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了个不长的热水澡后,换了一件藕荷色的缎花织锦长衫,微湿的发丝反绾,用一支缅玉梨花钗挽住,未施粉黛的脸在浴后宛如美玉生晕,细如白瓷。
推开房门,随手取了衣架上的水红色织锦披风,踏步而行。
这是楼嬛第二次去爹的书房,第一次,她得知了自己要嫁给七王爷,就此撕开了伪装的面具,以自己的自由与幸福去换娘亲的安稳,这一次,不知又会改变些什么。
正如楼予湛所言,楼北烨的确安排了她去书房,一路上,畅通无阻,可真正站到书房门前时,楼嬛却犹豫了,她竟然不知自己该不该去敲这一扇门,静默了许久,最终还是选择了敲门。
“进来吧。”书房内传来楼北烨稳健却又带着一丝疲惫的声音,楼嬛从来没注意到,也未仔细听过,如今听来,原来,她的爹也老了。
楼嬛推开门,看到爹坐在书桌前,正专注地看账册,一眼望去,却瞧见他微白的双鬓,“爹。”
注意到楼嬛的到来,楼北烨将眼前的账册一合放到一侧,目光落在这个素容干净却依旧清丽出尘的女儿,似是透过她,在看另一张与她十分相似的面容,好一会儿,才轻咳一声,“你来了,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
“爹,娘让我向你转达,她让我多谢谢你,本来,娘让我将她的骨灰交给你,可是……”楼嬛将陆兮晴在星辰岛上最后的事一一告诉了楼北烨,在述说的过程中,她看见爹脸上的表情由原本的平静逐渐转向凄怆与悲痛。
“嬛儿,你娘这辈子为了你,付出了许多,不过,你也是她的骄傲。”楼北烨的声音悲凉而沧桑,犹似穿过晨暮的早钟声,娓娓而来,“认识你娘时,我正在外出游历,她冷艳清傲的模样就印在了我心中,我想,无论是谁见到她,都会被她吸引。我们结伴而行,一起欣赏这大千世界,那应该是我这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了,我曾不止一次向她求过亲,可都被她拒绝了,当世年少气盛,觉得被一个女子一而再再而三的折辱,心有不甘,我们就这样分道扬镳,现在想来,若是当初能够放下这点心性,一直陪着她,或许,一切都会不同了。”
“那后来呢?你们又怎么遇见的?”楼嬛听着爹的话,脑海中浮现出当时的场景,他们当年都是何等的意气风发,可以相伴走过祖国大好山河,欣赏良辰美景无数。
“本以为我们已相忘于江湖,可没想到,却还有再见面的一天,再见她时,我已成了亲,她抱着你来找我,求我能够给你们母女一个安身立命之所,那时她带着一身伤,几乎是九死一生。嬛儿,你母亲是多么一个心高气傲的女子,可她却肯为了你而放下身段,我当时很气愤,我生气哪个男人会如此薄幸负了你娘。最终,我也接受了你娘,只是,我却不能对她好,只怕会为你们母女带来更多的麻烦。”
“爹……”楼嬛瞳孔皱缩,是说不出的讶然,对于楼北烨的话满是吃惊,“我不是你的女儿?”
“嬛儿,虽然你不是我的亲生女儿,这么些年我也未对你尽过一丝父亲的责任,但在我心中,我早已把你当成我的孩子。你小时候发生的事,爹都看在眼里,几番不忍,可都被你娘给阻止了,她说要以此来培养你的心性,虽是为你好,却也苦了你了。”楼北烨站起身,走到楼嬛面前,布满细纹的手想要抱住她,却不敢。
“爹!”楼嬛扑进他的怀中,从她记事以来,她从未享受过爹爹的温暖,原来,是这么令人心安,一种无论你在哪,你变成什么样,爹都会一直守候着你的感觉。
从前,她一直不明白娘这么好,为什么爹不喜欢她,原来,是因为想要守护。现在想来,若非爹的刻意冷落,娘的一切都会被人挖出,那时,对他们母女来说,才是真正的苦难,何况,这么些年,虽然受尽欺负,但该有的爹却不曾亏待过他们,尤其是在她出嫁时,那几乎等同于楼氏半壁江山的嫁妆。
“乖女儿。”楼北烨拍了拍楼嬛的背,仿佛回到小时候他第一次抱住她,见到她玉雪可爱地对自己笑的样子,“还有一件事,请你原谅爹,没有经过你的同意就擅自将你许给了七王爷,这么些年,爹对皇族也算是有了解,正因如此,为了你们母女能够有保障,才会这么做的。”
“爹,你为我们付出太多了。”楼嬛眼中含泪,微微啜泣,她不在乎自己的亲生父亲是谁,她只知道,自己有一个疼爱她的娘,还有一个一直守护着她的爹。“爹,你永远都是我的父亲!”
“听湛儿说,你的身体不好?”楼北烨关怀问道。
“没什么,爹你放心,我被娘训练的身体可好了。”楼嬛拍拍自己的胸膛,轻松玩笑道,“对了,爹,你可知我娘有一个双胞胎妹妹?”
“兮芷?”楼北烨低喃了一句,“我倒是以前听你娘提过一次,不过后来,她就再也没说过了?怎么了,想要找她?”
楼嬛摇摇头,“不了,看以后有没有机会吧。爹,过几日长安公主会来?”
“这件事我已经知晓了,七王已经去迎接了。”楼北烨负手而立,俊朗的面容上隐有怅然,低声道,“芯儿这么多年我知她在宫里不快乐,可为了家族,她忍住了,这次她女儿回来,我也想尽量弥补。”
“我在宫里也受了姑姑许多照顾,与玥禾也相熟,也让女儿一起帮忙吧。”楼嬛现在心中有一种满足感,让她觉得,自己如今也是这个家的一份子。
“帮忙可以,不过你要注意身体。”楼北烨宠溺地嘱托道。
“女儿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