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李文海不幸言中了。
一个月以后，在王闲云等人的一片反对声中，周轻盈有惊无险地调进了省作协，做了《海潮》杂志的编辑部主任。
王闲云不但阻止不了周轻盈的调动，而且作协里面还传出了很多不利于他的议论，有人说王闲云是想公报私仇，他对周轻盈有看法，所以不想让她调进作协；还有人说，王闲云已经江郎才尽，写不出什么好作品了，他这是嫉妒年轻人。
这些传言让王闲云不寒而栗。
不到两个月，周轻盈又当上了《海潮》杂志的副主编。她的名字虽然列在李文海之后，但主持杂志社的具体编务工作，这实际上是架空了王闲云和李文海。
这一切都在李文海的预料之中，所以他没有太大的震动。
消息传到王闲云那里，王闲云气得不行，连夜草拟了一份辞去作协副主席和《海潮》杂志主编的报告，以表决自己对刘英祺独断专行的不满。
王闲云本来以为作协党组会慎重考虑一下自己的去留，所以还存了几分侥幸心理，希望党组能够收回对周轻盈的任命。
但他忽略了在作协党组成员里面，刘英祺是主持工作的副书记，说话很硬气，其他的成员怎么敢轻易改变他的意志？
所以结果自然是作协党组欣然同意王闲云辞去省作协副主席和《海潮》杂志主编的职务，刘英祺还给这样的安排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王闲云已经成为师范大学的教授，没有必要继续担任作协副主席和《海潮》杂志主编的职务。
这个结果报省委组织部批准以后，还专门下发了一个文件。
王闲云彻底灰心了。
他怎么也想不通当年的一个文学小丫头怎么会在短短的几年内成了自己的对手？这个世界怎么会有这么多的肮脏交易？
也许这一切都该归结到周轻盈身上，这个野心勃勃的女人，很会在这个时代的浪尖上跳舞。
王闲云把这件事情告诉了吴东豪。
吴东豪笑笑，说这很正常嘛，看来我们的大作家跟不上时代潮流喽。告诉你吧，这就是官场政治，我早在八十年代就领教了它的厉害，现在早已经见怪不怪了。
王闲云只有苦笑。
吴东豪告诉他，学报最近想招聘一个编辑部主任，如果你那个朋友有意，不妨试试。
一句话提醒了王闲云，李文海不是想离开《海潮》吗，把他调进学报很合适。他问吴东豪，这消息牢不牢靠？
吴东豪说怎么不牢靠，张副校长已经批准招聘了。
王闲云知道张副校长分管学报工作，这无疑给李文海的调入提供了很大的方便。他马上给李文海打了个电话，问他愿不愿意到师范大学来？
李文海一听大喜，说怎么不想？早就想正儿八经地做点学问，如果能像你一样在大学里呆着，我求之不得呢！再说作协这边乌烟瘴气的，我已经忍无可忍了！
王闲云说那我尽力给你办，你那边也准备准备。
放下电话，王闲云又拨通了张副校长的手机，响了几声没人接。王闲云就挂了。刚挂掉，电话铃就响了，是张副校长，他说现在在办公室，问王闲云有什么事？他知道王闲云没有事情一般不会打他电话。
王闲云说了想把李文海想调进师范大学的事。
张副校长说，那好啊，他的资历很好，又是搞文学理论的，很合适。不过，我听说有好几个校内老师都想应聘这个岗位，你的朋友是校外工作人员，需要做做学校的工作，我回头给你答复。
张副校长这么一说，王闲云知道事情有了八九成了，乐滋滋地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李文海。
李文海欣喜若狂。
半个月后，李文海从省作协调入师范大学学报编辑部，任编辑部副主任（主持工作），试用期一年。
这个任命意味着李文海如果干得好，一年后将会被扶正。
李文海正式上班那天，王闲云专门陪他到张副校长家里去了一趟。
2
张副校长告诉王闲云，在李文海的问题上费了不少劲，虽然学报工作是我的管理口，但江北校长和颂南不支持我的提议，是我据理力争他们才妥协的。党委强书记也很支持，最后是他签的字。
王闲云说给张副校长添麻烦了，不过我这个朋友很义气，以后定能做好工作。王闲云示意李文海表个态。
可能是张副校长的气质给李文海带来了一点冲击，他一直在发愣：还是大学里的领导儒雅啊，和社会上那些官僚政客比起来，这些高级知识分子才真正是有领导气质啊。
他只顾自己瞎想，没察觉王闲云的眼色。
张副校长看在眼里，呵呵笑着，说李老弟的能力我是非常欣赏的，也相信你能把学报工作主持好。
李文海赶紧表态说，我一定尽力，不辜负张校长的期望。
张副校长笑了起来。
李文海身上还带着社会官僚的气息，说话也不可避免的有些假腔。这样的人一旦进入大学校园，估计比王闲云进步要快。
王闲云和李文海从张副校长家里出来，王闲云邀请他到家里吃晚饭。
李文海婉辞了。
王闲云说怎么，你老兄还跟我客气？
李文海摆摆手，说哪里哪里，我李文海能有今天，都是老哥你的帮扶，我觉得天气有点热，去家里不方便，嫂子有孕在身，我又是个烟鬼……一句话说得王闲云哈哈大笑，说那好吧，改天吧。说这话时王闲云突然想起来，学校还没有给李文海安排房子，对李文海说，我估计学校回头会给你安排宿舍，你现在住的地方离学校太远，不方便。
李文海笑笑，无所谓，我有电动自行车。
两个人散了。
第二天中午，王闲云到刘晓明办公室拿报纸。刘晓明等他进来，把门关上了。神秘兮兮地对王闲云说，张副校长和江北校长闹翻了！
王闲云大吃一惊：不会是为了李文海调动的事情吧？
刘晓明说当然不是，你朋友的那点事情，在张副校长那里只不过是小菜一碟。
王闲云说那是因为什么？张副校长和江北公开闹翻恐怕……刘晓明说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今天上午开党委扩大会议，我去参加了。在这个会上还好好的，等我们散会走了以后，他们几个常委继续讨论问题，结果张副校长就和江北闹崩了。我猜可能是因为颂南副校长。
王闲云说颂南副校长怎么了？
刘晓明笑笑，说江北想重用他，为他退休以后颂南能接替他做准备。
王闲云明白了，是为了争权夺利。他感到奇怪，张副校长给他的感觉不是那种太在乎权力的人啊，如今是怎么了，非要和江北校长过不去？
王闲云也只是这么想想，没对刘晓明说。
他拿了今天的报纸，想走。
刘晓明又叫住了他，说还有一件事情。
王闲云重新坐下来。
刘晓明给他倒了杯水，说老弟你觉得我对你怎么样？
他问得有些突兀，王闲云愣了一下，点点头。
刘晓明说那就好，我想提前给你透漏一点事情，你千万别给任何人说，包括夏雪。
王闲云见刘晓明神色如此严肃，自己也禁不住郑重其事起来，他说，你说吧，我不会跟任何人讲。
刘晓明在王闲云身旁坐下来，小声说张副校长一直想接替江北当师范大学的校长，强书记也基本上同意了。按照资历来讲，也应该是张副校长主持工作。现在就是江北这边有阻力，所以张副校长决定到省委组织部和教育厅去走走。
王闲云点点头，说是有这个必要。
刘晓明说你老兄名气大，和分管宣传、组织的省委李书记熟，必要的时候能不能也说句话？
王闲云终于明白刘晓明为什么要告诉自己这件事情了，原来是想让他出面。这个主意估计不会是刘晓明的策划，多半是张副校长的点拨。
既然如此，自己就不能不识抬举了。再说张副校长确实也帮了自己不少忙。问题是，他现在已经辞去省作协副主席的职务，和李书记几乎没有什么交往了，说话也不一定有什么作用啊。
但王闲云还是对刘晓明说，我尽力吧。他想反正张副校长自己也要去活动活动的，自己做不做都无关紧要，既然这样，不如送一个顺水推舟的人情了。
3
王闲云在回家的路上碰到了江北校长，除了偶尔在学校开会时能看见他，王闲云还没有如此近距离地和江北接触过。
这个看上去精神焕发的小老头已经有了满头白发。江北自从三十年前来到师范大学读书那一天起，就再也没有离开过这所校园，可以说是亲眼目睹亲身参与了师范大学的发展壮大的全过程。
他大学毕业以后留校任教，能力突出，工作勤勉，从一名普通的教师破格提拔为副教授，然后一路顺风地当上了系副主任、主任，直到最后被任命为分管教学的副校长、校长。
这也许就是江北为什么一向以学校的元老自居的原因。
三十年辛苦不寻常，江北自认为为师范大学做出了很大贡献。
事实上也确实是如此，他担任校长五年来，在学校的规模发展上做出了很好的贡献，师范大学从一所名不见经传的地方院校，成长壮大为今天的省属知名高校，的确离不开他这一代人的开拓进取。
作为建国后培养出来的第一代知识分子，江北身上自有一股儒雅之气。这一代知识分子都有很强的责任感和使命感，当然也有一个很大的缺陷，就是比较保守，在全国步入“不争论大胆闯大胆试不怕错”的改革年代，江北的办学思想就有些僵化了。
平心而论，江北还算是一个很有想法的人，他的脾气很好，五十多岁的人了，给人的感觉依然是心态年轻得很。
他看见了王闲云，主动伸出了手，笑呵呵地说，是大作家啊，今天总算能和大作家说句话了。
王闲云有些尴尬地笑笑，说江校长很忙，不敢上门打扰。
江北拍拍王闲云的肩膀，说你给我们学校增添了不少靓点和知名度，作为一校之长，我得好好感谢你啊，哪天有空请你吃饭。一直想和你聊聊，你们这些大艺术家，在办学方面往往比我们看得远。我们这些长期呆在高校里面的人，视野狭窄啊。
王闲云感觉江北还是很关心学校的发展的，往常听刘晓明的一面之词，免不了对他有些误解。
王闲云做出一副惶恐的样子来，说江校长办学经验丰富，我们这些外行不敢和你相提并论啊。
一辆奥迪悄无声息地驶过来，王闲云注意到这是张副校长的专车。王闲云漫不经心地转过身子：他怕被张副校长看到。
江北看着奥迪从身边轻轻滑过，心不在焉地对王闲云说客气客气，我还有点事情要办，回头再聊吧。
两个人就散了。
王闲云走出不远，回头看见江北去了办公室。忽然想起了刘晓明告诉过自己的一个传闻。
学校组织部很有姿色的张红蓝部长一直迷恋江北校长的风采，一有机会就往江北校长屋里扎，因此学校里面就多了一些不好的说法。
有人说亲眼看到过江北在办公室抱住了张红蓝，还有人说江北的老婆不大在家，张红蓝经常瞒着她那有些痴呆的丈夫去江北那里过夜……传闻不一而足。
王闲云很难相信这些男女龌龊的勾当会发生在儒雅和蔼的江北身上，不过从张红蓝的步步高升来看，还真有这个可能。
江校长在师范大学读书的时候是学校的美男子，追他的女孩据说有一个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