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是虎穴，山下有隐忍含泪的狼崽。
山上是九死一生，上山人眼中挂着复杂，嘴角挂着桀骜。
“八……”慵懒的声音划破天际，化成一股强劲的狂风将白道人的袍袖吹的猎猎。
“哼。”白道人一声冷哼，眼底却露出比这狂风更割人的笑意。于是嘴角也舒展开来，像是一个嗜战的疯魔，大笑出来。
白道人再踏一步，脚下白莲突生，整个人瞬间从上山的长阶上消失不见。
下一秒，天上奔下一颗携火而坠的流星。
天蚕第九声刚刚响起，流星便要坠落在他面前。众人看着携火而来的白道人忽的一惊，这白道人不仅没跑，竟然准备和他们玉石俱焚不成？
“来战！”白道人一声咆哮，七白剑直直刺向这囚虎峰上众人。
这一剑没有任何花哨，没有繁复的剑技，也不包含什么剑道真理，却携着毁天灭地之势，仿佛要将这山焚，仿佛要将这河断，连苍穹都要刺出一个窟窿，这孤零零的一剑，白道人浑身缠绕在火光里宛若神魔。
众长老心生焦虑，纷纷唤出自己的本命道剑，欲要与这白道人拼上一拼，他就算如何勇猛，也架不住这么多长老的群起而攻。只是众长老虽然愤慨，却一个未上。
因为面前有一只手往后摆了摆，暗示着众人不要轻举妄动，天蚕的眼神中充满戏谑，望着势无可挡的流星，像是在看着一颗微不足道的火星，自己随手可以拍灭。
李常心只能在一旁苦苦祈祷，希望这传说中的天蚕长老真有惊天的实力，但是又担心天蚕的实力太强，以后不好控制，最好就是能拼个你死我活，千年不能还原，自己才能坐稳这灵秀老大的位置。
如果赤道子知道身边李常心的想法的话，不知会作何感想。毕竟，连李常心的名字都是赤道子亲自为他所起。
一息的时间有多长？
至少，在这颗流星下的人都出现了错觉，这一息来的太慢，而剑又来的太快。
灵秀的林海像是遭遇了百年罕见的狂风，纷纷伏下了身子，距离流星更近的地面，树木被连根拔起，向一旁撞去。这一切都不到一息的时间。
而灵秀中看到这流星的弟子也无一不肝胆俱裂，仓皇逃窜，倒是也还有例外。
荒崖的半山腰上，盘膝坐着一个蓬头垢面的男子，他身上的衣裳早已被这日夜的山间罡风吹的破碎不堪，剩下几缕挂着的布条。风一吹呼啦啦的鼓动。而自己的身边到处都是苍鹰毒蛇的尸体，都已经被挖肝掏肺，死相凄惨。
狂压下来的风没有将周康挪动一丝位置，他缓缓睁开双眼，看着那颗落下的流星，还有流星中执剑的白发老者，眼神中有一丝波动，但也转瞬即逝，又微微闭上了双眼，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
百草峰上，文柔坐在小夕的对面听着小夕背诵药经。紫雷滚落的时候，她没有动，长老出世的时候，她没有动，而此时，他站起身来，眉头都要拧到了一起。
“婆婆，发生什么事情了？”小夕也停下背诵的声音，问道。
“白道，你个老鬼……”文柔没有回答小夕，而是自言自语道。清风推开了门，文柔掠出身去。
“婆婆！”小夕大喊道，文柔却已不见踪影。
这一息，时间有多长？
流星摔落，天地都为之失了色！
“咣！！！”没有人知道应该用一个怎样的声音去形容这撞击的声响。不论是灵秀弟子，还是跪在灵秀山下的胡风，都齐齐向后翻了个跟头，耳朵嗡嗡作响，头痛欲裂。逼的岸只能带着胡风开始亡命的逃窜，离开这处将要天翻地覆之地。
更不要说这撞击的中心，白道人和天蚕。囚虎峰的牢房直接被掀飞，本就飞沙走石的峰顶竟然直接塌陷了进去，连山都似乎矮了一截。
其他长老纷纷向旁边躲去，心中想着换做自己就算接住这逆天的一击，也必定非死即伤。白道人，果然强大。而在飞沙的尘嚣中，他们同样也看到了沙尘中一动未动的身影。
“十”
令所有人都窒息的声音覆压传出。尘嚣被一扫而空，天蚕举着一柄弯刀形状的古怪黑剑挡住了白道人的七白剑。
那是他的道剑，噬天！
七白剑抵着噬天的剑身，像是要突进黑暗的白马，却被挡掉了去路。白道人身体悬空，至上向下，天蚕单手举剑，至下向上。一个是离经叛道的老头，一个是冥顽不灵的年轻模样，一道笔直的纯白，一道弯曲的漆黑，这不和谐的画面却让所有人都震惊，这和他们相比，自己又怎么能是一个档次。
天蚕嘴角勾着冷笑，看着吊在半空的白道人冷冷道：“也许还童境下你是第一人，但是今天，你，就要死了！”
白道人的嘴角也勾着冷笑，似乎比天蚕手里那一轮漆黑的噬天还冷，那笑容已经透出森白：“就凭你？你似乎也太高看自己了！”
话不投机半句多，更何况本就是生死的冤家。
天蚕没有从白道人的话里得到任何满足，即使死到临头，也倔强如驴甚至比驴还倔的白道人已经点燃了他的怒火，他的道剑向上一递，仿佛无尽的黑暗要冲上天去吞噬一切。
白道人侧过身去，倒转下来，与天蚕对上剑来，一道白练以一个刁钻的角度，斜切进去，冷月弯刀也如一轮漆黑惨月跌撞而来。
“碰！”一次碰击便是天崩。
“碰！”一次碰击便是地裂。
剑气像是柔软到无缝不入的绸缎，却偏偏带着无上锋利的利刃。剑气所至，绝不留下一处完整。地上到处都是一条条被撕裂的口子，空气中都隐隐被这狂乱剑气撕碎的空间裂缝。众人虽没有身处站斗的中心，但也不得不拿出自己的道剑左右抵挡。
山似乎要被切开，连此时的天蚕都惊异着这能和自己拼的不相上下的白道人竟然有着如此强大的战力。
白道人头上的汗越来越密，但是他嘴角的笑却更浓，他有多久没有这么酣畅淋漓的战斗，他有多久没有这么肆意疯狂，然而他的眼瞳一缩，笑脸冷了下来。
“白道！”远处一道急切的声音传来，正是文柔提剑而来。
“滚！”白道一声暴喝，又一条白练抽向天蚕。
文柔突然顿下身来，满是皱纹的眼角刹那决堤。不知是什么滋味。
“白道。”文柔低声啜泣，看着面前气势滔天厮杀的两人，她的身体微微颤抖，而她不知道面前那本来须发尽白道骨仙风现在却宛若疯魔的白道人，心也在颤抖。
不能交汇的两颗心，是不是就会彼此错过，如果这是生死的诀别，我们还会有以后吗？如果现在连我都不站在你身旁，谁又会陪着你那。
文柔颤颤巍巍的向前迈出了一步，白道，我愿陪你一生。这话是文柔心中所说，但从文柔那刺向天蚕的剑中，白道人却似乎听到。
这一剑，便是和灵秀割袍的一剑，这一剑便是愿陪自己生死的一剑，这一剑的力量很弱，但是诉说很多，黑色的冷月不懂，而寒山的白莲却无力拦住这一剑。
白道人明白，这场战斗自己没有一点希望，又怎么能让这个深爱着自己的女子来送死，他想的，她却不懂，于是连护派长老都不是的她刺出了这一剑，那是一支干净的剑，剑上的一朵白莲却让引起人无数的遐想。那是他们的新婚夜，白道亲手为他镀在剑上。
从此以后，她的剑便改名叫做白莲，直到现在，也没有再改。
天蚕看着持剑而来的文柔，嘴角消失的戏谑又挑了出来，看来自己又可以多些乐趣。
噬天一记重击撞开七白剑，直接接上了白莲的刃。只是，那白莲剑上传来的力道对于天蚕来说，可真的就如蚍蜉撼树一般。
天蚕将噬天挥压而下，生生在文柔身上剖出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彭！”剑上的余力将文柔直接砸落在山石之上，连石头都碎成粉末。
“文柔！”见此状况，白道人心神俱裂，从空中狂追下来。
只是没想到那天蚕看此机会，背后补刀，白道人的后背也瞬间被划开口子。
那是可以切山的利刃，而白道人却什么也顾不上，急忙来到气喘游丝的文柔身边。
“坚强点，有没有带疗伤药，你不会有事的！”白道人抓着文柔的手，声音有些颤抖。
文柔艰难的睁开眼睛，那是一双很美的眼睛，即使他的面容很老，那双眼睛中的东西却并不老，那是最纯真的欢喜。
“你，你，原谅……我，了……吗？”文柔的嘴在向外翻着血沫，声音在嗓子中呜咽着难以辨认，但白道人听得懂，无数年的朝夕相处，即使不说话，白道人也什么都懂。
“如果你死了，我绝对不会原谅你的。”白道人终于坚持不住，一串眼泪奔流下来，滴在文柔苍老的脸上。
而那一刻，文柔却笑了，嘴咧开的弧度很好看，眉眼也是那般动情，她看着他，像是一个新婚的娘子看着自己深爱的郎君。慢慢闭上了眼睛。
雪莲剑悄然断裂，只剩下一朵孤独的莲花还在剑身上开着，有些格外的凄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