慎贵妃畏缩着身子跪了下去，只稍稍仰头去看轩辕的表情，却紧紧抿着唇生怕自己会哭出来一般。细细看去，脸庞的表情柔顺恭敬，倒也不是那般惹人厌恶。
尤其是她那双水亮的眸子，粼粼泪光，看上去盈盈润润的很是楚楚可怜。然而她终究是聪明的，轩辕脸色不善，她也不敢回嘴。
这一点却是比甄嫔要好上许多。好半天轩辕没有再说什么，慎贵妃这才稳住了自己的情绪，喏声道：“臣妾知罪了，请皇上责罚。”
“既是不问自己究竟有何错处，想必就是心知肚明了！”轩辕的语气不善，且生硬的没有一丝温度，我与允玹在一旁却也不敢有过多的动作。只偷偷交换了心神，便知轩辕这次是真的动了怒。
“臣妾不该尚未查明此事便将人送去刑慎司。且没有第一时间通知皇贵妃娘娘，擅自替娘娘做了主。可皇上，请您相信臣妾。熙若并无半点逾越之心。还请皇上明察。”不说话还好，这样动容的陈诉自己的过失，慎贵妃难免落泪。
轩辕见了她这般的柔情，也不免仰起头不去看她的面颊。好半晌，终于缓缓开口，声音似融和了些情愫进去，听起来不让人觉得那么冷森森了。“你是朕身边的老人儿了，跟了朕这么些年，一直都是极为稳重的。”
“比起甄嫔、娇贵妃，你也更为懂事，朕更加信任你。正因为如此，到了今时今日，朕还是希望你能为后宫妃嫔的做表率，让大家看看甄氏贵妃的风华，稳定后宫的不正之风。可你……”轩辕顿了一顿，没有急着说话，却是与我对视一眼，见我神情平静才又转过头与慎贵妃对视。
“可你到了关键的时候，竟犯起这样的糊涂来。皇贵妃虽然位份在你之上，说到底却比你年轻许多，做事顾及不到也是在所难免的。作为姐姐你不好好帮衬着，反而在她没有看到的地方加以阻滞，生生将一件小事宣扬的人尽皆知。这是身为表率该有的行径么？”
轩辕的话动之以理晓之以情，恩威并施。先警醒了慎贵妃，此时又来安抚，我不知道他究竟是出于真心实意，还是碍于甄氏的荣耀。
然而我却深知，皇上也有心不由己的时候，并非当了天子就当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个人上人很多时候，还不得不靠手底下人的能力生存。
真是可悲又可叹！
慎贵妃听了轩辕这番话，自然是内疚的不行，再三的俯首向轩辕叩拜，嘴里连连道：“臣妾真心知错了，请皇上惩罚……”我俯身扶她起来，尽管不是出自真心，面上的功夫却也不得不做。
“姐姐也是怕我年轻不懂事，才出手相帮。毕竟坏了我自己的名节是小，损了皇家的体面是大。也正因为如此，姐姐这才会如此坚持。说到底也是绾暒失察之过，还请皇上宽恕了姐姐罢。”扶起慎贵妃，轩辕眼底的赞许之意愈浓。
“罢了，这件事绾暒你以皇贵妃的身份压制住也就罢了。待玢桃养好了伤，只管赐了允玹回府。到底她腹中也是皇家的血脉，总归是要给她一个名分的。”
允玹闻言心头一喜，遂又自惭形愧的垂下头去：“孩儿莽撞了，让父皇、皇母妃费尽了心力，也玷污了皇家的颜面，还请父皇治儿臣之罪，否则儿臣的心无法安宁！”
轩辕叹了一声，饶有兴味道：“好歹你也是敢作敢当的男子，没让父皇失望。更何况你也正是青春年少，血气方刚之时，犯错也是难免的。只不过凡事要懂得权衡利弊，此等小事，只管对你皇母妃言明也就罢了，切勿因小失大！”
难得轩辕肯平心静气的与允玹说上这许多话，我听着心里也算舒畅。
众人又是一阵沉默，轩辕才道：“都散了罢，朕也乏了，想眯一会儿。这段日子，到玢桃那丫头遣出宫去，绾暒你要好生照料着。”
“是。”我颔首允诺，与允玹、慎贵妃一并跪安。见轩辕阖上了双目，这才缓缓退了出去。
此事，能这样化解，终究是最好的结局。
尽管要和玢桃分别了，却也乐得这样的分别。只要还活着就有希望，只要还活着，总有能见上一面的时候。
才走出坤承宫回廊，到了上辇的正院内，慎贵妃忽然径直跪倒在我面前。突如其来的举措令我大惊失色：“姐姐这是何故，快快起来。这里这么多宫人瞧着……”
任凭我怎么拉扶，她硬是不肯起身。周围立着的侍卫、内侍不少人流露出稀奇的目光，连连瞧了过来。
“请妹妹无论如何听我把话讲完，若是妹妹不愿听，那我便长跪不起。”慎贵妃坚定的样子似听不进人劝，我倒也不那么用力去扶她，只叹了一声：“姐姐何必如此，皇上已经说了这件事儿算是揭过去了，妹妹虽不及姐姐年长，但始终还是有容人之量。”
“况且由始至终，姐姐也是为我思量为我打算，生怕祸及了未央宫与皇家的威严，这才冒险挺身而出。我心里岂会没有觉察呢！”
慎贵妃听我这样说，更是泪如雨下：“枉我自认为能看透旁人的心思，却始终不及妹妹真诚为善，有妹妹这番话，我这心里才算踏实……如今请妹妹再受我一拜！”
“好了姐姐，该说也说了，我也不拦着你了。这儿奴才都在呢，到底姐姐也是贵妃之尊，岂可这样失了身份。”我扶着慎贵妃起身，终于明白何以甄嫔倒了，绵贵妃倒了，她仍然能屹立不倒。
也终于明白了，身为庶出的她，何以会成为甄氏力挺的贵妃。能屈能伸，方位正经。果真不是简单的人物。
慎贵妃见我平静如水，且目光真诚，这才安心的起身：“多谢妹妹体谅。”我掏出绢子，细细为她拭去了眼睑的泪痕，似极不情愿的开口：“不是绾暒生事，姐姐这样善心之人却无辜受累，猜想今日之事也不全是姐姐的意思。只怪绾暒昔日张狂，处处得罪人也不知……”
与聪明人打交道就是好，凡事一点即透，慎贵妃闻言极为不自然的一笑，且笑容里明显有些不满的情愫。“总之妹妹不怪我就是万幸了，我这个做姐姐的也不能凡事由心。”
我颔首，似十分能体谅她的心情。“好在这一次，皇上也是极能体谅我们的，就这样宽恕了。不过，这件事既然已经过去，姐姐不必放在心中苦恼自己。”
这件事的确是过去了，难保不会还有下一件。甄嫔的性子过分张狂，有她在总是会坏事的。任由慎贵妃一人再小心翼翼，戏演得再好，也只怕无端的遭受她的牵累。既然如此，何去何从，相信她心中已然有了答案。
“姐姐慢走！”慎贵妃向我施礼，我才还以平行礼。才转身，却是允玹跟了过来。
我被他疑住，只道：“你还跟着我做什么，如今事情不是已经了解了么？”“我想去看看玢桃。”允玹的声音里似添了一味的乞求意味。
“大皇子，今日之事，我鄯绾暒感激不尽。然而不想牵累你，却也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只求你能好好善待玢桃，即便没有恩宠也不要紧，给她丰衣足食的日子也就罢了。至于那个孩子……”我不能代替玢桃决定，到现在为止我也没弄清楚究竟是谁的孩子。“大皇子且容玢桃思忖后，方才决定吧！”
“我……”允玹垂下头去，缓声道：“我以为我掩饰的很好，你还是发觉了！”我吸了一口，艰难的开口：“只怕今生我亏欠大皇子的情意无以为报，希望下一世能尽数偿还。”
旋过身，我似愁绪不定：“这些日子，玢桃留在我这里养伤，大皇子也不必来探。毕竟人言可畏，眼下要劳心的便是好好安抚你那几位妃子。玢桃出身不好，且又是我近前的侍婢，只怕她们吃心，闹得家宅不宁。你知道的，皇家到了什么时候也无法消除女子之间的积怨。”
“换做是你，你会么？”允玹这样问我，却是难得的平静口吻。
“自然是会。”只不过我做得或许不如旁人那般明显罢了。其实会不会又能怎么样呢，终究还是逃不过如此的命数。不是你不去争不去抢，不去妒怨，那些女子就不存在了。
皇上就是皇上，不会是那一个人的夫君。
皇子，也不例外。
“我不信你会。”允玹立在我身后，明显比我高出一大截来。我看着他颀长的身影，这样风度翩翩长身玉立，也免不了动心。
“本宫也不过是凡人一个，既然是凡人，自然逃不开世俗纷扰。说到底也是没有什么不同的。难为大皇子这样错信，只不过，绾暒当不起！”见小陆子远远走来，我的心才真的宁和下来。
“主子放心，玢桃姑娘已经送回宫了。”我就着小陆子的手，一步一步稳稳当当的朝车辇而去。没有理会身后立着的允玹，终究是何种表情只怕无论是哪一种，都是我不能看到的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