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七天,夏凉歌都没有见到叶落的影子。似乎每次这个小孩都选在他睡下后才回来,又在他去上学后才起床。
终于,一次大型的模拟考过后,学校舍得放假了。
夏凉歌坐在餐桌上不紧不慢地吃着,叶落也不着急,吃完后拿出一个薄薄的剧本开始埋头研究。
最后,夏凉歌忍不住了,冲某个无视别人的小鬼说:“你今天不准备出门吗?”
“你在家我哪舍得出门。”叶落头也不抬地说,小手拿着笔在剧本上写写画画,一副你千万别当真的样子。
夏凉歌觉得自己一定是用脑过度,否则他怎么会无聊到看一个小鬼写字看了一个多小时。当事人没累,他眼睛都看累了。
秋天已经深了,只是阳光依旧很好。这个季节,盟丽很少阴天,大片大片的晴明映照着颜色冰冷的高楼和行色匆匆的人,奇异地融合进了这个世界。也许阳光本就是一种虚伪的东西,因为只有相似才会相融。
他又开始想化学上的一系列知识点,大脑条件反射地在上面转了一圈,夏凉歌有些受不了地晃了晃头,单调的高三让他都开始稍稍费心了。
可是,他从来都没见过叶落学习,甚至这次大考她都敢缺席。
夏凉歌开始有点好奇叶落真正的来头,没权没势人家的小孩,这般公然挑衅学校的权威,即便学习再好也必定会受到惩罚。但,叶落没有,不仅没有,连老师们都很有默契地对她采取忽视政策。
其实打从一开始他就不信叶落那套说辞,可是那个淫.大叔却似乎是真的存在的,半真半假的话,让夏凉歌有些混乱。他始终对她的身世找不出个头绪,曾为夏氏拿下上亿合约的夏凉歌就这样对一个小女孩的身世开始耿耿于怀了。
叶落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过剧本,齐眉的刘海乖顺地垂在额前,精雕的侧脸半露在阳光里,肤色奶白奶白的,有让人咬一口的冲动。
夏凉歌看着看着,眼底慢慢浮现出一丝温柔,进而这股温柔蔓延至了眉梢,令他整个人看上去都沾染着暖意。
他起身敲了敲叶落的小脑袋,笑着说:“小鬼,我带你出去玩。”
出去玩?叶落疑惑地瞪着他,一双眼睛水灵灵的,像两颗晶亮的葡萄:“你发烧了?”
结果得到一个爆栗。
就这样,两个人一高一矮,一瘦一小,手拉手——哦,是叶落被夏凉歌拖着,“开开心心”地去游乐场了。
“你很兴奋呐,夏凉歌。”叶落甩开了他的手,结果又被人家给握了回去,撇了一下嘴,也没再挣扎。握就握吧,反正也少不了肉!
“嗯,我不兴奋。”夏凉歌脚步放慢,怕某个明明自己兴奋得要死,还是装出一副不感冒样子的小鬼会跟得费力。
“那你笑这么开心,你知不知道你的笑得嘴巴都有点歪了?”
夏凉歌当然没有笑得那么夸张,这只是怕被人看穿心思的叶落小朋友的胡诌。他自然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也没去戳破,只随口问:“想玩什么?”
轻描淡写就转移了叶小落的不安,为什么这个平时自大得要死的小鬼看上去像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一贯精明的小脸虽然极力掩饰,还是看得出很多迷茫,以至于她水汪汪的眼睛都呆滞了片刻。
原地转了一圈,叶落回头对夏凉歌说:“我没有玩过,还是你决定好了。”
听到她亲口承认,夏凉歌还是惊讶了一下,随即便恢复了平静,牵着叶落的手继续往前面走,边走边说:“你会恐高吗?”
“不!我可以站在大厦顶端往下盯很多个小时。”
“盯那么久做什么?”
叶落看他一眼,淡淡回道:“射击。”
“你是去杀谁么?”夏凉歌以为那不过是一个小女孩对电视剧情的模仿,只不过这个模仿和其他小朋友的不同。其实连他自己都觉得这个理由很牵强,关于叶落,他一直不敢往那个方向去想,至于是哪个方向,他好像清楚,但是念头一闪即过,他又抓不住,所以他至今仍不清楚自己该怎样去思考叶落这个小鬼的底细。
叶落摇摇头:“我不杀人。”
说完,便盯着远处的摩天轮不动了。风轻擦着她的衣角,白色的碎边就开始变得纷乱。
彩色的摩天轮旋转在盟丽澄碧的蓝天下,苍绿的树掩映着它的底部,看不见来头,看不见终点,只是知道它确乎是有始末的,不然也不会这般圆满。奇奇怪怪的小箱子挂在漆白的金属框架上,和地面垂直,慢慢向上升着。
夏凉歌站在她身后问:“你喜欢?”
叶落的思绪还停在上一个问题上,几乎是立刻回道:“怎么可能!”
夏凉歌轻笑了一下,还是说:“要不要一起去坐?”
结果叶落一句话就把夏大少爷给堵回来了,她摸出随身带的袖珍笔记本,一边开机一边说:“这机器一定是出故障了,转得跟蜗牛一样!”
电脑屏幕马上闪现了密密麻麻的代码,叶落一只手在键盘上飞一般地敲了起来。虽然事先就知道她的电脑技术不错,可是指法快到连Simon(夏氏的网络部总监、世界排名前十的电脑高手)见到都会汗颜的地步,就足以让夏凉歌回不过神了。
最后,真正让夏凉歌受到惊吓的不是这个……
一个小时后……
叶落舔着夏凉歌买的甜筒,左看右看地走在后面,一支甜筒终于被舔干净了,叶落快走了两步,拉住了夏凉歌的手腕,歪着头问:“我们为什么不在游乐场玩了?我还什么都没碰呢。”
你什么都没碰就已经导致整个游乐场混乱成一团了,幸亏没人知道把摩天轮转成高速飞转的大转盘的人是他们,否则,丢人且放在一边,不被游乐场负责人扣下他可以不姓夏!
夏凉歌反问了一句驴唇不对马嘴的话:“你看见云霄飞车的时候有什么想法,说实话!”
叶落想了一下什么叫云霄飞车,才说:“没什么想法,就是想放股电流上去。”
“为什么?”
“太吵了!”一电全变噤音的烤鸡。(纯属叶小侠个人观点,不是本人所想,禁止人身攻击)
夏凉歌按住某小孩的肩膀,一脸认真地说:“叶小落,游乐场本来就是供人发泄和娱乐的场所,吵吵闹闹才是它该有的。”
“就像酒吧吗?”叶落问,一会儿点了点头,又说,“我觉得酒吧比较好。”
“你什么时候去过酒吧了!”夏凉歌怎么觉得自己这么像老妈子?
“什么时候?我也记不清上次去是什么时候了。”叶落很诚实。
是哪个欠拆的酒吧允许未成年小朋友进去了!!夏凉歌的额角抽了两下。
“你还没说我们为什么不玩了。”叶落很好心地提醒。
夏凉歌异乎寻常坚定地说:“我们以后不会再去了!”
叶落说:“那我叫小月老师带我去好了。”
夏凉歌问:“小月老师又是谁?”
叶落看了他一眼,扬着下巴说:“反正是比你大方的人!”
夏凉歌说:“小白眼狼,我下次不会再带你出来了。”
叶落说:“没关系,想带我出来玩的人有很多,不差你一个。”
那你怎么之前没到过游乐场!
这句夏凉歌没问,知道问了也只是会让好不容易心情愉快起来的小鬼低落一阵,之后一定又是没头没脑的冷战。他还是喜欢叶落和他顶撞,总比她不理会他来得好。
这个小家伙,童年不知道是怎么度过的。精湛的黑客技术,即便有着超凡的智商,也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练好的。况且,她还这么小。十四岁,哦不,是十三岁。叶落说,为了低调些,她把自己的年龄改大了一岁。其实,一点作用都起不到,改大一岁也一样惹人注目!叶落又说,那我有什么办法,这张脸,就算说成是十八别人也不可能信啊!
不知怎么,他想起了一个人……
夏凉歌墨色的眸子渐渐有了幽暗的颜色,看着叶落精致的侧脸,他的唇微微抿成一条薄线。中午时分,盟丽略带凉意的空气里,是夏凉歌炫目的容颜,和他专属于少年的单薄的背影、纯然的干净味道。
叶落挽起了他修长白皙、骨节分明的手,轻声道:“夏凉歌,你别露出那种表情。”
于是他浅浅地笑开了,眼睛弯弯的,感觉暖暖的,只是眼底的一抹黯然,却是如何都散不去的。
叶落看着他的眼眸,那时候,她还不知道什么叫做心疼。能记住的只是风吹乱的他乌黑的发,和唇角曼珠沙华般染满忧伤的弧度。
叶落更不知道,夏凉歌的表情其实没有那么多的深意,他仅仅只是表露了一下对一个身世不幸,童年不快乐的小鬼的同情。无奈,人家长得就是这般多情,只一个眼神,就好像掺杂了历经千年而弥坚的苦涩,顶得人心头发涩。
所以说,帅哥要骗人,真的是有先天的条件在支撑的,而且这个条件,貌似还很强大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