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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东兴贸换了新主人

第六章东兴贸换了新主人

金花高丽皮货口翠红楼妓院小桃红的闺房布置得雅致整洁,一张红漆小桌,四张鼓形曲腿 小凳,一张粉红色幔子围住了双人牙床。

王老呔迫不及待地脱光了衣服,赤身裸体地躺在床里边,右手在小桃红身上摸着,左手下压着一只红色皮箱。

小桃红轻解罗裳,眼含春水,娇喘咻咻地把小脸朝着王老呔贴了过去。王老呔一把将小桃红揽在怀里,小桃红欲推还就。王老呔气喘吁吁地说:“心肝小宝贝,你可揍想死我咧,没你我揍活不成咧,小宝贝,你想咋,想咋我都依你,你个香香嘴臭臭屁股的小妖精!”

一阵激烈的“红雨随心翻做浪”后,小桃红趴在王老呔的身上,眼泪汪汪地说:“你这个老东西,我就那么好,你真的豁出去了?你说,我跟了你以后,你能保证一辈子都对我好?”

王老呔坐起身,把身旁的皮包放在腿上,打开给小桃红看:“这里边有六百块大洋,十根金条,我用了大半辈子积攒下来这么一点儿东西为你赎身。咳,你呀,你是知不道啊,娶你过日子是我王老呔最大的正事儿,我不跟你说过吗,我揍是稀罕你,咋瞅咋得劲儿,别看你是窑子里的,可我心里明白,你也是穷人家的闺女,终究是一个好人,心里有我,跟别人都是打哈哈逗乐子没动真格的。我常想,你正是好时候,又年青 ,长得又俊,跟我这一个扒拉土老块儿的老头子,也不光是因为钱,还因为我不耍心眼儿不坑人!你放心,只要我活一天儿,就保护你一天儿,豁出命地保护好你,让你饿不着,伤不着。其实我呀,这辈子要不叫碰见你小桃红,我指定是跑腿子爬旗杆——光棍到顶咧!”

小桃红泪眼盈盈,她紧紧地搂着王老呔,哽咽着说:“这辈子我就和你这个扒拉土老块儿的老头子过,跟定你了,我真是再也不想受天天喂那个王八犊子的气了,他把我当牲口一样祸害,有时又掐又打的,你看我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你箱子里的值钱物不要动,老鸨子不是跟你要了五百块大洋吗,这些年我自己个儿攒了一百多块大洋,还有些金银首饰大概也能值个一二百,不如这样吧,你再给我添四百块,加上我这里的一百多块大洋,凑在一起也就不缺啥了,那十根金条咱们留着回老家过日子,现在就把我那些首饰放在皮箱里头,你走的时候一起带走,不能让那个烦恶人的老鸨子瞅着。”

王老呔知道小桃红对他动了真情,说的是实话。他告诉她,春暖花开的时候,他一定带着她离开这里回老家。

大清早的,金花高丽皮货口张富家老房子外就是一片喧哗声。

东大山的冬天昼短夜长,黑天来得早,刚过了下午四点,天色就暗了下来。

金花高丽皮货口老张家新居的张富住屋里,两盏明晃晃的马灯挂在地中间的房柱上,东兴贸老掌柜刘祥和王老呔坐在屋地八仙桌的边上,张富和长贵、秀芹坐在炕沿上。屋子里烟气罡罡,弥漫着一股强烈的蛤蟆头(一种旱烟)味儿。

大家伙扯了一阵闲嗑后,老掌柜刘祥慢吞吞地把话引上了正题:“今儿个晚上过来,就是要和大家商量一件事儿,这不吗,货栈由费琳娜和玛丽亚在那儿照看着呢,领着长贵来跟大家商量商量货栈的事儿。都知道我老刘祥一晃在这关东山混了几十年了,这些日子,儿子差不多见天地写信催我回关里家,我那老蒯更是天天惦记我呀,也不怕你们笑话,这种背井离乡的日子我也真是过够了,早该回家了,我这叶落归根太晚了。我的这个想法长志兄弟知道,跟他念叨好几回了。”

张富心事重重地说:“把我婶接过来,回那个关里家嘎哈呀,我看没多大意思。”

刘祥轻轻地摇了摇头:“孩子你还年轻,体会不到漂泊在外是啥滋味,要说养老还得回自己的老家。我去意已定,今天就是要和你们商量商量,虽说我和东兴贸有深厚的感情,可它我带不走啊,我想把它交到知根知底的人手里,这我才能对得起它。你们知道,在这金花高丽,我没有什么知近人,就交了一个王老呔还总跟我掐架,剩下就是你们老张家了!我敬重你们老张家的为人,张富你又跟长贵是好朋友,所以我就寻思——这个东兴贸货栈你们几个把它接过去吧,不敢说它是摇钱树,可也算是个聚宝盆!”

王老呔低着头说:“说过,这话老刘大哥不只一次说过,可我没太上心……这回不同了,看来老刘祥是守不住了,想老婆孩儿想疯了,哎,年青时候好守,头发白了难熬啊。”

长贵红着眼圈坐在炕沿儿上,眼睛看着地,一言不发。

张富表情凝重,他问老掌柜刘祥:“老掌柜的,还有缓没缓了?你看我,三侄子我,能帮你干点儿啥呢?”

老掌柜刘祥叹了一口气:“说句心里话,我走了心也不净,在这东大山混了几十年了,就算土不亲,人亲呐!可关里家毕竟是我的根,我就是炼成灰了也要回去。我就自作主张,把东兴贸交给长志兄弟和张富贤侄,当然,我这个苦命的外甥也要托付给你们,只有把东兴贸交给你们仨我才放心……”

说着,老刘祥眼巴巴地看着王老呔,王老呔一拍桌子:“老大哥,兄弟我再不答应揍不识抬举了,东兴贸白给我们是不中,亲是亲,财是财,亲兄弟还得明算账,房子算房子钱,货物算底价钱,张富明天你负责和长贵盘点一下货物,大哥你看,要给你多少钱才中?”

老刘祥激动地说:“明儿个找一个 明白人估估价,那几间房子也不值几个钱!等估了价再说,那不是个问题。我打算过小年之前到家,这也不剩几天了。”

麻金明带着五辆大车风尘仆仆地停在了金花高丽皮货口东兴贸货栈门前,掌包的、车老板子都是一身老羊皮袄,脚下的乌拉冻得罡罡硬,厚茸茸的大皮帽子把头捂得严严实实的。

长贵推开房门迎了出来:“麻掌柜的,好久不见了,你一向可好啊?冻坏了吧?赶紧进屋,赶紧进屋!这回倒腾点儿什么好东西啊?”

一行人踢里吐噜地进了屋,麻金明把头上的狐狸皮帽子摘下来,头上热气腾腾的,他乐呵呵地说:“瞅瞅,热这德性了还能冻坏了?这一道儿,就这一身厚皮,暖和着呢!喂,老掌柜的,我给你带来一包精米饭豆,用这东西焖大米饭香死人哪!喂,老东家呢?”

王老呔从拦柜后走了出来,翻着眼皮说道:“你想他了?我比你还想咧!回关里家了,走半拉月了,约摸这会儿到家了。我说掌柜的,咱哥俩见过面吗?看你面晃儿的,我叫王长志,这里的新掌柜,怎么称呼你?”

麻金明掏出老巴夺递给王老呔一支,仔细地看了他一眼:“还真有点儿面晃晃的……”

王老呔“哎呀”了一声:“想起来了,在南国界线上,我坐过你的车,你弄了一车洋戏匣子,我没记错吧?!”

麻金明一拍大腿:“对了,你能说一口流利的老毛子话,人物啊我说老哥!怎么又在这块儿当东家了?”

王老呔摇着头说:“老刘大哥把东兴贸交给我,我不接不中啊。哎,这老东西,把我们撇下不管了,回老家老婆孩子热炕头去了,真想那个老东西啊。”

麻金明说:“几位出去看看,我那五车皮子就卸给你们吧,咱们明人不说暗话,盐埠收皮货的那几个老毛子特矫情,跟他们掰扯不明白,哥几个一合计,得,拉回来卸给老刘祥吧!过去碰见这种事儿我们都是这么干的。喂,我说小长贵,你翻翻去年的底账,就按那咱的价钱付钱,王老哥,你看如何?”

张富也走过来搭讪说:“皮子要是能下得眼儿,卸就卸这儿吧,明年开春不愁出手。”

跟麻金明一起进屋的几个人七嘴八舌地附和说:“货不错,皮子一张是一张。都是中国人,好说话,那我们哥几个就谢谢你们啦。”

王老呔若有所思,他把麻金明拉到拦柜后坐下,回敬给麻金明一棵烟,问他:“麻掌柜的,你跑金花高丽有多少年了?”

麻金明回答:“带跑不跑的有十几年了。”

王老呔又问他:“除了皮子还有什么东西值钱好卖?”

“包米和大豆。”

王老呔用力拍了拍麻金明的肩膀:“太对了嘛!可怎么见你对倒腾包米大豆不是特别上心呢?”

麻金明撇了撇嘴:“咳,还不是对面的老毛子太矫情了吗,又是测水分,又是验杂质,又是小了,又是瘪了,弄一个铁穿子给你乱插一气儿,他妈的 ,不是有那么一句话吗,货到地头死,跟他们惹不起那个气。”

王老呔紧裹了几口烟:“你说的这些我全知道,跟老毛子做买卖有个规矩,一揍是一,二揍是二,谁糊弄谁都不行,你看我们皮货口的几个粮商,过界去揍很少碰到你那种事儿。我也闹不明白咧,你说那些老客,一两千里地的路,车马人员折腾了好几天,后尾儿让人挑出那么多毛病脱不了手啦,你说他们图意个啥捏!”

麻金明不服气地说:“要让我说啊,他们老毛子是欺负我们远道来的!”

王老呔冷笑两声:“我这个理儿你是没听进去啊!你看这样好不好,年关前后你紧着往我这颠搭几趟,每趟弄来个十车二十车黄豆我都收着,按质论价,钱绝对不会比国界南边给得少,可有一条,黄豆我要上等的,你大老远儿的也没必要整些个瞎瘪孬次糊弄人,你要是有意咱俩现在就互相立个字据,你看怎么样?要让我看,比你捣腾 点儿皮子拉几车烧酒的利钱整装多了。”

长贵走过来把五车皮子钱跟王长志和麻金明交代了几句,麻金明捞过算盘子打了一遍,打完后点头说行。

张富坐到麻金明的身边,笑着说:“不瞒你说,我们东兴贸明年要大赚一笔粮食钱,你要是想发财这是一个机会。你想啊,那吉林街一左一右有五六个大县是包米黄豆的头份产地,要是把这趟路子趟熟了,你拉着黄豆来,揣着银元去,到那个时候你麻金明可就不是现在的麻金明了。”

麻金明揣着几分担心:“这五六个县的包米黄豆,要是都拉来了,还不把你整个金花高丽埋起来啊。再说了,我得雇多少辆大车惊动多少人马,我还是有点不明白,这么多粮食你卖给谁去啊?”

王老呔胸有成竹:“你把东三省的粮食全都给我拉来,我保证给你卖得一粒儿都不剩!你信不信?要不,我们几个给你立个字据,货到必收,验货付款,一趟一利索,保证不拖欠!你也得给我写上两笔,货要上等品,不许掺杂使假,要是验收不合格,黄豆要滚桌子,包米要过筛子,麻掌柜,请问你有没有这个胆儿?敢不敢打这个保票?”

麻金明生意场上混了十几年,也是个精明的人,他把胸脯一拍:“我认东兴贸这个牌子,老刘掌柜人好,我也相信你们几个新掌柜的为人也差不了。这事儿就这么定了,几位放心,在我身前身后不长狗尿台!”

王老呔就是王老呔,办事雷厉风行,几日后,就在金花高丽盐埠苏联境内设立了一处东兴贸货栈贸易分号,地点在盐埠火车站附近,贸易分号在旧历大年之前正式启动了。

分号所在地是一间俄罗斯式的建筑,一张办公桌几套沙发,一架手摇电话机。王长志和张富特别喜欢这个地方,连皮货口都很少回去了。这不,这天一大早两人坐在沙发上兴致勃勃地说起了生意上的事儿。

张富有意逗王老呔高兴:“老王老叔,你量事就是有一套,头年你圈弄麻金明倒腾粮食,我当时心里还是半信半疑,这才几天的时间,咱们已经弄出去上千吨了,你当时怎么就那么有把握呢?”

王老呔的眼里放着光:“你忘了你老叔是干啥吃的了?做买卖的人你得看兵书,兵书上是咋说的呢,‘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咱们这叫‘以我有易你无’,而且咱们直接跟苏联的大买家牵线签单,不用那帮小梭子过手,一步到位,挣的是整装钱,而且卖的都是大份儿!这回知道了吧?我偏偏要过界到老毛子地场立个分号,就是为了直接抓住机会不缓手,就是要和盐埠这些小粮耗子抢抢生意,你想啊,要不这么着,咱们的生意就掉了一大块!长贵这小王八犊子总拿我和他大舅比,说什么做生意应当心平气和,求稳避乱,我王老呔揍是急脾气,不干则已,干就大干,这是大买卖人的气魄,趁是的!”

张富说:“老王老叔,长贵也没啥错,不过您这话我爱听,小打小闹也是干,轰轰烈烈也是干,我就佩服老叔你的这个魄力!”

“叮铃 叮铃 ……”电话响起来了,张富十分好奇地拿过电话听筒,里面传来的是完全听不懂的老毛子话。王老呔赶快接过话筒说了起来。放下电话后,他告诉张富:“老毛子这边有一个粮食加工厂,预定了十吨玉米,我答应一个月内供货。”

张富乐不可支:“忒好,不出房门就做了一批买卖,回去问问长贵,这阵子咱们挣了多少钱了,可以的话,咱们先把刘祥老掌柜的一百块大洋还上吧!这个钱怎么能送到老掌柜的手里呢?”

王老呔笑了笑:“怎么送,我亲自去送,春暖花开以后,你老叔我要回趟乐亭老家,我也没什么不放心的了,买卖已经有了定规,供、销这两条路子也都通了,你跟长贵支撑着东兴贸绝对不会有问题,我说三侄子,你可千万别跟我唱反调啊!”

张富憨厚地笑了:“老叔你指哪儿我打哪儿,要是差样儿你就当我是你儿子!”

一九二六年(民国 十五年)的春天来了。春风和煦,冰消雪化,青草返绿,杏花待开。走在商业街上的行人已经脱下了厚厚的冬装。

春天同样降临到了金花高丽皮货口的西比利亚饭店,使得西比利亚饭店充满了朝气和活力。

这一天的中午,西比利亚饭店的大堂内坐满了人,他们的装束特别抢眼,甚至有点儿奇怪:全部军人打扮,俄式军装,大沿帽 ,宽肩章,帽徽是一只鹰的图案,领章上面缀着两只十字尖镐。为首的是瘸腿、凹斗脸的卢西科夫,他竟然戴着一副上校军衔,那两位炊事兵也双双戴上了尉官军阶。

这几十个穿着不伦不类的军人来自中俄官商金化煤矿的“护卫矿务治安军”,卢西科夫投奔了白俄矿主谢基斯后,奉命组建护矿军,自己任命自己为司令,还给自己授了上校军衔。

卢西科夫为了显示一下他的护矿军的威风,也为了凝聚军心,所以他特意安排手下的得力骨干到西比利亚饭店享受俄罗斯大餐。

费琳娜对这档生意特别在意,不仅是因为来了许多俄罗斯同胞,重要的是,她觉得可以赚上一笔不小的钱。她找来大嫂秀芹,帮她制作俄罗斯肉饼和土豆肉末苏布汤。

餐前,卢西科夫上校踌躇满志地讲话:“(俄语)士兵们,亲爱的先生们,我们的中俄官商煤矿护矿军应该是一支英雄的部队,它应该继承俄罗斯军人的优良传统,你们都是这支队伍中的精英,伟大而重要的使命将要落在你们的肩上!我作为你们的最高长官,要求你们团结在我的身边,为我们的共同利益而战,为我们的荣誉而战!”

三十个护矿军放肆地笑着,大呼小叫地猛拍巴掌,震得厨房里的秀芹愤愤地骂他们是群野狗。

玛丽亚匆匆走进饭店,双手捧着一大纸箱俄罗斯食品,张富拎着马鞭扛着两袋面粉走在玛丽亚的后面。

玛丽亚一眼看见了卢西科夫,赶忙把头低下,并放慢脚步,遮挡住了张富。两个人匆匆地朝灶房走去。

卢西科夫端着酒杯在桌子中间踱来踱去,兴奋地同他的下级致意碰杯。不经意间,他发现了玛丽亚的身影,便放下杯子朝厨房走去,往里看了几眼,停下脚步轻轻地摇了摇头:“幻觉,这只是幻觉,她怎么可能会在这儿!”

饭店灶房内,玛丽亚、秀芹、张富一边忙着干活一边说着话,玛丽亚看见卢西科夫在厨房门口张望,便紧张地拽着张富蹲了下来,她看着他的眼睛说:“不要打架,那个,卢西……你听话!大嫂,你也说他!”

正忙着剁肉馅的秀芹听懂了玛丽亚的话,连忙跟张富说:“我听出玛丽亚的话音儿了,店堂里那些老毛子兵里边,八成有你的冤家对头!不管是谁,咱们都别去惹乎他!”

“好人不跟狗斗,都放心吧,我保证不打架,我本来是想帮你们忙活忙活,看这个架势倒是让你们操心了,忒好,我回货栈歇着去。”张富起身就走。

店堂内,护矿军们酒性正酣,俄罗斯男人的爱酒情结暴露无遗,不用劝饮,举杯就干。

玛丽亚和大嫂秀芹端着肉饼往桌上送,到了卢西科夫所在的桌旁时,卢西科夫激动地站了起来。玛丽亚微微曲了一下腿,把肉饼放到桌上,说:“先生们,请品尝俄罗斯肉饼吧。”

卢西科夫望着玛丽亚的背影,向前急趋几步,喊道:“玛丽亚,不,小姐,请允许……啊不!请原谅我的冒昧,您很像一个人……”

玛丽亚回过头来,微微一笑:“先生,我不认识您,请您不要激动。”

骑兵第一连第一排少尉排长宋景斯带领十五名全副武装的士兵,急匆匆地踏进了西比利亚饭店,待全体士兵走进饭店后,宋景斯喊了声口令:“集合,立正,向右看齐,向前看,稍息!”

护矿军们蒙了,刹那间饭厅里一片寂静。卢西科夫满脸不悦地朝宋景斯走过去。宋景斯向前走了几个正步,“啪”地敬了一个军礼:“我是东北安国军骑兵第一师第四旅马团独立一连一排排长宋景斯,我们奉上面指令,负有维护地方秩序、守土安民的职责。出于职守,基于责任,请问贵军是何部队?是何番号?驻防何处?到此何干?请贵军长官给予明确回答!”

卢西科夫的书记长马林秋田是一个通晓汉语、俄语和日语的哈尔滨人,他是一个日俄混血儿。他把嘴靠在卢西科夫的耳朵旁,把宋景斯说的话翻译了一遍。

卢西科夫释然地松了口气,整理一下军装,喊了一声“全体起立”。尽管腿瘸得非常厉害,可仍然向前跨了三大步,十分夸张地敬了一个俄罗斯式军礼,马林秋田陪着卢西科夫一起站到了大堂中间,卢西科夫说了长长一段俄语,马林秋田亮开了他那颇具磁性的男中音:“尊敬的少尉先生,尊敬的各位士兵,我是卢西科夫上校,这些英勇的军人是我的忠诚部下,我们都为那座被认为值得骄傲的中俄官商煤矿服务,我们的上级是吉林省实业厅,省政府、督军府是我们的大本营!目前我们的任务就是保护矿山、维持治安、剿灭土匪。请原谅,由于种种原因,我本人未能到贵军拜访,失礼失礼,希望为了我们共同的利益,我军与贵军相互合作,密切配合,确保一方平安。”

金花高丽盐埠火车站附近的东兴贸货栈分号门口,出现了王老呔的身影,他提了一个大皮箱子,满面倦容地走了进来。

办公桌上的电话“铃铃”地响着,张富愣愣地看着它。见王老呔回来了,显得有点儿欣喜若狂:“老叔你可回来了!正好,你给接个电话,响了好几气儿了!”

王老呔接完电话后坐在张富身边:“问咱们还要不要咖啡豆,说是从英国走私过来的,正宗的巴西货,我答应他们了。”

“老王老叔,你这一杆子又蹽到哪疙儿去了,这家伙,十来天没见到你的影儿,都置办回来些啥呀?”

王老呔用手护了护皮箱,神情诡异地说:“两支德国匣子枪。河北老家一个兄弟总磨叽我,让我给他弄一个,还有些其他东西你知不道也罢。哎,你小子咋寻思的,就不兴你老叔我也有一点儿猫 咬狗叼背人的事儿?”

张富坏笑着说:“哎呀老叔,玩猫腻儿也能这么仗义啊?行,今儿个我又跟老叔学了一招!咳,说真格的,我大嫂给你看了一个日子,四月十八是黄道吉日,您老人家就等到那天再走吧,也不差三天五天的。”

虚掩的房门吱嘎一声被人推开了,黑老白晃着膀子走了进来,后面跟着他的账房先生。黑老白大大咧咧地在沙发上坐了下来,高声大嗓地说道:“王掌柜的,哦,还有张富老弟,我们来拜访你们二位,一来呢套套近乎,二来呢清清咱们的账,打开年算起来,五个月你们发了十几趟货,差不多有上百个车皮吧?前两个月的钱你们开付得不错,这三个月我们是镚子儿没见着,周会计有账,咱们算算吧……”

周会计慢声细语地说:“上百个么,倒是没有……”

“看看!看看!”王老呔得理了,“周先生都说了,不差多少,哎哎,我说白大把头,东兴贸的事儿你那个行事里头没少帮忙,我差谁钱也不能差你黑老白的,有账不怕算,明天请你二位挪挪步,去趟皮货口,我叫长贵一总算给你,对了,你带几个贴己心腹,我们三个东家请你们吃顿大馆子。”

周会计打开账本,翻了几页说道:“从三月一号起贵号一共发运粮食七趟共计三十三个车皮……”

黑老白摆了摆手,黑着脸说:“账明天一并算吧,我说二位掌柜的,咱们明天皮货口见,我可就依照两位掌柜的意思办啦!”

突然,谭增礼、李金宝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李金宝急三火四地说:“白大爷,兄弟们委托我们俩来报个信儿,火车站广场来了一伙儿人,说是招工的,见人就截,又拉又拽的,弟兄们对他们说,这地场是白大爷说了算,用人得先跟他老人家招呼一声,他妈的 ,没人理这份胡子!那帮东西不是明摆着欠揍嘛!您快过去看看吧!”

张富走过去拉着谭增礼的手,又拍了拍李金宝的肩膀头子,动情地说:“自打上回跟你算完了大列巴钱,咱哥几个就没见着面,连个感谢的机会你都不给我!对了,看见没有,墙根儿底下那篓好酒,我都给你预备好长时间了,这回哥俩一定带回去,也省着我去送了!”

盐埠火车站广场上,金化中俄官商煤矿德记大柜大把头赵显德带领几个管理人员到这里招收煤矿工人,三十几个刚刚走下火车的小山东认真地聆听着。一个管理人员讲得正起劲儿:“……八个小时,每天只干八个小时的活儿,到点儿上班到点儿下班,供吃供喝还供穿儿,一天大洋一块三,下井带面包,升井吃干饭,三天一顿细粮,七天吃一回粉条子炖猪肉,一个月一次大会餐……”

“这是 谁呀?这么能吹牛逼!你成天吃面包,又是细粮又是会餐,你眼馋我们呢!你到这里来招工,也得知道这地场的规矩吧!来兄弟们,把他这个场子给我撅啦!”黑老白怒气冲冲地一扬手,呼啦一下上来了五六个人,抬起桌子往地上“啪”地一摔。

德记大柜大把头赵显德不慌不忙地走到黑老白面前,伸手抱拳,朗声说道:“三老四少,哥们儿爷们儿,大家住手,请问这位兄台尊姓大名?”

黑老白冷冷地说:“在下姓白,人称黑老白,你是打哪儿冒出来的?”

赵显德笑得像个孩子,他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咱哥俩借一步说话。”说着,赵显德拉着黑老白往人堆外挪了几步,把信封塞给黑老白,小声说道:“这是中俄官商煤矿总督办、中方代表潘毓麒——潘老先生特意让我带给你的信,麻烦你费神看一遍。”

黑老白心急火燎地读了一遍,脸色由阴转晴,咧嘴笑了:“不瞒您说,潘毓麒先生是我的一个恩人!既然他老人家发话了,你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儿,信上说成立联合大柜的事儿,我看不是不可以考虑,至于让我当这个总把头,我看我也就是挂个虚名而已,有名无利瞎操心!这事儿撂一撂再说吧。今个儿嘛,你把你今天招的那几十个人全部带走,我不难为你,往后咱们就算认识了。”说完,黑老白朝人群里挥了挥手,闹哄哄的场子立马安静下来。

虽说春意正浓,可人们已经感觉到了夏天在一步步朝他们走近。阳光充沛的日子也充满了希望,当希望就在眼前时,世界变得那么美好。

而在皮货口张家新居里,气氛却有点悲伤凄凉。王老呔神情凝重,一副出远门的打扮。张富、长贵、玛丽亚三人坐在八仙桌旁边,眼泪汪汪的。大嫂秀芹一副送人出远门的样子,显得有些心神不宁:“张富,再想想,看还有没有啥东西落下了,还有没有啥事儿忘了告诉老王老叔?”说着,像是想起了什么,慌忙上了炕,从炕柜里翻出两双黑布夹鞋:“好悬忘了,这是给老王老叔做的几双鞋子,瞅啥?够你穿几年的了!”

王老呔的眼圈红了,说话的鼻音很重:“我是舍不得大家伙儿,可小桃红受不了了,天天喂隔三差五去祸害她,有一回她不干,天天喂揍拿鞭子抽她,抽得全身是血檩子。天天喂还告诉老鸨子,说谁要是赎走小桃红揍杀了谁,只准他一人享用,上回我在翠红楼,他去了,抄起枪就朝我开,幸亏我跑得快,留了一条老命,我王老呔再能耐也不敢招惹他,只能当缩头乌龟领着小桃红往老家跑……”

长贵擦了一把眼泪:“老叔你见着我大舅了,他要是问咱们货栈的事儿,别说好也别说孬,就说还那样儿,要是问起我来,你就说那小子出息了别说我还成天没心没肺的!”

玛丽亚的大眼睛里闪着泪光,她小声嘱咐王老呔:“老叔,不大离儿就回来!”因为说汉语费劲,又用俄语和王老呔说了一些安慰的话。

张富要亲自赶车送王老呔到翠红楼接小桃红,然后再送他们走。他一边牵马套车,一边和秀芹说道:“大嫂,谢尔盖伊诺维奇答应给费琳娜弄几箱黄油和奶酪,我估计要是火车发运的话,这时晚儿也应该到了,你别忘了到货房子去瞅瞅。”

心事重重的王老呔临上车前,在张家新居的院里默默地站了好一会儿。张富走到他身边,轻声说:“老叔,你把小桃红当你的女人保护,是个顶天立地的爷们儿!不管咋地,我们都不拦着你。到了老家来个信儿,省得我们成天老是惦着。天天喂他个王八蛋咱们惹不起,可他不见起老待在金花高丽不走,往后看看啥情况,不行你再领小桃红回来,只要我们在,就有老叔你养老的地场!”

张富的一番话,说得王老呔潸然泪下,他猛地转身跳上马车,大声说:“费心啦各位,往后揍多保重吧!别太拿我王老呔当回事儿!我不值得你们成天惦记!咱们后会有期!”

马车响着铃上了大路,秀芹、长贵、玛丽亚依依不舍地朝车上的王老呔挥手道别,王老呔背过脸去不敢 看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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