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子胜
王二陪客户去最豪华的洗浴中心消费，出于对客户的真诚，他也找了个陪浴的小姐。
酒喝多了，再加上是第一次，难免匆忙了些，王二把内裤弄丢了。
躺到床上后，假寐的老婆习惯地把手伸向王二的腿间，王二感觉老婆的手哆嗦了一下，然后老婆又把脸凑过来像狗一样反复嗅了嗅王二的头发、皮肤，接着，老婆一脚把王二踹到了床下。
王二和老婆厮打了一会儿，实在编不出丢失内裤和身体香喷喷的理由，只好招认了。
“离婚，我要和你离婚！”老婆吼叫着把王二赶到了客厅的沙发上。
转天，岳父岳母都来了。
王二一脸惶恐，把头埋到裤裆里，乖乖地等待暴风骤雨。谁知岳母先说了：“唉，男人们如今都这副德行，现在不比以前了，看开了吧。”
王二的头稍稍抬起了一点儿。
岳父和他耳语了一句：“真够笨的……”然后大声说，“他只要心在你身上就行了，王二，你还爱我女儿吗？”
王二抬起脑袋，连忙不住地点头。
过了一会儿，老婆的闺中密友也风风火火赶来了，知道情况后，竟然质问起王二的老婆：“这也是离婚的理由啊，真好笑，他每月的薪水都如数给你吗？给啊，那就好，他给别的女人买房买车了吗？……估计没有啊，这你还怕什么，看开点啊，别太跟不上时代了……”
王二腰杆直了点，老婆一脸茫然了。
“我不就是酒后无德吗，再说也是为了生意啊，真是小题大做。”
王二的老婆终于不吭声了，她忍了。
王二老婆还是咽不下这口恶气，她积极探索报复王二的办法，她开始上网聊天，饭也不做了，每次回家都让王二看到她和网友聊得热乎。
王二明白老婆的用意，装作视而不见。
老婆无奈，开始拒绝和王二同床，可是坚持了一个月，王二也不在乎，她又不好意思靠近王二嗅来嗅去。脑子里总想象王二又在和别的女人鬼混，简直五内俱焚。
最后，她戴着墨镜，捂着口罩，战战兢兢走进了那家高档洗浴中心。
侍者一脸麻木地带着她在地毯上走了很长时间，拐了几个弯，最后把她引领到有“贵宾间”三个字的门前。不大工夫，一个英俊的小伙子就推门进来了。
小伙子让她趴在床上，熟练地为她宽衣解带，她紧张的身体僵硬得如冷柜里硬邦邦的半劈猪肉。她突然感觉后背一阵清凉，是什么液体滴上了，然后，一双柔软体贴的手在她后背上抹来抹去，摸来摸去……她紧闭双眼，攥紧拳头，大气不敢出一声。脚趾、脚踝、小腿、大腿、大腿根、臀部、腰部……
这双手无微不至，但她终于还是有点后悔了，自己这是干什么啊，花钱找罪受啊，再说，一会儿就该翻身换面了……
“您起来一下，翻个身……”英俊小伙很客气很温柔地开口了。但她一动未动，小伙子就把手伸到她身体下边了。
她终于无法忍受了，“哇”的一声叫喊起来，然后大叫：“不许碰我！”
小伙子先是一愣，然后谦卑地退了出去，但是走到了外面，她听到他嘀咕着：“敢到这里来还想立牌坊……”
她胡乱穿上衣服。一会儿，两个衣服整齐的侍者进来了，客气地问她：
“您还需要什么服务？”她摇摇头，快步向外走，两个侍者紧紧跟随。
“贵宾间女士结账！”一个侍者高声对大堂喊叫，她觉得全世界让她害臊的眼光都刷的一声砸了过来了，她全身刺痒难忍。
走到银台，她都快虚脱了，递上手牌，大脑空白一片。
“1000元整，欢迎您再来。”银台后的小姐柔声说。
“我干什么了要1000元？！嗯——”她本能地心疼起口袋里的人民币了。
让别人摸了后背还要给一千元，这不是屁憋的吗？
“您到饭馆点了菜，就是只吃了一口，您不也得花整盘子的菜钱吗？”
“那能一样吗，我什么都没做啊，能不能便宜点？你们这么宰客，不怕我举报你们？”
小姐脸色马上变了，她伸手在银台下按了一下什么，一会儿，两个保安过来了，气势汹汹站在她左右，她这才发现真的有很多人在看怪物一样看她呢。她慌忙掏出一叠钱，小姐收了钱，又换了微笑的表情：“欢迎您再来。”
但是保安不容分说，架起她的胳膊就要把她抬到外面，当她转过身时，她一眼看到了王二和几个男人一起正从另外一个方向走向收银台，王二恰好也看到了她……
“离婚，我要和你离婚！”
岳父岳母又来到她家了。
“好好教育教育你们的宝贝女儿吧！”在客厅里叉着腰，踱来踱去的王二气急败坏地说。
岳母很伤心，声音低调，哭着说：“真……丢她妈的……人啊！”
岳父给了王二老婆一个耳光：“你真是昏了头，那是女人去的地方吗？叫我以后怎么见人！”
她在床上哭了一天。
晚上，闺蜜走进她的卧室，她对闺蜜说：“我什么都没做，就是想看看时代是什么样子，我跟上时代了，他们怎么这么对我？太小气了吧！”
闺蜜想想，说：“你呀，真看得开，一下子跑到时代前面去了。女人做这样的事，能大摇大摆的吗？真蠢。”
她想了想说：“哼，时代也许会跟上我的！”
她语气很强硬，但她觉得自己的内心无比的软弱、虚空，她伸手想抓住身边的什么，可身旁什么都没有。
捅啥别捅燕子窝杨列宝他家的两间旧瓦房没拆的时候，堂屋中间的那根房檩上有一个燕子窝。每到春暖花开，就有一对紫燕夫妻早早地飞来筑建爱巢。两个月后，它们就会儿女满堂，呢喃不已。
看着飞来飞去忙里忙外觅食的双燕，听着一排张着嫩黄小嘴在唧唧喳喳迎接父母来喂食的稚燕们欢快的叫声，男人坐在矮桌前边饮酒边与燕子们分享幸福。
它们无忧无虑真快活。男人像自言自语，又好像对一旁看黑白电视的女人说。
它们快活了，可我天天得给它们擦屁股。女人一直就讨厌这个燕子窝，多次想把它给捅下来或者关上房门不让燕子进。但男人不让，男人说，老辈人讲，打死一只燕子就会瞎上一只眼，捅掉一个燕子窝就要变成双眼瞎。捅啥别捅燕子窝，燕子是精灵鸟，谁家住燕子就说明谁家的风水好。
年轻的女人沉默了，她宁愿天天打扫燕子的粪便，也不想变成一个瞎子。
春去春回，日月如梭。男人和女人就像燕子一样在一年年地忙碌着共筑爱巢，养育着他们的一双儿女。男人跑运输，女人种田。他们虽然没有像燕子夫妻那样耳鬓厮磨和睦相处，但也和许多夫妻们一样波澜不惊地共同厮守着一方田园，一个叫“家”的地方。
很快，他们就有了一些积蓄，计划翻盖楼房。
除夕夜的酒宴上，女人说，开春就拆吧，入冬前还能住上新房子呢。
行，到天气一暖和我就去泥工。男人点点头同意了。
可到了阳春三月正要准备拆老房子，男人却变卦了，一拖再拖：人家泥工接的活多，得往后推迟几个月。
你上一次去不是都已经说好了吗？怎么还要往后拖？不行，我明天得找他问问去。比预计时间往后拖了才半个月，女人就沉不住气了。趁男人不在家，她真的跑去问了泥工。
没想到男人傍晚一回来，女人就和男人吵上了。问男人是咋想的，为什么要一次次地说瞎话骗她？
男人一看露馅了，就把实话说了出来。原来，前一阵子他发现那一对燕子归来后不久，雌燕就在爱巢里开始孵卵了。他想等这一窝小燕子会飞后再拆房子不迟。
女人一听火了，说不就是几个燕子蛋吗？值得你像孝敬你老爹那样去关心它们？真是莫名其妙。说罢，趁男人上厕所的机会，她也不管什么眼瞎不眼瞎，就找来一根长竹竿，几下子便把那个多年的燕子窝给捅了下来。
燕妈妈飞走了，在院子里喳喳叫着盘旋着。随着燕子窝和燕子蛋的砰然落地，男人的心也碎了。
你咋没有点爱心呢？这些年来你都凑合着住了，就差这两三个月？真他妈的混蛋。男人一见两眼气得冒火，跑进屋子夺过竹竿反手就给了女人一巴掌。
女人一下子懵了，马上，她的脸上就出现了五个手印。紧接着就是一场夫妻大战，最终女人捂着脸哭着跑回了娘家。
那几天，家里冷清清的。男人没出车，在家里等着给上学的儿女洗衣做饭。孩子不在家的时候，他就慢慢地喝着酒看着那一对还不肯飞走的燕子在哀鸣。看一眼，咂一口，喝着喝着就泪流满面，然后再发一会儿呆。
几天后，女人被儿女接回了家。第二天便是拆屋盖房。
转眼又一年的春天到来了，男人女人家的两层小楼拔地而起。男人也把他一直借住在别人家的父亲接到了新家里。可面对宽敞明亮装修得富丽豪华的新房，男人却变得少言寡语了。
它们永远都不会再来了。花开了，天热了，看着天空偶有燕子在院子上空飞过，男人的心里就一天比一天伤感。他很想让燕子们再来房檐下筑巢搭窝，看它们的亲密与和睦，听它们一家的幸福呢喃。可是，这些燕子们却就像商量好了似的，就是不来他们家。
住进新房的第三年，刚四十的男人患上了肝癌，且是晚期。
春天是美丽的，是一个充满希望的季节。然而，男人却已经到了弥留之际。
结婚十几年就打过你一次，别记我的仇。我走后你想留就留，不愿留就再找一个好男人。但千万别把孩子们撂下不管，我不想再让他们像我一样从小有娘没人疼。男人在对女人交代后事。
女人哭了，眼泪就像断线的珠子。她知道丈夫才几岁的时候，婆婆就嫌公爹没本事盖房，借住在队屋院里，才跟一个说书人私奔的，丈夫心里一直有个结。于是，女人愧疚地就说，那事都怨我，我不该惹你生气，更不该去捅那个燕子窝。你啥事都不要惦记，我不会走的，爹和孩子们我一定会照顾好，你就放心吧。
男人使劲握了一下女人的手，然后感激地一笑，那就太委屈你了。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很喜欢燕子吗？
女人泪汪汪地点点头接着又摇摇头。
其实你只知道我很珍惜这个家，却不知道真正的内情。我小时候恨过咱妈抛下我不管，长大了才明白过日子的难处。你只知道咱妈姓梁，可你知道咱妈叫什么名字吗？
女人慌忙又摇摇头。
男人说，咱妈的名字很好听，她叫梁飞燕，就像房梁上的燕子，因为没有地方住，所以才会飞走的。你把燕子的窝给捅掉了，它们能不伤心吗？等你再想让它们飞回来，一切都晚了。
女人已经哭成了泪人。
当天，男人就咽了气。清明节，等他们一家老小去给他上坟时，他们发现，男人的坟头上空，有两只燕子一直盘旋着凄鸣，就像他们的哭声一样催人泪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