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心
不知从何时起，小区门口新开了一家素菜馆，名曰“清芳斋”。上下班路过，透过玻璃窗，常看到一个中年妇女在收拾碗筷。个子不高，略胖，头发在脑后挽成髻。更多的时候，她坐在门口，一边择菜，一边与路旁的摊贩聊天。
吸引我的是她的笑，银铃般清脆，爽朗得无所顾忌，是真正的开心。
那天，回家时天色已晚。儿子饿得直嚷嚷，吵着要去饭店吃。晚餐宜清淡，于是去了“清芳斋”。店里静悄悄的，没有一点餐馆的喧嚣。女人正无聊地翻着扑克，看到我们进来，热情地起身相迎。
落座后，她给每人倒了水，接着把菜谱递过来。老公问：“店里有什么特色菜？”女人在某处指了指：“这个挺好吃。”我说：“把厨师叫出来，让他给我们介绍一下。”女人脸一红，低声说：“我就是。”我有些吃惊，环顾四周，面露疑惑地问：“难道，‘清芳斋’只有你一个人在打理？”女人点点头，马上又摇摇头：“不，还有我丈夫呢。他中午和晚上都会赶过来帮我。今天单位有事，要晚一些回来。”提到丈夫，女人眼睛弯弯地笑着。
我们点了三菜一汤，主食是水果炒饭。女人像一朵云，闪身飘进厨房。不知是肚子太饿，还是菜上得太慢，直到我们失去耐心正欲离开，女人才端着第一盘菜走出来。
儿子不满地说：“能快点吗？这样下去，要改吃夜宵了。”女人抹了把额头的汗，歉意地点着头。
这时，一个中年男人匆匆进来，边洗手边说：“清芳，累了吧。你歇会儿，让我来。”
女人似遇到了救星，娇声追着早已钻进厨房的男人：“可不，累死我了。
还有两菜一汤，你快做吧。”
菜终于上齐，我们慢慢吃着。吧台后，夫妻俩头挨着头，一起在看儿子发来的短信。女人轻声读着，眼中星星点点，荡着幸福的波。男人扭过头，望着女人的侧脸，满目温情。
菜做得很家常，味道与我吃过的素菜馆相差甚远。好在，结账时只收了50元。私下算了算，至少比别家便宜20多元。
走出“清芳斋”，天上一轮满月，洒落银光点点。身后，女人欢笑如泉：
“老公，今天有五桌客人来吃饭，一共收了300多元呢。”男人高兴得像个小孩，语气有些夸张地称赞：“哇，我老婆真能干！”
“清芳斋”一直冷冷清清地开着。周末，常常看到男人在叮叮咚咚地剁馅。女人站在旁边，边聊天边替他擦汗。她的笑脸，如同五月的石榴，灿烂成一片火红。
后来，在同事张群家，我竟遇到了男人。他是张群的表哥。闲谈中，得知了他和女人的故事。
男人是钢厂工人，月薪不到三千元。女人没有工作，结婚后，一直居家带孩子。十八年来，一家人在一起，天蓝蓝，风轻轻，岁月安详。
变化是从儿子考上大学开始的。不知是情感剧看得太多，还是自卑心理作怪，终日无所事事的女人，内心竟对男人的感情起了猜疑。她跟踪男人，查他的电话记录，莫名其妙地跟他吵。男人被她闹得焦头烂额。后来，女人的猜疑心越发严重，渐渐地，竟有了抑郁的倾向。男人又着急又心疼，只好去咨询心理医生。医生说，孩子离家后，女人的心仿佛一下子被掏空了。于是，她把注意力转移到男人身上。四十不惑的女人，红颜渐老，又没有稳定工作，一颗心日渐忐忑。那些莫须有的猜疑，既是释放内心压力，同时也为了引起丈夫的注意和重视。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她重新忙碌起来，把目光从丈夫身上转移。
男人开始为女人找工作。然而，她既没学历，又无一技之长，到哪去找合适的单位？于是，他只好批发了几箱水果，让女人试着去卖。但，从未做过生意的她，不仅被城管追得满街跑，三天下来，钱没赚到，水果却烂了大半。
后来，一个偶然的机会，男人租下了这个小店面。雇不起厨师，男人就买来菜谱，与女人一起，一道一道地学。知道厨艺跟别家差距不小，于是把菜价定得很低。然而，因为女人缺乏经验，“清芳斋”不仅经常赚不到钱，男人还不得不贴些工资进去，有时，甚至需要借钱来维持。
张群说：“哥，还是把餐馆关掉吧。这样赔下去，得不偿失。”
男人摇摇头，眼里有泪盈盈：“在你嫂子眼里，自己每天都在赚钱呢。虽然不多，却足以让她获得内心的满足与快乐。我想，随着经验的累积，餐馆慢慢会好转的。即使一直如此，我也认了。她从20岁起，一直跟着我过穷日子。
作为男人，我不能给她山珍海味的生活，总还买得起几块糖果吧。只要她的心是甜的，损失点钱，又算得了什么呢？”
心里有感动，迅速蔓延。爱的糖果，藏满了甜蜜。在生命的每一天，丝丝入了女人的心。女人浑然不知，却是最幸福的妻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