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巳只听见风声呼啸而过,连四下的景色都看得不甚清楚。
银刀如飞的奔驰间,太阳从眼前升到头顶又落于身后。
冬巳有些慌张,她不知道这是到哪儿了。
可是她不敢停下来。
想到凉葵,她有些怕。
怕他追上,也怕他追不上,她是真的想回头看看。
俊冷的脸,明亮的目光,修长的身姿……
明明是决意走了,还在这里犹疑,还在这里不舍,冬巳拼命摇头,不要再想,不许再想。
从此以后,既然不能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天涯。
若是留恋,腹中宝贝与颈上银环已经足够,那一场华美又难熬的再次相逢,纠错缠绕入心的,就罢了,就忘了吧。
细白的手捏紧缰绳,关节泛起了青红的颜色,冬巳狠狠咬了咬牙,没有回头。
天黑之前,终于是到了一处驿站。
荒野之中,甚是偏僻。
冬巳勒了缰绳,翻身下马。
看来这驿站还真是简陋。
冬巳暗想,牵了银刀,轻拉起锈迹斑斑的铁环,叩响了斑驳木门。
“来了。”苍老的声音由远而近。
门开,一位白发老者负手而立。
“老人家……”“换马还是住店?”未等冬巳话音落下,老人已然问出,声音洪亮,中气十足。
“我想,喂喂马,再吃些东西……”冬巳的目光越过老人佝偻的肩头,落在院中听着的几架精致气派的马车上。
“住么?”老人问。
“不住。”冬巳摇摇头。
“现在的姑娘家,胆子还真是大……”老人说着,接过冬巳手中的缰绳,把银刀牵了进来。
冬巳也跟着走了进来。
这驿站外面看去破败,里面还是很大,马厩屋舍一应俱全。
“那边是休息的地方。”老人说着,伸出右手一指。
“谢谢老人家。”冬巳说着,忙掏出碎银子塞在老人手上。
老人看看,没有说话,自顾自牵着马走了。
冬巳正欲转身,突然身后传来了女子柔软的声音。
“老人家,我的马匹可是喂饱了?”
冬巳只觉耳熟,却想不起何时听过,转身,正对上了那女子也在看着她。
一身绫罗绸缎,面容端庄和蔼,双眸倔强淡定。
“雨薇姐!”
“冬巳!”
二人异口同声。
下一秒,已是拥在一起。
“这位小姐,那位小姐……”老人叫了两声见无人应答,摆摆手,牵马入了马棚。
“我收到你的信,知道你有意逃出魔宫,特地带了些人马到这里迎你,我也是向人打听的,这个驿站是从夜辰到昭日的必由之路,我今日刚到,本以为你还要有些天呢,没想到你这么快。”雨薇执了冬巳的手,满脸欢喜的神色。
“我都不知道自己走到哪里了,真没想到,还能在和荒郊野外遇见你,雨薇姐,你对我真好。”冬巳轻轻浅浅的朝雨薇笑了一下。
“这几年不见,我们冬巳真是出落得越发的美了,”雨薇上下打量着冬巳,啧啧的称赞,“只是人清瘦了些,是不是夜辰那魔王欺负你了?”
提到凉葵,冬巳心中郁结,不愿开口,只是默默的摇了摇头。
看冬巳如此,雨薇忙转了话题:“等你到我那儿,我给你好好补补。”
“雨薇姐,我……”冬巳看看雨薇,欲言又止。
“怎么?”雨薇轻轻问。
“雨薇姐我不想一直都赖在你那里。”冬巳低头,小声说。
“哪里是赖,你我是共患难的姐妹,有什么赖不赖的,我有便是你有,我的就是你的,”雨薇蹙了眉头看着冬巳,“那你一个人,还有着身子,要如何才好,已经有别的打算了么?”
“我识得一位昭日的公子,人品端正,风度翩翩,曾经对我说过,若我有什么难处可以去找他,我想,来日把宝宝生出来,就托付与他。”冬巳缓缓的说。
“那你呢,你也要……”
“我自有自己的去处,”冬巳抬头,看见雨薇中美的样子,忙扯了个笑容,“雨薇姐,信上说你开了家绣坊,分开了这些年都不知道你怎么样了,说给我听听吧。”
雨薇看着冬巳勉强扯出的笑容,心头竟是暗暗疼了起来。
雪白的信鸽扑棱棱飞入窗子,还未落稳,就被秋歌一把捉住,扯下脚环上的信。
一旁卜卦的钟离舍看见此景,缓缓起身。
“陛下,如何?”钟离舍静静的问。
“不出本王所料,一切顺利。”秋歌看过信,搓成一团,扔进了暖炉里。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钟离舍淡淡道。
“还早,”秋歌广袖一扬,露出一断清俊皓白的手腕,却是掩不住的得意之色,“那边的玉梨宫,可是依着样子改好了?”
“回禀陛下,已经按照你的吩咐全都布置好了。”钟离舍俯身行礼。
“那,准备动身吧。”秋歌说着,一扬手,一直躲在袖中的白鸽展翅而出。
看着鱼贯而出的魔医们一筹莫展的表情,雪泽不待召见就径自走进了伏神殿。
凉葵静静的靠在王座上,一双凝神鹰眸微合,似睡非睡。
雪泽俯身,单膝跪了下来。
“免了。”凉葵淡淡的说,抬眼看去,目光落在他身后不知什么地方。
“请主上降罪属下,属下……”
雪泽话刚出口,凉葵就摇手示意他不要继续说下去。
“只要不是她,谁下的毒,都无所谓了。”凉葵的声音在大殿里安静得出奇。
“属下听闻,此毒的解药只有泷涎宫中才能找到。”
“罢了,一时间还不需要,”凉葵又是摇了摇手,“先去寻她吧。”
“主上一定要找她?”雪泽蹙眉,心头微痛。
“明日天亮出发,你去准备一下。”凉葵声音清冽,缓缓起身。
雪泽跪在地上没有应声也没有动。
“去吧,她总也是天女,可以助我得了天下的,于夜辰,无论如何也该寻她回来。”凉葵冷冷说,目光终于落在雪泽身后一片斑驳的光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