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裕亭
东家说他内衣上的扣子掉了一个,让三姨太帮他找找。
那时间,东洋人已经来我国东南沿海一带经商了,各种各样的花布、洋油、洋火等等,随船,漂洋过海而来。像东家说的扣子,那是正宗的东洋货。
当时,东洋船上带来的扣子,有着很明显的男女之别。
男扣,只有黑白两种。
而女式的扣子,五花八门,红的、绿的、黄的,长的、方的、圆的,还有各种小动物状的,怪好看的。
东家说,他的扣子掉了一个。
三姨太说:“不就是一个扣子嘛,再换一个就是了。”
可东家一脸严肃,要找。
三姨太就笑,她知道东家赌场上挥金如土,可持家过日子,又仔细得连一片被虫子嚼过的菜叶,都不能全部扔掉。
三姨太满脸嬉笑着说:“好好好,去找,去找,我这就派人去找!”
三姨太问东家这两天都去哪儿了,也就是说他的扣子能掉在何处。
东家思谋了半天,说:“也没去啥地方,无非是前院后院走走,再就是来回的马车上。”
三姨太说:“那丢不了。”
三姨太问他:“是内衣上的扣子,还是外衣上的扣子?”
东家说:“是内衣上的扣子。”
说这话的时候,东家可能也觉得为一个内衣扣子,兴师动众地去找,有些小题大做了,便跟三姨太说:“算了,别派人去找了,就你陪我转转看看,找不着,就拉倒了。”
三姨太点头,说:“这样也好!”
接下来,三姨太轻轻地搀着大东家,两人就跟转着玩似的,从后院慢慢悠悠地来到前院。他们先看骡马的肥瘦,又看工棚里伙计们的床铺,好像无心去找那枚扣子似的,一路悄声说着什么,有意无意间来到大管家陈三的住处。
陈三虽说也同伙计们一样住在前院,但他是大管家,前院里专门给他留出一大间采光很好的房子,房子的后墙上,还有一个大大的后窗哩!白天黑夜间,他要兼管前后院的安全。
东家说他昨天午后,到陈三屋里喝了杯茶,没准那枚扣子就掉到他房里了。
三姨太没有吱声,但三姨太提醒东家:“这阵子,陈三怕是不在房里。”
陈三多忙呀,盐区,每天收购来的海盐,堆成小山一样高,全靠陈三天南地北地往外发送。其次,还有家里家外,上百口子盐工的衣食住行,哪一样,都离不开他陈大管家。
陈三深懂盐道,尤其是在盐的早期培植上,陈三还是很有一套的。这些年,东家盐田的生意越做越火,与陈三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东家呢,对陈三也不错,隔三差五地把他叫到后院,让家人炒上几个小菜,有事没事地陪他喝上几杯。天气冷暖了,东家总是第一个想到他陈三该加被子了,或是该挂蚊帐了。
这些,虽说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情,可陈三打内心里感激东家。他尽心尽力地为东家效力。
在吴家大院里,凡是东家能去的地方,他陈三也都能去。陈三掌管着各个房门的钥匙。而东家,只掌管着陈三门上一把锁头。
东家把陈三房门的钥匙交给三姨太,让三姨太把陈三的房门打开。三姨太接过东家的那串钥匙,一连试了好几个钥匙,都没有把陈三门上的锁头打开。
东家提醒她,你试试那把黄铜的小钥匙。
三姨太按东家说的一试,那锁头果真就开了。
东家坐到靠床边的一把木椅上,让三姨太帮他在地上、椅上、床上找他的扣子。
东家说他昨天,在陈三的被垛上歪了歪,那扣子会不会掉到陈三的床上了。
三姨太猫下腰,桌上、地上、床上四处寻找。最终,还是没有找到。
三姨太跟东家说:“没有,陈三这儿没有你的扣子。”
东家一脸疑惑地站起身,并用手中的拐杖挑了挑陈三枕边的被角,说:“这里,也没有?!”
三姨太极为平静地说:“没有。”
东家轻“噢”了一声,说:“罢了,没有就罢了!”说话间,东家两手往后一背,独自前头走了。
岂不知,刚才,三姨太在陈三的枕边,确实是找到一枚扣子。但,那不是东家的扣子,而是她三姨太内衣上掉下来的一枚花纽扣儿,惊诧之中,三姨太趁大东家没有在意时,悄悄地将那枚扣子吞进肚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