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9071900000008

第8章 横枝乱桠(四)

谢清长吸一气,由那清凉意,徐徐拂衣。二人坐在门前,有时闲聊,有时又沉默,有时生些倦意,便倚在门上闭眼小憩。不到一刻,那风雨凉意,袭人心头,又即醒转。

二人相望一笑,谢清忽问道:“待雨停了,红芸姐姐将往哪个方向行。”

红芸道:“我忽想起幼年有一玩伴,与我有姐妹之谊。她家现居梁州,我欲去寻她。只是分别七年,也不知还识得不。”

谢清道:“既有方向,且去看看也好。”

忽然,雨渐停了,谢清叫道:“朝阳出来了。”

红芸听了,只看雨后朝阳初升,天边一片赤红,霞光清淡,纵横千里,映人眼中,上下一红,浩浩无涯。红芸起身,将发束起,收拾妥当,说道:“我这便去了。”

谢清道:“红芸姐姐,一路好走。”

那路已泥泞,红芸走了几步,鞋已满是泥土,忽又回头,只见谢清痴痴望来,霎时泪涌眼眶,泪珠汪汪,直往外滚。谢清见了,忙走到身前,叫道:“红芸姐姐。”

红芸听了这声,心中柔肠,百转千绕,但瞧谢清清秀面容,已渐显棱角,那双眼,似藏波入海,看之不清。她道:“我也不知此去,能否再见。可我却盼着能再见你。你也如此想吗?”

谢清道:“我也盼着与红芸姐姐再相见。”

红芸听了,将泪拭了,盈盈含情双目,看了谢清片刻,忽破涕而笑,转身去了。

兀兀风来,远去的人,已随云翻覆去了。送别的人,还在佇立。人生好景能如何,别离总扰心肠。千霞红映,别情又几番。

谢清往城内疾行,路上凹凸,水坑无数,每一脚踩下,鞋粘着泥,烂泥之间,又有黏性。越粘越多,脚下负了重力,行不到片刻,只觉吃力。他索性将鞋脱了,袜也脱了,光着脚丫,往前跑去。

将入城时,天色渐亮,只淡雾游移,有些清冷。街中少行人,睡眼惺忪,缓缓而行,有几摊贩,早开了活业,叫卖着混沌、面条。他将发披散,掩遮面目,在街中疾行。有人见了,叹道:“大清早的,怎就跑出个疯子。”“也不知哪家遭了难,可怜啊!”

谢清心急,转了几路,进了条小巷,推门入院,却是个蛛网结连,杂草枯黄,老树歪脖,横斜乱枝,是个荒院。他进了屋,左右望去,有个道人卧在草席上,睡的颇香。他瞧见了,忙去摇那道人,叫道:“大哥,醒醒。”

唤了数声,行一嗯了声,翻了身,伸了个懒腰,半坐起,睡眼惺忪,看了谢清一眼,说道:“是二弟你啊!让我再睡睡。”说罢!便又倒下。谢清见了,又去摇他,大叫道:“大哥!小弟要用水来泼了。”

他见门外有个大缸,用瓢舀了水,往行一照面泼下,那水是昨夜冷雨所聚,又有秋寒之气,颇有些凉。行一受了惊,鱼跃打挺,顿时起身,叫道:“漏雨啦!”忽见谢清在旁,用衣袖擦了面,问道:“二弟昨夜不是走了,如何在这。”

谢清忽跪膝在地。行一大惊,要去扶他:“二弟如何行这大礼。”谢清道:“我今将有命危之险,只盼大哥救我。”

行一又惊,心思乱窜,不知是何等事,只瞧他低头便拜,心道:“怎容他再拜,昨日与他既结了兄弟,便护他一护。”他笑道:“二弟,不可再拜。你且说说是何事,大哥也好为你作谋啊!”

谢清大喜,问道:“大哥,可说的真话。”

行一冷脸道:“岂有虚假。我与你既为兄弟,自当护你。我若不帮,岂不违了誓,我也要寻雷来劈了。”

谢清一边洗了脚,将发束了,又稍稍净了面,一边将昨夜事说了。说到痛处,咬着牙,行一见他又似有些疯魔,说道:“那杜雷被你咬死,又被你烧个干尽,也是他罪业所得。“又说道:“你既有了对策,我自帮你遮掩。”谢清听了,忙又拜谢。

行一道:“只你谎说昨夜在着酒醉了,后半夜闹着要走,路上遇了几个泼皮无赖,仗了酒意,与他们厮打。我听闻动静,见你伤了,又将你抬回。这说辞倒也不错,只你身无酒气,需还得灌些酒。另你虽有伤,却只在胸腹一处,既是泼皮殴打,又岂只这一处,还要再增些。”

谢清听了,道:“大哥所言,才是周全。便请大哥打来,小弟忍得。”

行一见他气沉而坚,心中似叹似赞,道:“先饮些酒吧!”寻了葫芦给他,谢清接了,仰头便倒。那酒气甚烈,又是空肚猛饮,他虽善饮,也受不得这般,直搅得肠胃发痛。从头到脚,只觉不适,忽地吐了大半,衣裳地上皆洒了。行一道:“酒气已有,似个醉酒的人。”说罢!一拳打去,打在眉框鼻处。鲜血迸流,倒在地上,将要挣起,行一又来一拳,就那脸颊甩去。谢清滚了几遭,嘴边溢血。

行一见他模样,狼狈不已,又忍着痛,不出声。心下不忍,扶他起来。谢清见了,道:“才止两拳,大哥怎不打了。小弟还忍得的。”行一无奈,左右两手,横出纵打,又打了七八拳,力道却渐弱了,又避开他胸腹处不打。他昨夜发疯,胸腹为杜雷踢了数脚,已积压了伤。不能再打,只往脸、手、腿他处打去。

谢清倒在地上,挣不动,那血横流沾染,一件衣被染了大半红。行一见了,盛了水,为他净了面,只脸肿的老大。问道:“兄弟,你可还好。”

谢清道:“小弟还挺得住。”

行一道:“你无必要受这些,便编说些其他的,也未尝不可。”

谢清咧嘴,笑道:“我既应了别人,也当护她周全。惟有此说,杜府之人方能信我,她也能安好。”

行一笑道:“你倒心善,心思又敏,能辩情势。虽说少年英才,但如你这般沉稳深沉,却是少有。”

谢清苦笑,说道:“大哥如此夸我,小弟都不知是该谦虚推托不接或是默然接受了。着实难办啊!大哥素有此经验,为我参详一二如何。”

行一听了,笑骂道:“好啊!我本是夸你,你却拐个弯来骂我。只当我没说。”转过身坐下,拿了酒葫芦,自顾喝起酒来。

谢清见了,淡笑几声,忽说道:“谢谢!”行一不耐烦,说道:“怎又说这话了。不早说了,不许再说吗?”谢清道:“愚弟孤苦,早逢灾劫,幸逢兄长,化此一难。待弟将妹送往京都投亲后,愿随大哥修道,早晚伺候在旁,以报恩德。”说罢!便既要跪拜。

行一听了,忙扶他起来,说道:“你没那道缘,修不了道,还是入世的好。莫说大哥信口胡诌,大哥观你面相,将来之路,不是凡俗。”

谢清还要再说,行一又道:“你若真有此心,我也不可轻易答应,还需考量你一番。你还年幼,不辩道俗。以十年为限,十年之后,你心不变,我便应你。你看如何。”

谢清见他态度坚决,不好强求,只好作罢!便顺他话应了。又过数刻,食时将过,快近隅中。谢清告辞回转杜府,他因腿也受了伤,行路不便,只好慢行,一路一拐。行一见了,只说道:“好好养伤。”谢清应了,也不回头,出了屋,去了。

行了数刻,方走了二百来步。每行一步,便牵扯伤痛,额头直冒冷汗。街中已复热闹,人行来往,偶有碰撞,更觉疼痛。又行数步,用衣袖擦了额头冷汗,调整呼吸,又要再走,忽听有人叫道:“谢公子!可是你吗?”

谢清看去,有两个青年急急跑来。他看了几眼,似识得又是不识,因问道:“二位是……。”有个青年忙说道:“我二人是郡侯府的家人。昨夜谢公子去了何处?怎弄了这副模样?却是被何人伤的。我家大爷见您未回,谴我们寻了大半夜,这不天亮又出来寻您呢!谢小姐也忧心的紧,哭了一夜呢!”

那人一连问了长串,又说了一长串。谢清只闻清瑶忧心自己,哭了一夜,心中焦急,忙问道:“我妹妹如何呢?”问罢!便忙疾奔。方奔了几步,只腿处疼痛牵着了,忽忽扑倒在地。那二人见了,忙去扶他,好心说道:“谢公子莫急,我倒听说了,说是昨夜哭累了,今早才睡下。”

两人扶了谢清起身,又一人半蹲到身前,说道:“我背谢公子回吧!”谢清见了,忙道:“这怎好如此劳累呢!”那人笑道:“谢公子乃我家大爷贵客,我等如何不尽心呢!”

谢清听了,由他负了在身上。另一人则先跑回了杜府,告知谢清已寻回的消息,且无端带了一身伤,需请郎中来诊。谢清心中感激,说道:“这位哥哥累你了。”那人笑道:“累不了。便再负个二三百来斤,我也不累。”谢清在他背上,但觉骨骼坚挺,壮硕有力,又看他行起路来,讯敏轻快,沉稳有力。因说道:“这位哥哥必有好武艺在身。”那人道:“莫呼这位哥哥什么了。我叫张达,唤我姓名便好。武艺的却真练过,蒙二爷看得起,见我体格健壮,同他一起曾耍弄些刀抢。今在郡侯府做个护院。这次二爷回家,说要带我同去河阳府,随他在军中历练,也得个功名,不浪费了我一身本事。”

那张达越说越高兴。谢清听在心里,心道:“闻他说得,再负个二三百来斤也不费力。必是气力强壮,到军中博个功名,再也不用为奴。那杜元兴也是个好人了。”说道:“果真吗?那祝贺张哥,早日立功,早日得富贵了。”张达忙道:“当然是真。富贵什么的,我倒不敢想,只将这身热血,报效给二爷便好。”

正说着,已到了杜府门前,早有人守着相告,说是大爷已知了,先将谢公子带回住处,郎中已在路上,稍后大爷将亲去探望。谢清听了,说了谢。由张达负着,穿廊过院,将到所住小院时,远远便见院门之中,似有两个身影,娇俏窈窕。往近一看,却是清瑶与梓言。清瑶急着心,站不住,左右徘徊。梓言在旁看着,关心道:“莫急了。都说回来了,便真的回来了。累了一夜,你要倒了,你那大哥也要急了。”

清瑶应了,忽又抬头,一时只双眼痴痴,泪涌如泉。谢清让张达将自己放下,也只看着清瑶,缓缓往前。清瑶叫了声:“大哥。”便只奔去。哭着声,涌着泪,一张脸似叶荷打雨,只惹人怜。谢清见了,心道:“她昨夜为我苦了。”忍着痛,卷着衣袖,擦了她眼泪:“别哭了。大哥已回了。大哥让你牵挂担忧了。”

梓言走了过来,用手在鼻间扇了几下,问道:“你昨夜去了哪里?一身难闻酒气便算了,还带了一身伤。”谢清苦笑道:“昨夜与人饮酒多饮了些,遇了些地痞,仗着酒意,大概说了几句横话。”梓言见他忽不说了,只咧嘴苦笑,皱眉瞪眼,七分鄙夷,藏了三分怜意,说道:“醉酒斗殴,亏得爹爹还说你读书知事,是个文心内秀的男儿。”

谢清不答,只清瑶心忧急火,说道:“大哥,回屋歇息吧!”说罢!扶了谢清往院中走,回屋倚坐床榻上,片刻,郎中已至。那郎中看了一眼,又上下摸了谢清伤处,便道:“如何弄的,前伤还在,也不处理,如何又添了新伤。好好的少年,怎这般好斗殴。”

清瑶忙问:“可是要紧。”那郎中无好气道:“不要紧。只是些寻常伤,擦些祛瘀的药便无事。胸腹处虽重些,积压了些血,用针灸导气,再用药调理,三日便好。”

老郎中说了,又开了药方,有人接了药单,自去抓药。因要擦药,然则谢清满身酒气,又有污泥,先使人去备下热水,谢清坐在浴桶中,但看满身淤青,苦笑不得。心道:“来此世界,醒来时遭了人打,半月不到,又因故遭了人打。若往后呢,还当如何。”低低苦笑几声,沉头入水,鼓起一串气泡。

同类推荐
  • 蒙尘传说

    蒙尘传说

    “大丈夫生而在世,诺比千金,要以守信为生存的第一准则”自盘古开天以来,大地由鸿蒙到洪荒,再到后世以人为首的世界,不知道过了多少万年,中古的蜀山剑派早已成为了脍炙人口的传说,而今的世界,正道魔道早以混乱不清,人们追求长生不老,因为人们对死亡的惧怕,因为对世间的憧憬,对红尘的留恋。
  • 重生之世家宗主

    重生之世家宗主

    一本穿越类的历史涂鸦之作。北狄末年,朝政混乱,野心家与阴谋家纷纷崛起,身为几大世家的陆家将如何自保,且看一个世家子弟如何在阴谋中游刃有余,成就一代权臣……PS:本书将可能会出现11倾向,狗血情节,不符合逻辑的地方,如出现上述问题,纯属正常,还请各位包涵谅解。
  • 我和媚娘有个约会

    我和媚娘有个约会

    “你要当皇帝?行,咱帮你!”“国家没钱了?行,我给你!”“你想生孩子了?那个啥……今晚我就不回去了。”我叫李潮,呃……潮水的潮。穿越男和武媚娘之间发生的故事,纯属杜撰,切勿照搬正史(这是架空,也就是说完全胡编乱造的)。书友群:38146856欢迎大家进来讨论剧情。。
  • 情商归零运动

    情商归零运动

    作者零在人类的历史和社会中,我只是一个小人物,甚至连个小人物都算不上。所有人都将融入社会中。大部分人可以适应这个社会。一部分人如鱼得水。一部分人会有困惑和苦恼。有困惑苦恼的人中,一部分会改变自己去适应社会。另一部分拒绝改变。
  • 金图

    金图

    我与女娲的传奇故事,当时……还没有衣服穿。
热门推荐
  • 一路上有你

    一路上有你

    一个男人和女人大半生的爱情故事。男主人公黄灏,女主人公肖怡然,从青年时代到中年时代,从中年时代到老年时代,情路坎坷,历经磨难。所经历的风风雨雨,令人唏嘘……2012年2月,九州出版社出版。
  • 词品-郭麟

    词品-郭麟

    本书为公版书,为不受著作权法限制的作家、艺术家及其它人士发布的作品,供广大读者阅读交流。
  • 重生之复仇谋妃

    重生之复仇谋妃

    一朝嫁祸,她,沦为下堂妻,被陷害惨死!当年幼的孩子死在她面前那一刻,她立誓,若有来生她绝不会让这些残害她的人好过!一朝重生,她步步为略,棋棋带毒。可当她满心复仇之时,那个俊美的男人出现,说愿意给她一世恩宠……
  • 异世之魔法农场主

    异世之魔法农场主

    背着农药喷雾器穿越,结果误打误撞成了农神的“使者”,从此兢兢业业的坑蒙拐骗,总算是利用自己的一点本事再加上从异世得到的独一无二的生命魔法,开始了既幸福又不缺少激情的小农生活......本书不争霸,主角也没有王霸之气,不过绝对不受气,以轻松为主,附带点阴谋诡计和乡村小镇的琐事。
  • 王俊凯我此生不负你

    王俊凯我此生不负你

    “星影我同意做你蓝颜”“你真的认真想了吗?”“反正我同意了”“我希望不是我一人付出,要是相互的”对我爱答不理啊,我被讨厌了?星影,快吃糖,你吃完糖,我就去处理伤痕。
  • 学会低调 低调是一种人生态度:低调是一种处世谋略

    学会低调 低调是一种人生态度:低调是一种处世谋略

    低调做人是职场与交际的秘密武器。职场如战场,社会如染缸,在这个可能是处处危险的环境中,要想保全自己,发展自己,就要先做出一副低调的姿态,让周围的人解除对你的心理防范,揭开他们冰冷的面具。这样做会让他们更有面子,更有尊严,反过来他们会给你更大的面子,更多的尊严。这时,你已经拥有了成功者所必须拥有的关系网,就能左右逢源,无往而不胜了。
  • 末世的光辉

    末世的光辉

    唐陵回到了七年前,末日降临的前夕,2012年5月11日。尸潮如渊似海,没有尽头烽烟燃起,炮火轰鸣唐陵站在城上,重新举起了他的长刀一刀风云起两刀天地变不落之城的天空开始沸腾
  • 异界智者

    异界智者

    高中学神智丛,天之骄子一朝落难,离奇穿越,挣扎求生,腹黑成名,登上巅峰
  • 魔幻大陆之少年游侠

    魔幻大陆之少年游侠

    一位谜一样的金发少年,为寻找自己的身世踏上旅程,经过波澜起伏的身世打击,却从中发觉了自己的真正身份与使命,为了让大陆再次恢复安定,他带着不惜一切的心和志同道合的朋友们与恶魔勇敢的抗衡着。
  • 嗜血冷妻:二爷请坐好

    嗜血冷妻:二爷请坐好

    她,有记忆以来整个世界就充满了血色,耳边只有一道声音:“杀!杀!杀!”他,整个大陆听到他名字的人都会抖三抖,传言:在他面前不分男人和女人,在他面前不分老幼,他的世界只有一个字:“杀!”众人皆醉,唯我二人独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