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立德出事了,发生了车祸,被撞成重伤,是在我与车云茵一家人见面后的第三天下午,我接到南山医院打来的电话。那时,我刚好上完下午的课。接到电话后,我请了半天假,就打的到了南山医院。
走进南山医院的一刹那,一股浓浓的药味扑鼻而来,我赶紧捂了捂鼻子,我最怕闻药味。医院里人山人海,男女老少穿梭其间,这令我想起了武汉的各大医院。中国的医院,我想大抵都是如此,这恐怕也算是中国的奇观。南山医院的重症监护室设在住院部二楼。我按照医院给我的地址找到了203室,主治医生张医生的办公室。我走进203室时,看见两名民警正与张医生在交谈。
“您好!我是付律师的朋友石中明!”我进去后第一件事就是自报家门,为交流作好准备。
“您好!我是张医生!这是高警官和李警官负责处理这起交通事故!”张医生与我握过手后,就给我介绍。
“辛苦了!辛苦了!”我一边对两位警官说,一边与他们握手。
然后,张医生就出去了,高警官就给我说明整个事故的调查过程。他们接到报警后迅速赶到事故地点:南山中学旁,两车追尾,付立德的车在前,那辆肇事的奔驰在后。等他们赶到时,付立德已人事不省,倒在血泊中,他们从他的手机里翻出了我的电话号码,原来付立德的电话号码上,不是写的我的名字,而写的是“最铁的哥们”几个字,听到这里,我多少有些感动,同时也为付立德出事伤感。他们分析了事故原因,肇事车刹车失灵,他们赶到时司机已逃跑,有故意作案的嫌疑。听到“故意作案”四个字,付立德办过的案件在我脑海里翻滚,他的《要案笔记》里记载的案件哪一个不是付立德一手策划的昧着良心的案件。我隐隐约约地感觉到这起交通事故绝对是故意报复。我沉浸在自己的推理中,压根儿就没有听见两位警官在说什么。他们见我心不在焉,以为我是悲伤过度,他们站起来对我说:“不要太难过了,我们还要去调查!这是我们的联系方式,有事联系我们!”说完就把两张名片递给我,然后就走出去了。
他们走后不一会儿,张医生就查房回来了。
“这起事故的确很蹊巧,有很多疑点!付律师的情况现在还算稳定,不过还要继续观察!”张医生给我分析了付立德的伤势。
“我什么时候可以见见他?”我想尽快见到付立德,所以就这样问。
“恐怕要等半个月!到时候我会通知你!你先给他办入院手续,然后给他家人打个电话!要治好他不是一两个月的事情!”听他这么一说,我的心猛地一沉,伤得很重。张医生说完就走出了办公室,我知道多问于事无补,就赶紧给付立德办了入院手续。然后,联系了付立德的老婆。付立德对自己会出事仿佛有一种预感,那天晚上,他开玩笑地说:“哪天我出事了,给我老婆打电话,她是很好的一个女人!”他说完,便把他老婆的电话号码给了我。
办完这些事,已经是晚上七点半了。深圳的夜色拉开了序幕,下班的人流像江流不断,大道上的车流如织,道路两旁的街灯也闪烁着桔黄色的光:深圳开始活跃起来。
看着人车急流,看着远处的南山法院和它背后的皇宫一号,我想起了车去茵。南山医院离她的出租屋并不远,只需要走过三个红绿灯就到了。我掏出手机,找出“车云茵”三个字,却犹豫起来,佘月红杏眼圆睁不怒而威生气的样子浮现在我眼前的夜空中。盯着“车云茵”三个字,足足发了两分钟呆,想给她打电话约她出来吃顿饭,聊聊天,但最后,我不得不放下了手机,打消了这个念头。我知道佘月红会问我下午到了哪里。按照我的个性,我肯定会像倒豆子一样毫无保留地倒出来,我压根儿就没想到过要隐瞒什么。那么,后果可想而知佘月红一定不会过我。这样想着,一股冷气不由得从心底冒起来。我拦了辆的士,向益田村奔去。
八点左右,深圳下班的高峰期消解,深南大道还算畅通。每天下午五六点时,深圳也堵车,但过了这个高峰期就好多了,不像武汉一天到晚堵,并且哪儿都堵,很闹心。坐在出租车上,透过车窗,看着来来往往的车流和行人,我不由得想到了付立德的交通事故。想到了付立德的老婆明天回来深圳。想起了付立德那天晚上酒醉后与我谈的那番话。那天晚上,他告诉我来深圳的原因实属无奈,与他老婆有关。付立德在老家名声不好,沈彩霞是付立德同乡,是一个美丽善良的女子,不顾家人反对与付立德恋爱并义无反顾地嫁给了他。结婚后付立德收敛了很多,但婚后第二年,沈彩霞生下儿子后,得了一种怪病,全身皮肤松驰像老年人的皮肤,到处求医而医治无效。付立德守着这样一个年轻的皮肤松驰得像八十岁的老太婆的老婆生活了一年,心理压力很大。付立德曾想过离婚但他想到沈彩霞在家人强大压力下嫁给自己,他很感动。付立德不能离婚,只能逃离,就这样从老家逃到了深圳,渴望在深圳混个柳暗花明,没想到发生车祸,生死未卜。对付立德而言,这无疑是个不幸。然而,对已经不幸的沈彩霞而言,无疑是雪上加霜,付立德的后半生就只有靠她去打理了。坐在出租车里,看着深圳的多姿多彩的夜色,我在想人生为什么不能像深圳的夜色这样绚烂多姿,反而充满伤感。想到这儿,我倒是对从未谋面的沈彩霞充满了无限同情,我在心里祝福她,希望她明天来后,能够再次承受飞来横祸。
出租车在深南大道上时快时慢地前行,我的脑子围绕着付立德飞快地思考着。大约一个小时后,我到了益田村。此时,深圳的夜更黑,益田村的路灯散发着淡黄的光;厨房里飘出了令人心醉的菜香;游乐场里传来了孩子们的欢笑声,生活如此甘美,有时又令人肝肠寸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