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醉师叫王明，平时最是好脾气了，这时候气呼呼的说，“没遇到过这样的家属，根本不讲道理。”
手术室里本就凝重的气氛变得更加紧张压抑，顾小曼愤愤不平，抑制不住自己急躁的心情，“我去跟他说，现在是抢时间。”
“等等，”王主任冷清的声音响起，问顾小曼，“产前检查病人身体状态怎么样？”
要是病人平时就有严重的心脏病糖尿病什么的死亡的风险更大，王主任这么一问，顾小曼才想起来，赵小花来的时候太急，光顾着给她接受，基本的体格检查都没有做，这是大忌。
顾小曼心里咯噔一下，却是不能隐瞒自己的疏忽，嗫嚅着回答，“主任，是我大意了，产妇来的时候孩子头都露在外边了，我一着急直接推上了产床，对了，她自己好像说人民医院那边让她剖腹产来着，还没等说原因就大出血了。”
王主任锐利的目光盯着，顾小曼说着自己心虚，隐隐觉得事情不对劲，可又说不出来，“总之咱们尽力救人就是了，抱住大人孩子的性命。”
王主任似乎轻轻叹口气，“小曼你要知道，这人心难测，再着急也不能忘了自己的安危，这个病人只怕是没那么简单，现在我们是骑虎难下，不做病人肯定没命，做手术也不一定，万一她的家属不讲理，后果难以预料。”
工作中天天吆喝着注意医疗安全，顾小曼自然是明白王主任的潜台词，现在流行告医院，这个病人因为时间紧迫，自己准备工作做得少，肯定会被人钻了空子，忙活的时候顾不上想，王主任一说，自己也觉得好险。
可是，赵小花还在床上躺着，任由她这么等死心里实在过意不去，顾小曼很快便拿定了主意，“主任，不管他老公怎么闹腾，我们还是得救人啊。”
“话是这么说没错，”王主任看看赵小花的脸色更白了，“小曼，手术失败要负责任的，你会是第一责任人，你考虑清楚了？”
顾小曼冲口而出，“主任，我知道您是好心，可是我干了医生这一行，就要把病人的安危当做最重要的事，只想着逃避责任不管赵小花，那我跟杀人犯有区别吗？”
一心救人的顾小曼胸口起伏着，目光没有丝毫的犹豫，王主任微微动容，后面的话终究没有出口，点头同意，“好吧，手术开始，同时继续跟他家属解释，务必让他家人理解，我们都是为了帮病人保住一条命。”
有人出去接着跟病人老公谈去了，手术开始有条不紊的进行，腹腔打开，不出所料，肚子里全是血，只好把子宫切掉，缝合，顾小曼暗自祈祷着一切顺利，一定要让刚出生的孩子有自己亲妈。
看上去还好，开始缝合皮肤，正常情况下，病人血压应该回升，护士摸摸赵小花的手仍然冰凉。
怎么回事？顾小曼揪着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轻轻唤，“赵小花，醒醒。”
赵小花没有任何回应，顾小曼停下手中的动作，王主任也皱起了眉头思索，只见赵小花血压在70附近打转，心率反而变快了，呼吸也越来越急促。
猛然，王主任明白了，“坏了，病人这是合并心脏功能衰竭，快抢救。”
伴随着王主任的话语，赵小花双手有了反应，奋力抬起撕扯着自己胸口，好像是憋闷的难受血压唰的掉到40，心率也一下子慢下来，50，40，越来越弱。
护士紧张的用药，顾小曼手做着心脏按压，眼睛盯着心电监护，眼睁睁看着赵小花的心跳变成一条直线，慢慢的大脑一片空白，觉得好像有一团火堵在了自己嗓子眼，只有自己不停的努力才能平息。
王主任见顾小曼像掉了魂似的，急忙把顾小曼扯到旁边，继续抢救，电击除颤，气管插管，药物剂量加到最大，抢救大约一小时后，王主任吩咐护士，“没有希望了，撤掉仪器，通知病人家属吧。”
顾小曼浑身似乎散了架，不甘心的抚摸着赵小花的脸庞，“主任，是我害了她吗？是不是换成别的大夫值班就不会死人了？在产床上，还跟我聊天来着，一个活生生的人在我手里没了。”
王主任摘下口罩，擦着脸上的汗水，“小曼，你给我起来，医生不是万能的，干时间长了什么病人都能遇到，别光顾着难过，先想想怎么跟家属交代。”
王主任转头问麻醉师，“对了，他老公签字了吗？”
王明哭丧着脸回答，“她老公一看就是难缠的主儿，我跟护士小薛苦口婆心说了半天，总算是签了，还是话很难听，保不住大人孩子的病，那就是一张废纸，别想着推卸责任，肯定是麻烦事。”
刹那间，手术室里静悄悄的，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愿意去触这个霉头，顾小曼紧咬下唇，按捺着慌乱的心情，“主任，还是我去吧，这个病人是我一手处理的，出了事自然是应该我去解释，再说，我医术不精，确实应该去跟人家道歉。”
说着，顾小曼换下自己手术室里的无菌服，手放在门把手深吸一口气，自己念叨着，要有诚意，自己是尽力了。
“慢着，”是王主任恼怒的声音，“小曼你这孩子，急什么，你以为病人跟你想法一样啊，你尽力了人家就会理解医生的不容易，你尽力了家属就会放过你，你真傻。”
说的顾小曼站定了问，“那怎么办呢，我不能逃避啊，我心里好内疚。”
王主任快步走过来，拦在顾小曼身前，眼中闪过几分焦灼，“你现在千万不能露面，失去理智的家属太可怕了，万一动起手来会吃亏的，我去应付，你找个地方躲起来，总之不能让她老公看到你。”
顾小曼吃了一惊，“主任，病人是我看的，我躲着不行，再说了也没那么严重吧，您这么大年龄了，替我去多不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