要离开?去哪儿?”
“回家,我的故乡。”他又小酌了一口酒,白皙的皮肤在灯下像染色的羊脂。
“你居然有故乡?”伊恩皱着眉,奇怪地嘟哝了一句。
西诺只笑着看她一眼,便像往常一样不再说话。
不觉间,又是酒过三旬。西诺已醉眼迷离,单手支着漂亮的下颌,低垂着蝶翼般的睫毛,神思似乎飘了很远。
伊恩叫了两声他的名字,也只听到支应的两声“嗯”,确定他现在醉得不清,便大着胆子问:“西诺,为什么想离开?维尔对你不好吗?”
西诺摇摇头,食指点上她小巧的鼻尖,笑嘻嘻地说:“我的离开是打从一开始就定好的。”
“为什么?”她趁机抓住他冰凉的手指,紧紧握住,舍不得松开。
“如果不离开,我会死。”他呆怔了片刻,又继续说,“知道银绝是怎么死的吗?……他是被维尔一枪击中心脏……因为维尔的母亲也是这样死在银绝的枪下。”
伊恩一时无法言语,她不过是想问出他要离开的原因,却不曾想会听到这样惊为人天的内幕。
西诺兀自往下说,手不着痕迹地从她手里抽出:“这种连生父都可以杀掉的人,是最不能依靠的。相处得太久,会很容易死掉。”
他“呵呵”笑两声,又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摇摇晃晃站起身,甚至连皮夹都忘在了桌上。
伊恩皱皱眉,他这次的醉酒貌似和之前的都不同。随手拿了钱包,慌忙追了出去。
路灯昏黄的街上,人少得可怜,又安静又幽深,甚至连鞋子踏地的声音都可以传得很远。
突然觉得,春季里地中海的风也像冬天一般冰凉。擦过刘海下的皮肤,容易产生想哭的感觉。
伊恩僵直了身体,看着深藏在心底的男子,轻笑着吻上那人的唇,他吻得不深,蜻蜓点水的一下,便失力般倒在被吻的男人怀中。暗夜里,寂寞而妖娆的神色,如同迅速蔓延开的野蔷薇,腾点出细小的蓝色火焰,温度不高,却也足以灼伤她棕色的眼睛。
她不曾见过,西诺如此魅惑苍生的样子。倾城的笑靥,甚至美过女子。也许,打一开始她就不该沦陷在他深色的双眸里,因为他永远也不可能属于自己。
伊恩低头,悄无声息地隐没在阴影中。夜色如水,总是习惯澄清一些复杂又隐秘的心事。
西诺揽着他象牙色的脖子,傻笑道:“宋迎年,居然是你!”
宋迎年毫不费力地揽着他纤细的腰,脸色不是很好看。他身后的属下集体张大嘴巴,他们老大,他们老大,居然被人非礼了!!不不,问题不在这里!被非礼也就算了,一大老爷们就当被蚊子叮了,没啥损失。但,关键是,非礼他的人居然是个男的!男的??
“怎么,这么快就把我忘掉了?”他凑近他夜一样的深邃的眼睛,低低地说,“也对,有了江临风那样的大美人,自然不可能记得我这种小货色!”
宋迎年心下一惊,紧紧地盯着他的脸,想从上面找出什么蛛丝马迹。可是,没有,眼前的男子除了长相过分精致外,便再无其他特别之处可寻。他从未见过这个男子,如此出色的外貌,如果见过一定会有印象。
西诺没去管他神色上细微的变换,仍自顾说下去:“可是,她不是早就死掉了么?”
又抬头,一脸疑惑,捏了捏男子瘦削的脸,失神道:“还是你又换了其他人?……崔西茜么?”
宋迎年已不是一般的吃惊。
觉瑟极力强迫自己从刚刚的打击中回过神,在宋迎年身后回道:“老大,他是莲盟谷的西诺副盟主。”
“西诺?”他便是西诺?传闻中因为绝对会按照命令一丝不苟地去执行任务,而被称为“杀人机器”的西诺?从未想过他会是个长相如此惊艳的美人。可是,江临风和崔西茜这两个只出现在过去的名字,为什么会从一个素未谋面的男子口中说出?
“老大,他是五年前加入莲盟谷的,据说刚出道便因为立下奇功,被维尔破格提拔为副盟主。老大,我们还是把他送回去吧,他是维尔的心腹,万一在我们手里出事,似乎不太好。”曾凤也反应过来,凑上前说道。
宋迎年看了一眼已扒在自己身上睡着的某人,没由来就想直接把他扔掉,听到这话,还是忍住了。
“除此之外呢?西诺为什么会加入莲盟谷?他之前又是做什么的?”
觉瑟和曾凤对望一眼,觉瑟先开口:“这些也只是听说,因为都是西诺自己对外宣称的。他说他是因为夜杀之前的引荐,才会在生活不下去的时候来投奔维尔。再早,他似乎是个什么任务都接的杂牌短工,并不出名。”
“夜杀?”宋迎年的手不自觉握紧了些,没想到七年过去,再听到这个名字他依然会有这么强烈的反应。
把人扔给觉瑟,便一言不发地朝前走去。身后的人面面相觑,罗宾突然爆了一句把所有人再次雷得外焦里嫩的话:“据说夜杀是老大初恋。”
觉瑟打了个哆嗦,曾凤的下巴又脱臼了,白琼瞪大了眼睛。
看到一干人都变成雕像的德性,罗宾耸耸肩,补充道:“这有什么好惊讶的,银绝死那晚,夜杀是个绝世小美人的事实就传开了,老大既然见过,会爱上也是正常的好不好?”
觉瑟指了指怀里这位,傻兮兮地问道:“你看他算不算是绝世大美人?”
其余三个都围了上来,对着西诺的脸审视了半天,不约而同地点点头,再点点头。
“那你们说,他会不会成为老大的第二次初恋?”
曾凤一脚踢开一个易拉罐,骂道:“娘的,这可是个男的!”
白琼摇摇头,叹口气:“难说啊!”
罗宾摸摸下巴,歪头道:“如果是和他,即便是男的我也不会介意。”
结果得到六个白眼。
宋迎年已独自走出好远,逐渐融入夜色的身影,像是镌刻了数年,痕迹永远不会褪去的石字,带着晦涩又深沉的悠远孤独,遗忘不了,却并不悲伤。
因为即便悲伤,也只不过是每一夜每一夜无法停止和抛弃的习惯,早在不知不觉,潜埋在皮肤下流淌的血液里,割开一点,都有最真实的疼痛。
西诺靠在觉瑟的肩头,冰凉的唇角忽然有了一抹浅淡的温柔。刚刚好像找到了夏凉歌,看到他清奇明丽的眉眼,一如当年。
在他还是叶落的那段时光里,夏凉歌轻轻牵住她小小的手,笑容如盛夏绽开的莲花,阳光下,沾湿带露的清新,那是夏季葱葱郁郁的绿意中,唯一的凉。鸣蝉的叫声,混着蜻蜓通透的翅膀,湛蓝的天空,浓郁得像地中海深深的蓝。
或许你永远不会知道,那是我人生中最值得记忆的美好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