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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阳光下的张家瓜园

第二章 阳光下的张家瓜园

清晨艳丽的阳光照在这片空气中飘着甜丝丝香味的瓜园上。满园的香瓜眼瞅着熟透了,却还是羞答答地躲在绿莹莹的瓜叶里边,一阵清风吹过,绿叶掀起时,便露出一张张黄洋洋的圆脸蛋来。

瓜园中央,有一座用秫秸、泥巴、茅草搭建的瓜窝棚。瓜窝棚的房前屋后,一条小窄道笔直地通向瓜园的南头北尾。让人惊喜的是,小窄道的两侧是开得滴里嘟噜的芨芨草花,粉色的花瓣颤颤巍巍的,花瓣上的露珠在阳光下闪闪发光,衬得一朵朵小粉花愈发地惹人怜爱。在瓜园的四个边角位置,站着四个稻草人。稻草人身披人字形草衣,头戴草帽,手握长棍,一副随时要轰赶入侵瓜园糟蹋香瓜的鸟雀牲畜们的架势。

金花高丽十里八村的人都知道这片瓜园,它距皮货口商业街四里地远。这片瓜园的主人是兄弟俩,哥哥叫张财,弟弟叫张富。张家瓜园的特别之处是:紧挨着国境线北侧,离老毛子的土地只有几步之遥。

张财和张富兄弟俩蹚着露水在瓜田里巡视着。每天早晚,兄弟俩都要巡视一遍瓜地。两垧瓜是兄弟俩的命根子,从犁耕点种、挑粪沤肥、间苗锄草、运水灌垄再到掐尖、打杈、压蔓,多少个炎炎烈日下,哥俩热得汗流浃背累得直不起腰。种瓜说道多,比如掐尖打杈不能在早晨也不能在晚上,一定要赶在大晌午头,毒日头就是灵丹妙药,能使刚掐过的枝杈上的伤口很快愈合。再比如浇水,一定不能赶在大晌午头,烈日下的瓜秧身体热得像火炉,一瓢凉水浇身,冷热两重天,秧不死才怪。瓜秧结瓜纽儿时,兄弟俩就白天晚上地吃住在瓜棚不敢离身了。种瓜是辛苦活,更是细活。不是勤快有耐心的人绝对种不了瓜也种不好瓜。

两垧地的香瓜长势喜人,每棵瓜秧都坐住了三四个香瓜,开园在即,满地的香瓜已经全部呈现出了成熟的黄白色。瓜园里翠意葱茏,幽幽瓜香沁人心脾,兄弟俩的目光不知什么时候就碰在了一起,两个人都会心地咧嘴笑了。

三十二岁的哥哥张财个子不高,虽说看起来有些瘦,但却一副结实的样子。张财怀里抱着一捆从瓜秧旁拔下的荒草,朝弟弟张富走去:“老三,过些天儿瓜开园了,咱们套上车,把咱妈、咱大嫂、老婆、孩儿都拉瓜地来热闹热闹,你看中不中。”

弟弟张富二十八岁,身材健壮,高鼻梁大眼睛,脸膛又黑又红。他的性格不像二哥张财那么温顺、胆小,用他母亲的话讲是:我家三儿备不住吃了豹子胆儿,天大的事儿他都不惧,跟他爹一个样儿,死犟死犟的,属毛驴子的,戗茬儿不行,得顺毛摩挲。他母亲的话不是否定他,其实她更深层的意思是:凡是那些犟种们,都是重情重义爱憎分明的大男人。

张富笑眯眯地接过二哥的话茬:“我也是这么寻思的,就是要热闹热闹,到那天一早儿到大泡子叉两条大鱼去,到镇上割二斤肉全家吃顿好嚼果儿。噢,对了,还得买一包果子,装两瓶子酒,等开园那天到西南地头坟茔地给咱爸和咱大哥上个坟,也告诉他们一声,咱家今年的瓜结得忒好!”

兄弟俩顺着瓜田小道朝瓜窝棚走去,脚踝骨不时地碰撞着芨芨草的花粉,裤脚子上便染上了湿乎乎的花色。张富哈腰拍打了几下沾在裤脚上的草叶子,完后又向上挽了几挽,歪着脑袋冲小道边的芨芨草嗔怪道:“人不撩骚你,你倒撩骚上人了,你瞅瞅你,把我裤脚子都染粉了。”

张财回过头来问三弟:“老三你自个儿搁那疙瘩叨咕啥呢?冲着啥了?吓人刀怪的。”

张富站起身来:“哥你说我家玉珍,想一出是一出,非得搁瓜地里种啥芨芨草,前几天让我给摘回去一篮子花瓣,完了就捣碎了染指甲,咱大嫂和我二嫂也跟着凑热闹,整得指甲盖和手指肚红呲拉鲜的,人家还觉着美呐,没事就伸出红手爪子显摆,真是饱饭撑的!”

张财嘿嘿笑了:“也是,搁大地干活累得水裆尿裤的,还成天寻思美呐,你不服这些老娘们儿不行。”

这时,从不远处的苏联境内传来几声火车嘹亮的汽笛声,张财眯缝起眼睛朝南国界望着:“火车拉鼻儿的动静真好听!你说咱搁这地场住了二三十年了,还没坐过火车呢,招笑吧?赶明儿个得空儿,非坐到海参崴不可,妈拉个拽儿的!”

张富吧嗒了一下嘴,说:“哥,等啥时候我有钱了领你去,你想买啥咱买啥!哥,听说那疙儿的毛子娘们儿该鼓溜的地场贼拉鼓溜,小脸蛋细肤的,全身长的都是爱人肉!”

张财瞪了张富一眼:“瞎咧咧啥,你缺下水呀,咱老张家的男人可不能瞎扯那些没用性的事儿!再说了,等你有了钱领我去那地场,我还不得闭眼进棺材了?”

张富手挠着头皮,不好意思地笑了:“我这不也是听别人说的吗,就算老毛子娘们儿跟我撩骚,我也指定头不抬眼不睁地!”

哥俩说话的功夫进了瓜窝棚。瓜窝棚里干净清凉,一铺小炕,炕上放着一双被褥一个枕头。张财四仰八叉地躺在炕上,马上又激灵灵地来了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啥时候就躺着呀,老话讲‘庄稼人庄稼样,不到老秋不撂炕’,人懒地不勤,就算是一晚上没睡也不带这样的,这都啥时候了,眼瞅着瓜就要开园了!”

张富蹲地上洗手:“二哥你一会儿家去好好睡一觉,我带饭了,你要是饿了就先垫巴一口。”

张财说:“我就不回家了,一会儿就在这儿睡一觉,瓜快开园了,就是回去了我也心长草似的,老是惦记这疙儿。”

晌午歪了,张富叫醒躺在炕上睡觉的二哥张财,然后从锅台上拿出两个俄式饭盒,饭盒里分别装着大饼子和荤油炒的茄子豆角丝。哥俩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地头前方,国境线处,一辆苏联大汽车轰隆隆停下。从车上跳下来一位五十左右岁 的男子,这人头戴一顶俏皮的黄色礼帽,着一身厚沉的黄色西服,不胖不瘦,高矮适中,长方脸棱角分明,眼睛不大,却炯炯有神。他跟几位老毛子兵边握手边“嘟噜嘟噜”地说着话,挥手告别间敏捷地跳上了正好驶过来的乌拉街麻金明的大车。

等马车过了国界后,麻金明才开口说话,他热情地招呼这位不速之客:“来来,往里坐,搭回我的车,你可别再颠搭下去!”说完回过头冲车老板子喊:“搂搂缰绳,把车稳住!”

搭车人正要说话,就听麻金明问:“请问老哥在哪里发财?老毛子话说得不错呀!”

搭车人笑了笑,指着车上的箱子说:“一搭眼揍知道你箱子里的东西不赖,洋戏匣子!德国货吧?没多要几张洋戏片子?小心点,这东西可是不禁磕打咧!”

麻金明刚要搭话,就见搭车人“嗖”地跳下车,一抱拳,大声说:“老哥我揍在这块瓜地头下车咧,谢谢你啦!”

麻金明哈哈大笑:“老哥你可真不简单,身手不一般呐!”

张家瓜窝棚里,张财眯缝着眼睛顺着敞开的门口朝南望:“老三,你过来瞅瞅,朝咱瓜园来的人是谁?”

“二哥,我知道是谁了!”张富一个高儿就窜了出去,张财也急忙趿着鞋跟了出来,两人手搭凉棚看了又看,齐声说道:“王老呔儿!”

张财欣喜若狂:“老三,老王老叔可有日子没过来了,我就得意他吹牛皮的能耐劲!上回他啥时候过的界?这回看他又带回点儿啥洋玩意儿!”

张富冲着越走越近的来客高声喊了起来:“老呔儿味,老呔儿腔,滑么吊嘴喜洋洋!”

王老呔嘴里哼着一段曲里拐弯的乐亭大鼓,悠然自得地看着跑到他面前的张财和张富。哥俩瞪大眼珠子,上上下下地把王老呔打量了好一会儿:正是盛夏时节,王老呔却穿了一身厚厚的黄色西服,头上戴一顶牛黄色欧式礼帽,脚下穿双翻毛皮鞋,跟这哥俩的对襟白褂子和黑色灯笼便服裤一比,如同身在两个季节里。

张财热情地接过王老呔手里的两个包袱,亲切地说:“老叔,这回带的啥好货?还挺沉的呢!”

张富却扯着王老呔身上的衣服不住地问:“老王老叔,咋穿这老多?你不热?”

王老呔瞪了张富一眼:“你这是咋整的捏,一个大小伙子,吓得鬼儿蹲的似的?”

张富嘻嘻哈哈地笑了,把手一伸,腿一弓,挤着嗓子说了声:“老叔您请!”

“真是满园瓜香关不住,好的厄!”王老呔像是没听见哥俩的话,高昂着头,两步就跨进了瓜窝棚,扯下头上的礼帽扔到炕上,接着把屁股重重地往炕上一撂,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狗日的 ,咋不热捏,你以为你老叔我是三伏天盖棉被——尽意儿发汗(憨)呢?你是知不道啊,那边眼下是乱麻地,说不定啥时候,说不定哪个王八犊子揍来翻你包袱。嘿嘿,我他妈的 揍给他来个泥菩萨攒金子——抹身上了!你可别小瞧了我这一身行头,到了咱金花高丽皮货口集镇就是丁当 脆的现大洋!”

张富一只手伸进王老呔的衣裳口袋,边摸边说:“那是,老叔多精明的人啊,您就这么一走一过,就赶上我们哥俩种一年的地啦!老叔你的洋烟呢?”说着就抽出一盒来,拿到眼前看了又看:“这回是啥牌子的?”

王老呔咧咧嘴:“啥牌子不认识,人家说这叫东斯拉夫香型,老毛子爱抽这种烟。咋着啊?你小子恐怕也抽不出来个子午卯酉吧?趁是的!”说完盯着张富,“你小子还长能耐了,还得问问啥牌子的!”

张富耍贫嘴:“毛子烟,毛子味儿,顶风抽,流眼泪儿。”

王老呔从上衣兜里掏出一盒烟卷扔给张富,三个人有滋有味地吸了起来。

张财:“老叔,给我们讲讲,讲讲你亲身经历的新鲜事,让我们哥俩开开眼。”

王老呔把屁股往炕里挪挪,两条腿一盘,右手夹着香烟,从嘴里美美地吐出几个烟圈:“想听新鲜事儿?多啦去咧!有一回呀,也不知道是咋弄的,我被叛军夹裹进去了,夹裹进去了知道不?跟着叛军一块逃命啊。那枪子、炮弹像下雹子似的。跑着跑着,连惊吓带劳累,我这两条腿是半步也挪不动啦!你俩猜猜,我后尾咋跑出来的?你老叔我、我他妈抱着汽车膀子足足蹽出三百里地!”

瓜窝棚外,正午的阳光高高地照在瓜地上,瓜秧看起来不再挺拔,懒洋洋地耷拉下了脑袋。

瓜窝棚里,王老呔说得唾沫横飞:“老毛子那边,老爷们儿都当兵打仗去了,各个村里只剩下了一帮帮的毛子娘们儿,她们是久旱盼春雨哪,你像你老叔我这样英俊潇洒的,都不敢去村子里看露天电影!你是知不道啊,我往那疙儿一坐,屁股还没着地呢,毛子娘们儿的眼睛揍一摞摞地盯在我身上!一散场你老叔我准被她们抢得腿断胳膊折!”

“有恁么好的事儿?”张富好奇地问道,“电影,啥是电影啊?”

王老呔打着手势:“一大块白布,一道电光,白布上都是真人,能说话能动弹,那男的女的搂脖抱腰嘴对嘴……咳,你们是知不道啊,忒那个!得,得,说正经事儿,老毛子现时晚儿兴白党红党,那个仗打的,跟拉锯似的,今儿个你过来明儿个他过来,你说你的主义,他说他的主义,我还真知不道他们到底谁能有啥好主意!这两天儿白党又归顺了红党,这不是吗,插这个空儿我跟白党换了这身衣裳揍过来 了!你是知不道啊,这白党不好弹拢,原本都是俄罗斯的大贵族,我听说国境线上就有不少白党的官兵。我这身衣裳咋样?哈哈,还有,衣裳里兜还揣着两块大怀表捏,这可是宝贝,金翅金鳞的,嘿嘿,拿烧酒换的咧!”

张财和张富的家就在南官 道边上,四间正房东西各有两间偏房,是集镇南的第一家。

张家大院正应了“庄稼院大杂院,给个宫殿都不换”这句老话,粮满囤,猪满圈,拴一挂双马大车,鸡鸭鹅狗成群,院子里满满登登却又收拾得立立整整。

正房东屋住着六十多岁的老太太张氏,陪着她的是孀居十多年的大媳妇秀芹。

西屋住着张财和媳妇凤琴,还有一双正逢“讨狗嫌”年龄的儿子铁蛋和石蛋。

张富和媳妇玉珍以及六岁的女儿玉儿住在西厢房。

东厢房养着两匹黑马,零星堆放着一些农具、谷草和马料。

晌午歪了,老太太坐在炕头,屁股下铺着一领凉席,一根长长的大烟袋叼在嘴里。老人气色不错,六十多岁的人了,腰不弯,眼不花,满头白发梳得板板正正。

老太太掐着手指头跟大媳妇秀芹念叨:“今年闰四月,今儿个是六月十二,二伏的第六天,咱们的香瓜要是能赶上三伏之前下来,就有十多天的好价卖了。”

秀芹端过一瓢水递给老太太:“妈,喝几口井拔凉水吧,天太热了,您先歇着,我得给马添点草料了,还得给马饮水。也真是的!这日头影都歪了,老二老三哪个也见不着影,到底定的哪天开园啊?”

老太太指了指西厢房:“今儿个不是老三媳妇的饭班儿吗?去告诉她,晚饭捞高粱米水饭,多煮几个咸鸭蛋,擦黑儿就放桌子,早点儿吃早点儿睡。对了,你还得告诉二房媳妇一声,晚上再给黑马加点料,明儿个还得指着它们干活出力呢。”

秀芹回了一句“嗯哪”后接过水瓢转身出屋了。

天傍黑时,张家大院东屋放了一张八仙桌,老太太坐在一张马褥子(一种宽面四条腿的方板凳)上;桌子对面坐着王老呔,旁边坐着张财;秀芹、凤琴、玉珍挨排坐在右手;左边一条长凳上坐着老二的两个儿子铁蛋、石蛋和张富七岁的女儿玉儿。

这是一桌纯粹的关东山农家饭,简单却不单薄。高粱米水饭、咸鸭蛋,烀土豆、葱叶、生菜、香菜、茼蒿,还有一大盘茄子拌大酱。荤油炖豆角、摊葱花鸡蛋是特意为王老呔做的下酒菜。

大家伙热热闹闹地吃了起来。王老呔抻着脖子脸趴在一碗刚叨的香喷喷大酱上,闭着眼睛使劲吸鼻子:“香,忒香,搁老毛子那疙瘩花多少钱也吃不着这么香的大酱啊!”

秀芹爽快地说:“等你走了,给你装一瓶子带上。”

王老呔抿了一口酒,问张财:“老三咋还不家来?这咋还揍没完没了了?这吃饭少了他那不等于少了一道菜吗!”

张财回话说:“瓜地没人看着不行。老叔咱们先吃,不等他了。”

秀芹说:“才刚妈还念叨呢,也不知道能不能赶在二伏里头开园,一听说一星期后就开园,心里这个敞亮啊。”

玉珍小声地央求老太太:“妈,家里没啥活儿了,瓜地开园那天,咱们都去呗!”

凤琴像和玉珍串通好了似的:“就是啊,咱们都得去,连小崽子们都去,也不知道咋回事,搁瓜窝棚吃饭都觉着香。”

张财不耐烦了:“行了行了,吃饭呢,一个个的,小点声,听妈说。”

老太太慈眉善目地看着王老呔:“王老呔兄弟,我六十多岁的人了,记性不好,总记不住你的大号……”

王老呔把脸一扬:“王长志!咳,老嫂子你揍叫我王老呔儿得啦,谁让咱都是河北乐亭人哪!老嫂子,我跟大哥一块儿闯荡东大山,他就比我大十三岁,却走得恁么早,咳,我想他呀……想当初我们上双城子、下崴子,挣点钱大哥盖房子置地儿了,我没正事儿啊,又没个老娘们儿管着,把到手的钱儿全祸害光了,要不然我也是有家有业有儿有女的,哎,啥也别说了,就怪你弟妹死得忒早了。”

张财稀里呼噜地把饭吃完,撂下碗筷,跟王老呔说:“老叔,你慢慢喝,我上瓜地换老三回来吃饭。”

在张家大院酒足饭饱后,王老呔穿着一身崭新的白褂子黑裤,出现在商业街上。这时天已完全黑了下来。王老呔走进东兴贸,借着灯光,把一套黄西服、一顶礼帽和两个包袱放到柜台上。老刘祥笑着要解包袱,王老呔却迅速把手按在包袱上,神秘地说:“里边有两支这个……”说着伸出一只手,竖起大拇指,平伸出食指,卷起其余三指,做了一个造型:“今年过年那咱你 跟兄弟我说想弄几个家伙什儿壮壮胆儿,兄弟我给你淘登着了!事先说了,白送老哥的,可那几件东西死活不能白送……”

老刘祥憨态可掬:“兄弟你还真搁心上了,我得咋谢你好啊,你送我这么好的玩意儿,这份人情老哥我记在心了!至于这衣裳帽子,咱们一码是一码,老哥我给的只能多不带少!”说着,老刘祥从钱柜里码出一摞现大洋递给王老呔。王老呔接过那摞现大洋,和老刘祥又唠了一会儿嗑儿。老哥俩喝完了一壶茶后,王老呔走出东兴贸,美滋滋地上了商业街的大道,径自朝翠红楼走去。他去翠红楼只找一个姑娘,这是他几年来回到金花高丽不变的嗜好。“爱财更要爱女人”——是王老呔的至理名言,这名言是从“爱江山更爱美人”上翻版而来。他不服气地想,你们他妈的 皇上都爱江山不及爱女人,我他姥姥的一个小平头百姓,怎么就不能把女人当成一切?只是他最近这几年还算老实,不勾三搭四了,只勾上一个尤物——翠红楼的小桃红。

皮货口最大的妓院是翠红楼。翠红楼不是楼,只是一处“品”字型 坯墙草盖建筑,两边的房子低,中间的三间房子却高出两边许多。

夜晚的翠红楼,院子里高高地吊着一排气灯,气灯发出的光亮得发贼,把院子里那群打情骂俏的姑娘们照得个个像妖精。

满面红光的王老呔一脚跨进了翠红楼的大门,另一只脚还没落地,那群擦脂抹粉 香气扑鼻的姑娘们便呼啦一下把他团团围住。王老呔嘻嘻哈哈地摸这个一下脸掐那个一下胳膊,嘴里不停地喊“额儿的小桃红捏,额儿的小桃红捏,又跟哪个臭老爷们儿搂脖子抱腰捏”?

“王老呔儿,你个老兔羔子,叫毛子娘们儿给你压得劲儿了吧?都几个月没来了?还没脸不害臊地说要娶我呢!”粉肉堆里钻出一个模样俊俏的姑娘,此姑娘长着一双丹凤眼,柳叶细弯眉,粉面似桃花,红唇似樱桃,只见她轻移莲花碎步,轻飘飘地来到王老呔面前,小拳头刚举到半空中,就被王老呔一把扯进了怀里,一边摩挲着她细嫩的小脸蛋,一边装腔作势地嗔道:“你个香香嘴臭臭屁股的小桃红,这两个月你想没想过我?说!到底想过我几回!你个小脸蛋粉的噜噜心却黑的 乎乎的脸粉心黑的小妖精!”

小桃红在五老呔怀里不住地扭着身子,小拳头雨点般砸在王老呔身上,她撅了撅小红嘴,用花手帕遮住了半边脸,低垂着头,一脸凄然地哀哀唱道:

自从那一年您走后,

我们家的姑娘好像失了魂儿,

饭不爱吃那茶也懒得饮,

茶饭懒得咽不沾我的嘴唇。

唱完,小桃红把手帕向上一扔,落下的手帕正巧盖在她的脸上,她颤着身子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王老呔被小桃红逗得哈哈大笑:“我多咱教的你俺们那疙儿的乐亭大鼓?你揍是机灵,听我哼几回揍学会了!爷揍是稀罕你这没正经的一出,过来,亲亲你这个鬼精鬼灵脸粉心黑的小桃红!”

小桃红翻了翻丹凤眼,浪声浪气地说:“人家天天想夜夜盼,你还糟践人家,往后再不搭搁你了!”

王老呔嘿嘿坏笑:“你不搭搁我我搭搁你,今儿晚上不把你整得爹一声妈一声的我就不是王老呔儿!”

小桃红朝王老呔脸上“啐”了一口,娇声骂道:“管你叫王老邪得了!”

王老呔迫不及待地搂着小桃红大步朝妓院屋里走,边走边在小桃红耳边说着淫话:“待会儿给我使劲儿叫唤啊,不地我揍非压死你个小妖精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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