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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面对华务课特务突如其来的厉声喝问和持枪威胁,程枫震惊了一会,但马上又恢复常态,回答说:“我到这里有公干!”

“公干?什么公干?”吴友章的枪仍然顶在程枫的胸口。

“采访!”

“采访?你是什么人?”

程枫猛地用力挣脱一只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本本:“你们看看‘派司’,就知道我是谁!”

吴友章接过“派司”。蓝色封皮上赫然印着“东南日报”四个烫金大字。

吴友章见来者是南京政府汪主席下辖的《东南日报》记者,态度顿时软下来,他收回手枪,并向两个部下使了个眼色。

阿顺、阿三放开程枫的双臂,站到一边。

吴友章有礼貌地问:“程先生,您要采访谁?”

“大名鼎鼎的朱忱先生。”

“您认识我们课长?”

“何止认识?还经常打交道呢!”

“对不起,他没有来。在机关里。”

“我刚才打电话到华务课,值班员说朱忱先生在‘现场’——这里不就是现场吗?”

吴友章嗫嚅地说:“这里是现场,唉,不是,不是现场。”

“那就打扰了!”程枫以优雅的动作整理了一下领带,拍了拍被抓皱的西服,旋即回转身,高视阔步向巷外走去。

吴友章阴阳怪气地打了个手势:“程先生,且慢!”

程枫站住,静观其变。

吴友章对坐在一旁的人力车上装着在等候拉客的阿毛说:“阿毛,送程先生回报社。”然后对他耳语道:“看他是不是真的在报社工作,如果不是……”做了一个抓人的动作。

阿毛会意地点点头,将人力车拉过来:“程先生,请!”

“那就谢了!”程枫上车。阿毛将车拉走。

阿毛拉着程枫坐着的人力车停在东南日报社门口,问:“程先生,是这家报社吗?”

“是的。”程枫从车上下来,递给阿毛一张钞票,“一点小意思,请收下。”

阿毛假意谦让一番,将钱收下。

程枫走上台阶潇洒地向阿毛示意:“再见!”

“程先生再见!”

阿毛目送程枫进了报社才拉车离去。

程枫回到记者部,在自己的办公桌前坐下,翻阅材料,但心情不能平静:汪树平果然不幸落到敌人手中。我该怎么办?怎么办……刘艳兴冲冲地走进记者部:“程枫,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社长给我买了新电台了!”

坐在一角的叶焕仁,醋意十足地朝这边瞟了一眼。

他乘人不注意,悄悄离开记者部。

叶焕仁走进一个无人的办公室。桌上有一台电话。

他拿起话筒,拨号:“华务课吗?”

电话里的女声:“是的。您是哪里?”

“我是东南日报社。”

“有什么事吗?”

“我们社里新买了一台电台,今天晚上投入使用,你们要不要派人查看?”

“谢谢您的报告,我们晚上派人过来。”

叶焕仁挂断电话,哼了一声,点燃一支烟,脑子里打着如意算盘:今天晚上程枫准会利用向南京发报的机会跟刘艳在一起,老子借华务课的手,破坏他们两人的幽会!

女话务员走进朱忱的办公室:“报告课长,刚才东南日报社打来电话,他们的新电台今天晚上投入使用,希望我们派人去查看。”

朱忱问:“打电话的是社长吗?”

“不是社长,是一个年轻人的声音。”

“那一定是叶焕仁。他经常向我们反映情况。”

“课长,您跟他们很熟呀。”

“东南日报社是个‘重点’部门,我常到那里去,几乎认识社里的每个人。”

“课长,您今天晚上打算派谁去?”

“到时候再说吧。”

当晚,在东南日报社二楼报务室里,刘艳坐在新买来的电台前,头戴耳机,手按电键,向南京发报。

一楼记者部里,奋笔疾书的程枫突然停下手中笔,瞪着桌上刚整理完的材料发愣:汪树平生死不明,坐标不知去向,情况非常紧急!只有借用刘艳的电台向柳石老师报告,请他火速派人到澳门来……华务课侦听室内,侦听组长汪洋戴着耳机,正在监听无线电波。

他忽然皱起眉头,像是在考虑什么问题,接着又凝神静气地监听了一会。

汪洋放下耳机,对坐在一旁的女监听员说:“阿兰,你是不是觉得东南日报社今天发出的无线电波跟往日有所不同?”

“我好像没有听出来。”

“你再听听。”

阿兰又听了一会,然后说:“汪组长,你的耳朵真尖!东南日报社今天的电波跟往日确实有点不同,音质似乎比往常纯净些。”

“快去报告课长。”

“是!”

阿兰走到朱忱的办公室门口:“报告课长!”

朱忱问:“阿兰,有什么事?”

“东南日报社今天发出的无线电波的音质跟平时有所不同,要不要派人去查看?”

“是谁发现的?”

“汪洋组长。”

朱忱指示道:“阿兰,你回去转告你们的汪组长:第一,他对监听工作认真负责,一丝不苟,我要表扬他;第二,东南日报社今天换了新电台,电波的音质当然跟旧电台有区别。”

阿兰回答说:“课长,我们明白了!”

星月交辉,万籁无声,只有东江纵队情报站的屋顶天线在夜风的吹拂下,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情报站负责人柳石因为组长老肖在约定时间没有给站里发电报,指示报务员主动跟老肖联系。

戴着耳机的女报务员对着电台呼叫:“我是夜莺,我是夜莺……”

柳石走进来问女报务员:“老肖那边没有信号吗?”

这正是柳石担心的问题。他没回答,只是说:“隔一段时间呼叫一次。”

“行!”

程枫拿起桌上的材料,离开记者部,上楼去将材料交给刘艳。

门边的阴影里站着叶焕仁,他见程枫上了楼,要同刘艳“幽会”了,闪身进入记者部,抓起桌上的电话,再次向华务课报告,催促他们派人来。

程枫推门进入报务室:“刘艳,晚上好!”

刘艳摘下耳机:“晚上好!天神巷的材料写完了吗?”

“写完了。”程枫将材料交给刘艳,并在她的身边坐下来。

刘艳翻看材料:“这么多?”

“祁先发在天神巷被谋杀的案件很复杂,当然不是一两句话能说清楚的。”

刘艳颦蹙双眉:“报刊摘要还没有报完,又要加上这一大堆材料,今晚按电键就要把我的手指按肿!”

“你可以中途多休息几次呀!”

“多休息几次?那我今晚就别想回家了。”

“我倒有一个主意……”

“什么主意?说说看!”

程枫站起来,摸摸新买来的电台:“社里买了新电台,我真想过把瘾……”

刘艳想了一下,似有所悟:“哦,我明白了,你是想帮我把天神巷的材料拍发到南京,让我中途休息?”

“是这个意思。”

刘艳有些不放心:“你说过你在大学里选修过电讯课,但不知你现在还记不记得电码……”

“不就是莫尔斯电码吗?怎么会忘记?”程枫的口气毫不含糊,“况且天神巷的材料是我写的,转换成电码兴许比你还要快一点呢!”

“那就试试看吧。”

刘艳让程枫坐到新买来的电台前。

“我先拍发一份短一点的材料,你看行不行?”

程枫戴上耳机,拿起一份文稿,娴熟地操作起来。

刘艳聚精会神地看着他。

程枫按电键的手指像是在跳舞。

阿兰走进朱忱的办公室:“报告课长,东南日报社的叶焕仁又打来电话,希望我们马上派人到他们那里去。”

朱忱说:“我知道了。”

侦听室内,汪洋戴着耳机继续监听。

他突然放下耳机,对阿兰说:“阿兰,东南日报社今晚确实有问题,他们的报务员刘艳那种熟悉的指法突然消失了,换了一个陌生人正在发报。”

“我也听出来了。”阿兰有同感。

“这个人的指法比刘艳更熟练,快去报告课长!”

“是!”

阿兰走到朱忱的办公室门口:“报告课长!”

朱忱问:“阿兰,又有什么事?”

“东南日报社今晚确实有问题,一个陌生人正在代替刘艳发报。”

朱忱站起来:“好,我去看看。”

“东南日报社不是我们自己的单位吗?这么晚了,叫汪洋去看就行了,何必劳您的大驾?”阿兰建议道。

“不错,东南日报社是我们自己的单位,但这不能保证社里的每一个人都效忠皇军。说不定里面还有共谍。”朱忱眯缝着眼睛说。

“那是,那是。”

“叫汪洋继续监听。”

“是,课长。”

朱忱亲自开着警备车,从大门急驶而出。

程枫继续发报。他的手指欢快的动作令刘艳十分佩服。

程枫将材料拍发完毕,摘下耳机,调侃地对刘艳说:“刘艳老师,你看可以给学生打几分?”

刘艳忘情地钩住他的脖子:“程枫,你真行!”

东江纵队女报务员继续对着电台呼叫:“我是夜莺,我是夜莺……”

柳石站在一旁焦急地等待老肖的信息。

程枫拿起桌上的材料对刘艳说:“天神巷谋杀案本来是一件小事,由于被害人是油库设计者而成了一件大事。”

“所以要上报南京?”刘艳似有所悟。

“对。这份材料很长,拍起来要一段时间,我怕中途社长跑进来……”程枫说出了自己的顾虑。

“社长不会来的。”

“那其他人看见了也不好。”

刘艳明白了程枫的想法:“你是想让我到外面帮你‘放哨’?”

“有这个意思。”程枫笑了笑,“同时你也可以在外面溜一溜,呼吸新鲜空气。”

“行。”刘艳出门。

程枫重又戴上耳机。

东江纵队女报务员继续对着电台呼叫:“我是夜莺,我是夜莺……”

柳石站在一旁焦急地等待老肖的信息。

华务课侦听室内,汪洋戴着耳机继续监听。

朱忱亲自驾车,在高士德马路上快速前行。

刘艳在走廊里溜达。

程枫把耳机戴在头上,迅速地在刻度盘上调谐,很快将调波钮准确地调到柳石使用的波段上,立即听到响亮、清晰的声音:“我是夜莺,我是夜莺……”

程枫由于兴奋和激动而紧张起来。他做了两次深呼吸来放松自己,然后开始发报……电波飞越华南的清江碧水,掠过珠江三角洲的抗日烽烟,飘落到柳石所在的砖瓦平房屋顶的天线上……女报务员突然听到来自澳门的电报,喜出望外,回答道:“澳门,澳门,我是夜莺,我是夜莺,你的信号既响亮又清晰……”

女报务员转身对柳石说:“柳站长,澳门发来电报,指名向您报告情况!”

柳石惊异地问:“谁发来的?”

“程枫。”女报务员加重语气说,“他用的是我们的2号密码。”

“赶快抄报!”

柳石躬下身子,望着报务员将程枫发来的电报打印在收报纸上。

朱忱将车停在东南日报社门口。在此等候的叶焕仁立即迎上前去,拉开车门:“朱课长,您亲自来了?”

朱忱下车,问:“焕仁君,刚才是你打的电话吗?”

“是的。社里新买的电台正在试机,想请您派人查看,想不到惊动了朱课长。”

“你将此事报告我们,很好。至于我本人来或是派人来,都一样。我不也是你们报社的常客吗?”

叶焕仁恭敬地说:“朱课长辛苦了!”稍顿,又说:“朱课长,我想回避一下,以免社里的人看到了不好。”

朱忱会意:“也行。”

报务室内,程枫紧张地发报。

走廊上,刘艳溜达了一会,走进洗手间。

朱忱悄悄登上二楼,向报务室方向走去。

走廊的壁灯,将他的鹰钩鼻轮廓投射在对面墙上。

朱忱沿着走廊拐弯右行,离报务室更近了。

报务室内,程枫仍在埋头发报。

朱忱走到报务室门口,停下脚步,侧耳细听。

报务室内,程枫毫无察觉,手指仍在电键上跳舞。

朱忱正准备推门而入……危急之时,一声“朱课长”的叫唤从洗手间传出来。这清脆的声音划破夜空,滚过长廊,惊呆了朱忱,提醒了程枫。

朱忱回转身。刘艳迎上去:“朱课长,这么晚还来社里巡察,好辛苦!”

朱忱乘机捏住刘艳的手:“你在加班吗?”

“社长交办的任务太多,不加班完成不了呀!”刘艳机敏地将手抽回,做了个请君进屋的动作,“朱课长,请进!”

程枫闻声早已作好“善后处理”,在电台一侧的桌旁正襟危坐,见朱忱进来,起身寒暄:“朱课长,晚上好!”

朱忱不怀好意地盯着程枫,走近电台,用手摸了摸,虽然已关闭,温度仍很高。“电台是热的,程枫君刚才在拍电报?”

“我可没有这个雅兴。”程枫淡淡一笑。

“那你怎么会在这里?”朱忱厉声追问。

刘艳一边冲咖啡,一边代为回答:“程枫君是我请来的。我加班报到南京的全部电文,都是他撰写的,其中有些外文和专业术语,我不懂,得随时向他请教。”

朱忱“嗯”了一声,接过刘艳递给的咖啡,端在手上,却不去喝。又问:“程枫君,听说你今天下午找过我?”

“朱课长又为‘大东亚圣战’立了一功,我想访问你。”

朱忱并不买账,险恶的目光箭一样地射向程枫:“我立了什么功?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个,这个……”

“怎么?说不出来了?”

“最近整理的资料太多,让我想想……”

朱忱恶狠狠地说:“别打马虎眼!”

报务室的空气顿时凝固了。朱忱耀武扬威地踱着方步,眼睛随着脚步的移动一步紧一步地逼视程枫:“你为什么到夜呣斜巷去?如果说不出理由,你就是共谍的同伙!”

刘艳虽不知二人谈话的背景,但知道今晚朱忱是来者不善,见他步步紧迫,不禁为程枫捏了一把汗。

在朱忱“钓到一条大鱼”的喜悦刚泛上心头的时候,程枫慢条斯理地从交给刘艳的资料里找出一张印满洋文的剪报,念了一遍朱忱听不懂的话,再用中文对他说:“这是一份剪报。报上讲:共谍在夜呣斜巷的窝点被捣,华务课长朱忱又立功劳。这就是我下午到夜呣斜巷去的理由。”将剪报递给朱忱。

朱忱装模作样地看了看。正如程枫所料,他连字母都不认识。

他将剪报还给程枫,问:“这是什么报?”

“《罗宾汉报》。”

朱忱摇摇头:“没有听说。”

“我也是头一次见到。”

“这些记者真是神通广大!”

“跟你们华务课不相伯仲。”程枫拍了拍朱忱的肩膀,“朱课长,你可知道,我们这里的电文都是发往南京,再转到东京,过不了两天,连日本天皇都知道你的大名了!”

一向老谋深算、应对如流的朱忱,此时竟答不上话。

刘艳这才明白,程枫是在戏弄这个同事们都十分讨厌的家伙。她见朱忱一脸窘态,不禁投给程枫一个会心的微笑。

柳石对王主任说:“昨天晚上,跟老肖一直联系不上,却意外地收到了程枫从澳门发来的密电。你先看看电文。”

王主任看电文。柳石站在窗前沉思。窗外,一队游击队员正向打靶场走来。

王主任看完电文后说:“汪树平被捕,祁先发被杀,得赶紧派人去澳门。”

柳石指出:“这个人必须具备谍报员和侦查员的双重素质。”

王主任赞同地说:“对!一定要有侦查破案的本事,查明杀害祁先发的凶手,夺回被劫走的油库坐标!”

柳石问:“你看派谁去?”

王主任站到窗前,指着打靶场上的一个年轻人说:“派他去。”

柳石向窗外望去,那个年轻人正在同游击队员交流射击经验。他26岁,有一对机警灵活的眼睛和山梁一般的鼻子,端正的嘴轮廓分明,体魄像铁打铜铸般结实。

柳石指着那个年轻人问王主任:“你说的是那个湖北来的大学生?”

王主任说:“就是他——岳剑忠,原籍广东,生长在湖北武汉,在南京上的大学。武汉沦陷前夕,父母在日机的狂轰滥炸中丧生,他为报国仇,雪家恨,毅然投笔从戎,辗转回到原籍,找到我们东江纵队司令员曾生同志,由曾司令员亲自批准他参加游击队。”

“岳剑忠在大学里学的什么专业?”柳石问。

“刑事侦查。”

“这正是我们目前最需要的。”

“所以,曾司令员特地安排他到我们情报部门工作。岳剑忠不仅具备侦查破案的理论知识,也有侦查破案的实际经验,侦破了好几起大案,被誉为神探呢!”

窗外,岳剑忠在实弹射击中将5发子弹全都打中靶心,博得游击队员们热烈的掌声。

柳石斩钉截铁地说:“好,派岳剑忠去澳门。”

“只有他才具备谍报员和侦查员的双重素质。”王主任知人善任。

“还得跟岳剑忠找一个搭档。”柳石提议,“这个人必须是澳门人,熟悉那里的情况。”

王主任摆摆手:“这,我可没有人选。”

柳石思忖片刻:“我倒有一个。走,去看看!”

抗日宣传队正在村头演出,村民围成一圈观看。

一位女青年凄婉地演唱《黄河怨》:风啊,你不要叫喊!云啊,你不要躲闪!黄河啊,你不要呜咽!今晚,我在你面前哭诉我的愁和怨!命啊,这样苦!生活啊,这样难!鬼子啊,你这样没心肝!宝贝啊,你死得这样惨!我和你无仇又无冤,偏让我无颜偷生在人间!今晚我要投在你的怀中,洗清我的千重愁来万重怨!丈夫啊,在天边!地下啊,再团圆!你要想想妻子儿女死得这样惨!你要替我把这笔血债清算!你要替我把这笔血债偿还!

女青年的表演情真意切,根据音乐旋律和节奏的变化,运用先沉后扬的嗓音,一会儿唱得婉转、苍凉,一会儿唱得激烈、悲壮,令观众无不为之动容。

站在围观群众外边的柳石,指着那位女青年对身旁的王主任说:“我说的就是她,名叫童娟,是个澳门姑娘,今年19岁。”

宣传队长冯英看到柳石,走过来招呼道:“柳石老师,您来看演出呀?”

柳石迎上去说:“冯队长,我和王主任有事向您求援。”

冯队长同两人握手,问:“柳石老师,什么事?”

“找你们宣传队借一个人。”

“借谁?”

“童娟。”

“她可是我们的台柱呀!”

“所以要向你求援嘛。”

在宣传队办公室里,冯队长听了柳石介绍的情况,爽快地说:“这么重要的任务,我们一定大力支持!”

“非常感谢!”

“借调多长时间?”

“大概一个多月吧。”

“好,我去通知童娟。”

冯队长走出了办公室。

柳石向王主任介绍童娟的情况。童娟在澳门原本有个幸福的家庭,只因当锁匠的父亲不肯为澳门黑社会“友联”堂口的头目配钥匙而惨遭杀害,母亲忧郁成疾不久病逝,她成了孤儿,幸亏有个姨妈照顾她。童娟从濠江中学毕业时,正值抗日救亡运动在澳门风起云涌,她就跟随澳门的抗日救亡团体回到内地,参加抗战队伍……王主任听柳石讲到这里,对他说:“就在这个时候,童娟成了你的部下?”

“对。”

王主任又问:“童娟的父亲是锁匠,她继承了家传的开锁技术吗?”

“当然,她也身怀开锁绝技。”

王主任兴奋地说:“这一点对这次的澳门之行太重要了!”

童娟被冯队长引进办公室,她跑到柳石身边,激动地拉着他的手:“柳石老师,能见到您真是太高兴了!”

“两年不见,长成大人了!”柳石面带微笑打量童娟,“要是我没有记错的话,昨天是你19岁的生日。”

“柳石老师,您的记性真好!”

柳石将她介绍给王主任:“童娟,这是王主任。”

童娟热情地同王主任握手:“王主任,您好!”

王主任望着卸了妆的童娟。

她那明澈的眼睛闪着甜甜的波光,嘴角挂着诚挚的笑意,她的皮肤嫩白,胸脯隆起,曲线优美,周身散发青春迫人的气息。

王主任问:“童娟,你愿意回澳门执行一次特别任务吗?”

童娟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冯队长都告诉我了,我愿意。”

“你这次回澳门,要面对日本特务机关,可能还有澳门黑社会,处境将十分严峻,你作好思想准备了吗?”

童娟坚定地答道:“我已作了充分的思想准备。”

“还问你一个关于个人方面的问题,也请你如实回答。”王主任认真地说:

“在你现在的生活中,有没有一个牵挂你的人?”

童娟粲然一笑:“您是指我有没有男朋友?没有!我们宣传队整天忙着演出、排练,剩下的时间只够吃饭、洗澡、洗衣,然后上床睡觉,哪有时间考虑个人问题。”她看了看冯队长,“在宣传队,我听从冯队长的指挥;被借调以后,我完全由你们安排!”

王主任领着童娟来到营地打靶场,教她学习手枪射击。王主任问她打过手枪没有?童娟说打过,王主任以为她打的是演戏用的道具枪,童娟说,是真枪,只不过把子弹头取掉了,把弹壳里的炸药换成了镁粉。童娟走到放手枪的台子边,从几种手枪中取出一支,对王主任说:

“我用的就是这种手枪,瓦尔特PPK型。”

王主任对童娟能准确说出手枪的铭牌感到高兴,还想考考她:“瓦尔特PPK型手枪有什么特点?”

童娟毫不含糊地说:“瓦尔特PPK手枪是半自动的,枪柄里的弹匣里有七发子弹,只要把滑动装置推回去就能开枪了。由于枪身不大,而且可以用手动控制,女性用起来比较方便。”

王主任想不到童娟还有点枪械知识,问是谁教的,童娟说是柳石老师。王主任寄予厚望地对童娟说,老柳对你很器重,这次又是他亲自点将,我想你一定会珍视他对你的信任。童娟严肃地回答,这次回澳门,我不会让您和柳石老师失望!王主任听了很高兴,开始教童娟进行实弹射击。

童娟弯下腰,两腿分开,双手举枪,然后问:“王主任,这个姿势对吗?”

“基本正确,再调整一下,”王主任纠正童娟的姿势,“行了。先打三发子弹,一、二、三,击发!”

童娟钩动扳机,三发子弹打在标靶上一个人形的肩膀上。

“打得不错!”王主任看到童娟初次射击就把子弹打到了“人”身上,表示赞许。

“不行。要打中心脏!”童娟自己并不满意。

“再打三发子弹,”王主任喊口令:“一、二、三,击发!”

童娟又钩扳机,三发子弹打在标靶上人形的胸部。

“大有进步!”王主任面露喜色。

童娟在换弹匣时,问王主任:“我的搭档岳剑忠的枪打得怎么样?”

“在我见到的所有会打枪人当中,没有谁能超过他。”

“这么厉害?”

“简直是百发百中。”

“我怎么还没有见到他?”

“他去联系保险柜去了。”

“要保险柜干什么?”童娟感到很奇怪。

王主任说:“想让你复习一下家传的技艺,这次去澳门可能用得着的。”

童娟思索片刻,点点头,理解了其中的含意。

一台笨重的保险柜立在房屋中央。柳石和基地供应科吴科长在谈话。吴课长说,你的那个宣传队员要是能打开这个保险柜,里面的财物统统送给你们!柳石说,你这个供应科长说话算数?吴科长回答,说一不二。并说:“保险柜有二级、一级和特级几个等级。二级、一级都让人望而却步,何况这个保险柜是特级。一个黄毛丫头怎么打得开?”

“要是这个黄毛丫头身怀‘三寸绝技’呢?”柳石说。

“三寸绝技是什么意思?”吴科长一头雾水。

柳石解释道:“用来打开保险柜的万能钥匙约有三寸长,因而称为三寸绝技。”

这时,王主任带着童娟走进来。

童娟跟柳石、吴科长打招呼后,双膝跪地,耳朵紧贴在保险柜的钢门上,一只手握住门把手,一只手转动圆码盘,全神贯注地听着,过了片刻,她从口袋里拿出一把瑞士军刀,这是她在濠江中学读书时姨妈送的,她将一根三寸长的金属杆附在刀柄上,将小金属杆从刀柄上拉出,又将它插进锁孔,朝四周慢慢转动……突然,她紧锁的眉头扬开了,直起身子,对吴科长说:“吴科长,保险柜可以打开了。”

吴科长半信半疑地上前一步,去拉保险柜厚重的钢门,果然开了!

柳石、王主任禁不住鼓起掌来。

朱忱正在给华务课的特务布置工作。他说,汪树平死了,游击队一定会派人来接替他,所以,我们必须张网以待,滴水不漏地把好澳门的各个关卡,特别是澳门关闸,不放过任何一个可疑的人。

吴友章问:“课长,我们队的任务是……?”

“继续在夜呣斜巷‘守株待兔’。”朱忱命令道,“不放过任何可疑的人,发现一个抓一个!”

“是!”吴友章俯首听命。

朱忱指示,其他的队都到澳门的各个关卡督促检查,不许玩忽职守!他随时会到关卡巡视各个队的工作情况……柳石向岳剑忠、童娟交代了这次去澳门的任务以后,又谈到二人去澳门的身份。童娟的身份是祁先发的远房侄女,获知叔叔不幸被害,请了一位私家侦探回澳门调查案情,为舅舅昭雪。岳剑忠的身份,就是这个私家侦探。

王主任从档案袋里拿出岳剑忠当私家侦探的证件——上海市警察局局长苏成德签发的特许证,把它交给岳剑忠。

岳剑忠看了看证件,说:“这个证件是真的,但我的名字是后来填上去的。”

柳石跟王主任对了个眼神,赞赏地说:“岳剑忠,你的眼力真不差呀,看来王主任推举你到澳门去当侦探,真是选对人了!”

王主任说,上个月,一位中年人在日军的袭击中被打死了,我们在清理战场时发现了这个空白特许证和其他一些没有填写名字的证件,猜想这个死者生前干过贩卖证件的营生。认为这些空白证件可能对我们有用,就保存起来了。

岳剑忠问,到了澳门在哪里落脚?童娟主动提出在她的姨妈家。她说,我姨妈住在十月初五街,住房比较宽敞,正好可以作为我们的落脚点。王主任认为这个主意不错。

王主任提醒岳剑忠,你是上海的私家侦探,要熟悉上海的基本情况。岳剑忠说,我虽在南京上学,但我舅舅住在上海,我常到那里去玩,对上海的情况比较熟悉。

柳石在岳剑忠、童娟同王主任谈话时,一直在沉思。他心里很明白,这两个朝气蓬勃的年轻人将要执行的任务是十分艰巨的,荆棘载途,险象环生,可能要流血,还可能有牺牲,说不定,这次的濠江之行,是一条不归路……但柳石没有把自己的忧虑说出来,他嘱咐两位年轻人:“澳门虽未被日军占领,但日本特务、汉奸走狗在那里横行霸道,抗日力量活动困难,你俩将要执行的任务是十分艰巨的,一定要多加小心。岳剑忠从未去过澳门,人生地不熟;童娟在澳门土生土长,要跟岳剑忠配合好。”

童娟领会了他的意思,真心实意而又韵味深长地说:“柳石老师,在人生的舞台上,有主角,也有配角,既然‘导演’安排我当配角,我一定会演好这个角色,全力配合主角完成任务,请您放心。”

“阿娟,你的这话很富有哲理呀!有你跟岳剑忠同行,我放心。”

柳石深邃的眼睛里包含希冀,但仍有一丝愁悒。

岳剑忠、童娟走在乡间的泥泞路上。

他俩终于走上了歧关车路,并且搭乘了一辆长途汽车。

长途汽车在澳门关闸边停住,旅客陆续下车,接受葡军军官的检查。

华务课的特务又重复检查一遍。

朱忱这时来到关闸巡视,对一名商人左看右看觉得不顺眼,虽然这个商人已经通过了检查,朱忱仍然把他叫住:“等等,你是干什么的?”

“长官,我都说了两遍了:我是做生意的。”

“在哪里做生意?”

“在广州。”

“不到乡下去?”

“我只在城里做生意。”

“来澳门干什么?”

“看望一个亲戚。”

朱忱细小的眼睛里射出阴冷的亮光,对那个商人说:“这么说来,你是从广州直接搭车来澳门,中间没有到乡下去?也没有跟游击队做生意?”

“是的,长官,我好久没有到乡下去了,怎么会跟游击队做生意呢!”

朱忱大喝一声:“把皮鞋脱下来!”

那个商人冷不防吓了一跳,连忙脱下一只皮鞋,交给朱忱。

朱忱拿起一根钢丝,从这只皮鞋的鞋底花纹之间和鞋底与鞋帮的夹缝里挑出了黄泥,质问道:“你说没有到乡下去,这黄泥巴是从哪里来的?”

这个商人语塞:“这……这……”

“你竟敢撒谎!分明是私通游击队!”

这个商人大呼“冤枉”,连鞋子也不穿,本能地逃开。

朱忱命令道:“给我站住!”

这个商人继续逃跑。

朱忱举起手枪,当场将其射杀。

旅客们惊恐万状。

朱忱恶毒地说:“大家听好了:谁敢私通游击队,这就是下场!”

坐在车厢内等待检查的童娟目睹这一幕,下意识地抬了抬自己的脚。她常在游击区的土路上行走,今天离开营地时又走了一段泥泞地,鞋底花纹的间隙里嵌满泥土。

她瞧瞧岳剑忠的鞋底,同样塞满黄泥。

华务课的特务仿效朱忱,逐一检查旅客的鞋子,凡是沾有黄泥的,都被关进关闸旁的小屋。

童娟不安地望着岳剑忠。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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