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不经心的吃着糕点,慕容烟感觉到背后有一道目光正注视着自己,下意识的回头,循着目光望去。只见对面的花蔓走廊下,萧君默半倚着一根柱子,坐在栏杆上,捏了一枚杏仁送入嘴里,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这边。
显然刚才那一幕,已经被他收入眼底。
这人真是……阴魂不散。
慕容烟顿时没了胃口,被他那种狼盯猎物一样的眼神看得浑身上下不舒服。
就在这时,太监小轩子气喘吁吁的跑过来,满脸焦急。
“慕容大人,不好了,不好了,打起来了!”
事情果然按照她设定好的方向发展了,慕容烟暗自窃喜,面色却露出担忧:“什么事不好了?公公说得清楚一点。”
“您……您的人和卫大人的人在里面的食厅,打,打起来了。”
“怎么会这样?”
“哎,来不及细说了,大人,您先跟奴才去看看就知道了。”说着不由分说的拉着慕容烟的袖子往那边跑。
“公公慢点,我身上还有伤……”慕容烟提醒了一句,有意拖延时间。
到了食厅一看,几十个人已经打得不可开交,椅子凳子,能拿来当武器的东西全都上了手,锅碗瓢盆哐当作响,汤饭撒了一地,满室狼藉。好在吃饭的时候有规定不准携带武器,不然场面肯定更加的血腥。
别看慕容烟的队伍里十九个人平时看队友没几个顺眼的,但打起群架来,那绝对是帮里不帮外。当然对方也不是吃素的,本身能力就比她这边的学员强,因为跟的是卫央卫统领,牛逼哄哄,抄起椅子凳子就往这边砸。
再看她的手下这边,被修理得十分惨烈,绝大部分都挂了彩,但只有一个人仍然毫发未伤,他就是杨林。在军队里呆过的人和普通的武将就是不一样,打架又一股蛮劲和狠劲,再加上他的武功也不错,一个人能当三四个用。其他人下意识都往他这边靠拢。他也很讲义气,自己人要是被谁欺负了,立马就去帮忙,不管三七二十一,拎起对手削一顿再说。
“住手,都住手!慕容大人来了!”慕容烟看得挺带劲,原本还想等等再露面,小轩子不知道她的心思,扯着尖利的嗓子叫了起来,“都别打了,住手!”
没办法,慕容烟只好硬着头皮上去,肃了肃容,面色冷峻道:“怎么回事?吃个饭都能打架,你们是不是精力太充沛了?训练的强度还不够?都给我到教场上去各背两个沙袋跑一百圈!”
慕容烟怎么说也是个锦衣卫副统领,她一来,双方都住了手,没有再打,但各自都满脸戾气,像是一点火星都能点得着的炮仗。只有杨林抱着胳膊直挺挺的站在那里,眼神清冷的看着她,有点儿看好戏的意味,好像在等她怎么收场。
“凭什么?我们不服!”杨林身后一个个子稍矮一点的男子跳出来,气哼哼的嚷嚷。他受的伤比较重,一只手臂软趴趴的垂在身侧大概是脱臼了,衣服上都是米饭菜汤,头发凌乱,额角撞破了一块皮,血流得大半张脸,咋看之下有些瘆人,“是他们胡说八道,先出手打人的,难道我们只有挨打的份,连还手都不行?”
“对,没错!就是他们骂人在先,我们也没招惹他们,凭什么罚我们?”他的话引起了同伴的响应,一时间不满的声音连续响起。
“我们不服,我们没错,错的是他们!”
“就是!你只会欺负自己人,怎么不敢管管他们?”
“你刚才不是说不强迫我们留下来么?我们现在考虑好了!我们决定走!”
“走没关系,但事情总要先解决。”慕容烟将一米多长的鞭子一圈一圈绕在自己的手腕上,淡淡一笑,走到他们中间,指着满是的狼藉道,“教场有教场的规矩,你们归我管,我罚的自然是你们。至于他们……相信卫大人一定会秉公处理。”顿了顿,回过头,目光扫过挂了彩的众人,“你们在这里打群架,损害公共财物,严重触犯了刑法,已经不是光凭哥们义气就能解决斗殴事件,宫里这么多眼睛,这么多张嘴巴,要是报到皇上那里去,你们都要被带到刑部收监。我希望你们想清楚,是跟我走,让我来处理,还是你们自己去刑部的大牢跟刑官说?”
这些话,慕容烟可没有夸大其词,瑜国的律法对于聚众斗殴事件的处罚是相当严苛的,更何况这事情还发生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当然,慕容烟和卫央作为正副统领,也难辞其咎。
但,皇帝因为弹劾一事,现在正觉得对慕容家有亏欠,况且她也是受伤初愈,皇帝肯定不会追究她的责任,而卫央事发当时被萧天睿叫了去,不在现场,最多也就罚个教下不严的罪名。
真正前途堪忧的还是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后备锦衣卫。
刑部是个什么地方,进去了没罪也要脱层皮,他们怎么能不清楚,一个个面面相觑,没再说什么。只是杨林站着没动,大家也没动作,经过刚才的一幕,他俨然成了这些人的主心骨。
“这……这是怎么回事?”卫央回来吃午饭,一进门就看到这幅景象,脸色铁青。跟着进来的萧天睿也是一惊:“嚯,这是在干什么?”然后下意识的把目光转到慕容烟身上,见她衣服整洁,发丝不乱,没有被殃及,松了口气。
“张二祥,你来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关键时刻,卫央作为锦衣卫统领的威严还是很足的,声音蓦地拔高几分,森冷严肃,“知道聚众斗殴的后果么你们?”
被卫央点到名字的张二祥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许久才慢慢的开口:“是他们……他们说卫大人您打不过哈巴,是……是慕容大人的手下败将,说您还不如一个娘们,我们气不过就……”
“胡说!事情根本不是这个样子!”慕容烟这边,那个脸上满是血的男子不服气,站出来道,“明明是你们的人先说我们跟着慕容大人一个娘们没出息,还说……还说一些侮辱慕容大人的话,我们才回的嘴,然后你们就带头****家伙!”
至于到底说了些什么,慕容烟一点也不好奇,因为根本就是她花钱怂恿别人做的,她当然知道不是什么中听的。
“他说的可是真的?”卫央竖着眉头,沉着脸问张二祥。张二祥咬了咬牙,低声道:“是。”
“嘭!”话音刚落,卫央就抬起脚猛踹了过去,将张二祥踹倒在地上,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人家说的都是事情,你们跟着起什么哄?有力气不如多花点时间练练刀法!知道你们今天闯了多大的祸么?”
“卫大人,事情已经发生了,动气也没用,不如想想该怎么处理比较妥当吧。”慕容烟清咳一声,打断他的训斥。其实整件事都是她为了达到某个目的而精心策划的,卫央无缘无故被牵扯进来实在很冤。不过,为了达到目的,她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卫央看了她一眼,想也不想道:“怎么处理?自然是禀告皇上,请他来定夺。”
这个死脑筋真是……慕容烟有些无语。
“哎,卫大人,依本王看还是算了吧。”萧天睿怕慕容烟被牵累,上来插话,“年轻人血气方刚,一言不合大打出手也是在所难免的,这点小事你们自己带回去好好管教管教就好,何必惊动父皇。”
年纪分明比在场的许多人都小,说话却老气横秋。
卫央却转不过弯来,正正经经道:“臣治下不严,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是臣失职,自然要当面请皇上降罪。”
萧天睿有些不快:“照你这么说,本王刚好在事发的时候叫走了你,是不是也有一定的责任?”
“臣不敢。”卫央忙单膝跪下,但态度忍让很生硬,“但锦衣卫所有人员都在臣的管辖之内,他们犯了错,臣理应承当罪责。此事与瑞王殿下毫无关系,臣在皇上面前绝不敢有一句妄言。”
连他堂堂一个王爷的面子都不卖,萧天睿气得甩袖:“好!好你个卫央,你要去请罪没人拦着你,但你可不要连累其他人。”最后几个字咬得极重,说的分明就是慕容烟。
对于这么明显的袒护,卫央并没有一句微词,垂首恭敬道:“殿下放心,臣明白。”
说完起身,吩咐他的属下留在原地待命,深深看了慕容烟一眼,转身要出门。“卫大人留步。”迎面,萧君默裹着猞猁裘不慌不忙的走进来,看到室内的脏乱,眉头都没挑一下,面带笑意道,“这件事,本王已经向父皇禀报过了,父皇有口谕,让本王全权处理此事。不知卫大人可愿意听从本王的安排?”
卫央微微一怔,忙敛袍跪倒:“臣不敢质疑王爷的决断。臣自知有罪,还请王爷定夺。”
萧君默点点头,让他起来,目光有意无意的扫了慕容烟一眼,锐利深刻,仿佛早已透析了她的心思。
“父皇的意思是,你们双方已经立下赌约,现下正在紧张的训练当中,有摩擦有矛盾并不奇怪,只要没有闹得太大,无伤大雅,能就地解决就解决,不宜惊动刑部。”萧君默顿了顿,声音沉静,“本王觉得六弟说得对,既是你们二人管教不严,那就带回去好好再管教管教,这食厅的损失就从你们的奉银里扣。当然,下次若是再犯,决不轻饶。”
“多谢皇上不怪罪,多谢王爷体谅。”慕容烟抢先谢了恩,卫央自然也没有什么话说,只得也跟着磕头谢恩。
各自带人出了食厅。
路过萧君默身边的时候,慕容烟下意识的放慢了脚步,就听到他用只有他们两个能听到的声音道:“慕容烟,你果然没让本王失望。”
慕容烟身体一僵,看来他确实已经看出来了,不然也不会这么巧,这么准时的出现,替她解了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