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梁景程当时也在?”萧楷生惊讶地开口。其实今天早上情报部的汇报让他基本上已经确定了,所以才会如此烦躁,余溪颜在梁景程心中的位置,外人可能看不出来,但是他们这帮常在他身边的人,不可能看不出来,所以他在这样烦躁。如果所有的一切都是余溪颜做的,那么梁景程该怎么办呢?
“是的,我记得是大少在书房的时候,余小姐给他送了牛奶……”孙伯说到这里,突然用力拍了自己的头:“你看我这个不争气的脑子,大少的吃食一向需要专人打理,也管得最严,但是因为今年余小姐来了,就……”
孙管家没有接着说下去,萧楷生却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
那杯牛奶一定有问题!
“你一大早来干什么?”身后传来梁景程不悦的声音。
“大少,出事了。”萧楷生将英国使馆发回的电报和今早情报部出的报告递给他。
梁景程疑惑地打开,脸色一下子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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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少,那个人抓到了。”陈辉敲敲门进来,看到梁景程靠在椅子上揉着太阳穴。听到他进来,便直起了身,示意他接着说。
“那个人什么也不肯说,我找人辨认过,是北边陆家祺的人,我从他身上搜到了微缩相机和……”陈辉顿了顿,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件物事放在梁景程的桌子上,“余小姐的镯子。”
他明白这个镯子对于余溪颜的重要性,那个时候他们坠海,上岸之后他机缘巧合拿回了这个镯子给了大少,大少又把它还给了余溪颜。可是如今,这镯子她竟然又给了陆家祺的人,余小姐到底是怎么想的?虽然大少从来都不说,但是他多年察言观色,大少与余小姐之间的事情,他也能明白个大概。但是这一次……
看到陈辉从口袋里拿出的东西的形状,他就知道那是她的镯子,她母亲留给她的镯子,她无比珍视的镯子。她用那个镯子换过药品救他的命,他用那个镯子向她……余溪颜,这个镯子对你来说什么都不是是吗?随随便便就给了旁人?还是你的心,果然不在这里。
“家里的仆人问得怎么样了?”
“有一个后厨的仆人看到余小姐和那个男人,那个人给了余小姐一个手帕,说了些什么,余小姐把自己的镯子褪下给了他。两个人神色都有些慌张。”
梁景程霍地一下起身,身后的椅子被碰倒,砸在地毯上发出沉重的闷声。
“开车,回公馆。”
梁景程的手放在门把手上,拧了一半,又放了下了。
余溪颜,你到底在我面前演了多久的戏?从在伦敦上船还是从我把你困在这里?你对我说的话,到底有没有一句真的?那时你的泪水,也是装的吗?
他相信了她一次,不能再傻到被骗第二次了。
他转身走到书房,对身后跟着他的阿辉吩咐:“把她抓起来,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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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过隙,忽然而已。
余溪颜是被冰冷的水泼醒的。
昨天晚上,她在睡梦中被人从床上拉起,被拖出公馆,推上了一辆车,然后就到了这里。开始的开始,她甚至大声叫着梁景程的名字,想着她遇到了危险,他就会回来救她。
他没有来,她以为他不在公馆,她以为竟然有人能闯进他的公馆里,他说不定也会有危险。她一直担心、一直担心,担心他是不是已经出了事,或者这些绑架她的人是不是要拿她来威胁他。可是当蒙着她头的黑布被揭开,她看清楚了站在她面前的人,他胸口上别着的红白徽章刺进她眼中,她开始觉得自己之前的想法有些好笑,然后又觉得自己有些蠢。他要抓她,她却还希望他来救她。
原来家祺说的是真的,她对他来说,不过是一枚棋子。只不过他对这枚棋子下了些许功夫,她便以为,那是真心了。
真可笑,不是吗?
审问?他们想要从她这里问出什么来呢?
她什么都不知道,她与他的一切,他都那样清楚,只不过是因为她在回国的船上,无意听到了他的军事机密,他便软禁了她,回国之后,他又绑架了她乘坐去美国的船。然后,她便待在他的公馆里,揣着自己可怜可笑的幻想。
又一盆冷水浇上头,她穿的还是昨天的睡衣,冷水顺着衣服流进身体里,刺骨地寒冷。
“快说,你是怎么从大少书房将情报偷出来的?”对面的人又开始重复着问这句话了。
“你不要问了。我真的没有。我不会撒谎。”她用最后的力气说出了这句话,然后就觉得天昏地暗。
梁景程走进会议室,扫视了全场已经坐满的各国驻华大使和站在在角落里的报纸记者,快步走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TodaywearegoingtotalkaboutthemattersthatPresidentLiangkidnapedtheshipbelongingtoNorthernGovernment……”
梁景程站起来,凌厉的眼神压住那些蠢蠢欲动的大使和记者,疏远但是隐藏了一丝轻松的声音响起。
“的确有一艘北边开往美国的船现在我这里,但是并不像昨日路透社所报道的“绑架”。
下面嘘声一片,梁景程顿了顿,又开了口。
“众所周知,我去年从剑桥大学毕业。回国的船上,我与一位小姐相爱了,这艘船还触礁沉没了,我与这位小姐共同经历了生死。上岸后我才知道,她是北方余家的三小姐——余溪颜。我想要娶她,可是她家里人却要将她送到美国,所以我不得不出此下策,仅仅是为了留住她。”
梁景程低垂的头突然抬起来,所有人都看清了他眼睛中的深情。站在他身侧的陈辉被梁景程的眼神惊到。他只有某一次有急事,到墓园找到大少时,看到了来不及收敛情绪的他。那时他的眼神,也是这样深情,但是深情之下,有着压抑着的痛苦。
“那条船上的其他人,都得到了优待。之所以迟迟不放那条船,是因为我想要求婚成功后,邀请他们参加我和溪颜的婚礼,给她一个惊喜。这并不是一个政治或者军事的决策,我只是爱上了一个人。”
回到军部办公室,梁景程已经疲惫至极。
他站在窗前,看着窗外的太阳一点一点落下去,知道完全消失,夜色越来越浓。他不知道自己在窗前站了多久。
萧楷生和陈辉一起走进来,萧楷生将手中的文件扔到他的办公桌上,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问题已经解决了,制裁的动议被取消,路透社手中的电报也没用了。看不出你的演技挺好的!”
梁景程没有讲话,走到桌前打开文件夹扫了一眼。
“余溪颜不是被你抓起来了吗?你真要和他结婚吗?”萧楷生不放心地问。
那个女人,他现在想想还是心有余悸。他一直以为她是单纯善良的,从来没有想过她竟然如此能够演戏。他自己神经大条惯了,看错人也是可能的,但是梁景程那种心思重的人,从来都是他阴别人,哪有别人阴他的时候?可是这种事情,偏偏余溪颜就做到了。
“她现在怎么样?”沉默好久的梁景程终于开口。
萧楷生愣了一会儿才明白,梁景程说的“她”是谁。他怎么可能知道?这两天他一直在外交部忙着和那些大使和记者周旋,余溪颜被抓还是陈辉告诉他的。这种事情,陈辉应该知道吧,他不是梁景程肚子里的蛔虫吗?他扭头挑眉看向陈辉。
“余小姐现在……在医院。”
梁景程突然从椅子上坐起来,起身到一半又觉得自己的紧张很可笑,又扶着桌子慢慢坐下来。
他的所有动作都落在陈辉眼中。
“余小姐身体弱,被泼了几次冷水就发烧了,晕了过去。手下的人就把她送到了军部医院。”
其实他们审讯,泼冷水都算不上刑讯。军部审讯室的东西,用过一遍后,哑巴都能说出话来,更何况只是一个娇生惯养的小姐。可是余溪颜毕竟不同于其他犯人,底下的人不好下手,只敢放一放狠话,泼一泼冷水,只是没想到,这样的她也受不了。
“我说梁景程,你别又被骗了。她一定是装的,女人总是爱装柔弱,装一装你就心软了。你还记不得那个时候我们以为她死了,等到她重新出现你就什么都不管了。这次她就是故技重施!”
陈辉觉得萧楷生终于精明了一次。
只是余溪颜是不是装的,他真的不确定,发烧这种事情,也能自己控制吗?今天一大早他被审讯室的电话叫到了医院,医生说她高烧不退,还在昏迷。只是他下午还要参加会议,便没有太关注,只是交待一声好生照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