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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3章

鸳鸯摇头道:“这会儿你很该留在这里别乱动,一会儿有消息我让嬷嬷来告诉你。”说着一径去了。心下则想着:府里许久没好诗了,难道今儿夜里出太阳了?

夜里肯定不会出太阳,做梦除外。

但有人就是爱做梦,梦里总有艳阳高照,倒是想得开。

上文说到,鸳鸯正和黛玉说着话,见琥珀红着眼圈去找她,说忠顺亲王要到府里宣旨。但人还没到,贾政心有所感,顿感凄凉;琥珀也有些着急起来;可邢夫人和王夫人很高兴,想来必定是又有什么喜事儿,还是忠顺亲王亲自来宣的旨,多大的体面!

这话还得从头说起。且说当下探春从贾母那里回去,回过王夫人,只说贾母已经睡下,又服侍王夫人睡下,才回自己屋里去,坐着想事儿。

隔壁贾政才回来,到赵氏屋里看过贾环,如今已经大好了。贾政很是高兴,忽而想起探春都没去看贾环一下,神情便有些落寞起来。虽然赵氏之前怎么说探春,他总也不在意,毕竟这种嫡庶之争,时而有之,便是亲女,也有些两难。但眼下贾环从病到好,主子们就只有李纨和黛玉专程去看过两回,还给送药;凤姐儿顺道去看过一两次,别的就说不得了。

子不教父之过,如今出了这样的女儿,贾政又该作何感想?还没想好,是该将女儿训斥一番,还是声泪俱下劝说一回,就听得林之孝来回话,说宫里来了个太监。贾政吃了一惊,忙命将他带进来,那太监是个新提拔的,跟府里并不认得,当下也不见礼,也不吃茶,只打着官腔正式传话:“政老爷无需客气。才刚皇上口谕,让我先来知会一声,一会儿有忠顺亲王来宣旨,让政老爷请府中上下准备接王爷大驾,一同听旨。”

贾政吃了一惊,忙问道:“有什么要紧事儿,还得劳烦王爷来宣旨?还是这夜里?”心里早被太监放进去十五个水桶打水,七上八下。别说夜里王爷来宣旨,更要紧的是府里和忠顺王府素无往来,除过偶尔的面子上应承,寻常是沾不着他们边儿的。这等事情皇上必定知道,这会儿为何巴巴的着他来宣旨?

那太监道:“一会儿接了圣旨不就知道了?”

贾政无法,只得让人好生带太监下去吃茶,又让人去请贾赦贾珍,想想又让人赶紧去看着贾母。看这架势,必定不是什么好事儿,老人家原本便病重,若是再一受惊吓,只怕有性命之忧,因此便让王夫人和赵氏都过去服侍贾母。那里贾赦听说,想着必定是有好事儿,或者府里只听过好事儿,因此这回也一定如此。一边儿让嫣红服侍他更衣,一边儿让邢夫人也过来,不论何等样好事儿,总是要回明贾母的,等贾母吩咐如何庆贺,邢夫人也好准备。

当下贾母屋里众人先得了消息,那传话的说的也焦急,琥珀当下受了惊,便忙去找鸳鸯,出门遇见邢夫人王夫人喜气洋洋的,也没心思。这里王夫人也没在意,心下只想着没准儿是那幅画起了作用,果真是佛光普照,这么快就有好事儿来了。但忠顺亲王亲自来宣旨,又这么着急,会是多大的好事儿呢?难道是迎谁入宫承继大统?不可能的嘛!

人到了这时候,好的只管往好处想,怎么着都是好的;而那忧戚的就只管往坏处想,哪一点想起来都不好。贾政当下吩咐完,又赶紧让人去找贾琏,准备接驾,又赶忙让小厮服侍他更衣,全套朝服,丝毫不敢懈怠。脑子里则不停的猜测,可怎么都不敢往最坏的事儿上多想,或者是不愿意,实在不愿意。如此只等贾赦贾珍贾蓉都来了,他才更衣毕。

众人也不敢怠慢,忙到宁荣街口去等候接驾。才站好班,忠顺亲王的大驾已经排到,后面还跟着锦衣卫的赵堂官,以及几位司官。忠顺亲王答过礼,贾府众人忙将忠顺王大驾接入荣国府。谁知忠顺亲王后面竟带着无数锦衣卫,随后跟进来,立刻把守前后左右等各门,本宅上下人等,一步不能乱走。贾府众人唬了一大跳,贾赦贾珍也不敢想“好诗”了;贾政则心下了然,老眼昏花,一步不稳,差点儿摔倒在内仪门台矶上。

贾珍和贾琏忙上前扶住他,随后进了荣禧堂,重又行过礼。贾政一跪不起,贾琏也已经猜到几分,刚才听到贾政传话时还正和凤姐儿说这些事情,这会儿见贾政如此,便一心留意着他。如今事已至此,唯有保的各人性命,方是要紧。

忠顺亲王四处打量一番,知道这荣禧堂的牌匾乃太祖皇帝御赐,也不敢亵渎。室内另有一副对联,乃是乌木联牌,镶着錾银的字迹,道是:“座上珠玑昭日月,堂前黼黻焕烟霞。”下面一行小字,道是:“同乡世教弟勋袭东安郡王穆莳拜手书”。大紫檀雕螭案上,设着三尺来高青绿古铜鼎,悬着待漏随朝墨龙大画,一边是金蜼彝,一边是玻璃盒。心下忍不住暗赞道:好气派的阵势,那铜鼎他府里也没有;却又冷笑一声,只怕自今往后是摆不成了。

只等众人都行过大礼,呆若木鸡的垂立一旁听命;低头瞧见贾政竟跪倒不起,忠顺亲王只装不知,款款说道:“小王奉旨带领锦衣府赵实来查看贾府。”贾赦等听见,忙得瑟的摆伏在地,虽则才入夏,身上却如着火一般,一会儿又犹如置身冰窟,暴凉暴热,煎熬无比。忠顺亲王站在上头道:“有圣旨:‘贾府意图谋反,辜负朕恩,有忝祖德,着革去世职,立即查抄,钦此。’”宣完旨打量着地下跪着众人,又看看赵堂官。

赵堂官得了旨意,又垂涎贾府财物众多,早都等着这一刻了,这会儿忙喝令道:“拿下贾赦贾政贾珍贾琏贾蓉等,其余皆看守。”

贾赦忙分辩到:“回王爷,冤枉啊!敝府向来忠君体国,如何敢谋反?想是弄错了。”

这一说贾府上下都有些回过神来,纵使贾府如何奢靡无度,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也不敢做谋反这等事情,连想大概都不敢想。贾政忽然想起来,别是大皇帝借着当年老义忠亲王的事儿来做文章,那贾府便是有口也难辩。素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而且莫须有的罪名,总是可以找到的,更何况贾府上下未必洁身自好之辈,这会儿说什么又有何用?

贾珍也忙申辩道:“王爷明察,敝府便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谋反。而且贵妃娘娘服侍宫中,敝府受尽天恩,哪里会做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

忠顺亲王冷笑道:“不敢?!世上哪里有你们不敢的事儿?!小王也不知道敢不敢,总得搜一搜查一查,才知道是不是。你们还是留到大理寺去申辩吧。”

贾赦磕头求道:“求王爷开恩,敝府向来克己奉公,还求王爷和皇上求情,或者容余荫生辈见见皇上。皇上圣明,自然能分辨清楚的。”

忠顺亲王叹不阴不阳的喝道:“老赵,你办差也办糊涂了,还是惦记着家里的酒啊?什么时候也能容得犯官在此啰里啰唆,妨碍公干?这里是荣禧堂,小王是奉旨查抄;不是大理寺大堂,负责问案的。”说完气的坐在楠木交椅内,端着茶悠悠的吃着,理都不理。

赵堂官官卑职小,偏是个美差,哪里敢得罪忠顺亲王,也舍不得。见忠顺亲王发怒,忙喝道:“赶紧带走,押解到部,严加看管。若是再混闹,先打一顿,看还闹不闹了?”

那些番役素来最是嫉恶如仇的,虽说押解犯人不能得着抄家的好处,但赵堂官事后都会给他们补一份,因此做起事情来都格外卖力,二话不说将贾赦等带走了。稍有违抗,便是一顿痛打,又都是年轻力壮常做此事的,贾赦等如何招架的住?

那里五个有职的带走后,余下的就好办了。耳边也清净了许多,忠顺亲王命人将贾环、贾蔷、贾芝、贾芸、贾萍、贾兰等都看守起来。有司官数了数,问道:“贾宝玉怎么不在?”

贾环忙跪地回道:“回王爷,二哥哥近来身体不适,一直在园中修养。不论府里有何事情,与他总不相干的,还请王爷老爷开恩。”

贾府众人都吃了一惊,没想到他能说出这话来,哪里知道这是赵氏好歹教他的。一来在外人跟前要显得兄弟和睦,二来宝玉如今已经造了报应,连个正常人都不如,贾环既然得了贾政的疼爱,大可不必再去争。只是不曾想这一句话,日后又生出许多事儿来,则是后话。

忠顺亲王冷笑道:“他病的倒是时候,不是听说他如宝如玉吗?有什么要紧的病连圣旨都能不出来接?老赵,去将他带来!你若是再这么会办事,小王回宫交旨时也向皇上保荐一下,提拔提拔你,如何?”想起当年宝玉和琪官相好一事,忠顺亲王就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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