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落星黯的时刻,在翠剑宗西角某一处最不显眼的地方,那里有一间小茅屋正烛光曳影,时常有“哗哗”微弱的翻书声传出。
多年来,余夕从未如今晚这般欣喜若狂,精神饱挺的读着书。
也许,那一颗埋藏在少年胸膛里,许久被世俗炎凉所封闭的炙热心田,此时正要悄悄地撕开外层冰冷的包藏,慢慢地绽放出属于它的光泽。
“修炼神魂,必须观想,以身、心、念、意结合道义法门,便能逐日壮大神魂,已达魂魄不灭之境。”
余夕不愧是读多了书的少年,一目便能十行,一句话中便能寻出百般道理蕴意,只不过这么一夜之间,他就将整一本《知命观》从头到尾,疏而不漏的看完。
更为难得的是,余夕在读书的时候,总能借以之前所读过的任意书籍,做到举一反三,将书本中的意思进行了略多次的变通,达到“读一诗能通达文理,读一卷能博览天下”的效果。
通篇《知命观》读下来,余夕大致能明了修炼神魂的第一步:心静。
若说肉体、真气是修士之本,那神魂精魄,就是修士根源所在。
因而,余夕能否将神魂先行修炼,对以后能否踏入修仙门槛,都是至关重要。
但他却要由此先领悟心静。
“佛门的僧侣吃斋念佛,除了心诚则灵之外,他们的念头,都存着佛祖、菩萨,但却很难领悟佛文真谛。《道卷初章》里面就曾经这样讽刺过和尚只会念佛,却不知佛祖安在,可见,想要做到心诚则灵,除了心有佛祖之外,还需要知道佛祖存在的根本。”
其实这就好比有人背书却不懂书中意思,因而难以背诵,而有人背书先知文中意思,两者相较,谁胜谁弱,可见一斑。
余夕认为,佛僧能一日念佛,并非心静原因,而是他们心中幻想佛祖,六神聚在一个“佛祖”身上,才能整天整夜坐在蒲团上敲木鱼颂佛语。
“既然念佛并不是真正做到心静,那就是他们心有所想,而我只要心无所想,定能做到心静!”
想通了这一点,余夕立刻走到了柴房的窗棂前,伸手将这窗棂推上,让得外面的一切情景,都映入自己的眼帘里。
此刻的他,并非全神贯注注意着外面的动向,而是慢条斯理,四处张望那些花草杂树。
月影绰绰,草曳花骈,虫息鸟寝,万籁俱寂,一切的一切,仿佛由心而生,又似乎亘古留长拄立在那里一样。
余夕的心,宁静如斯,好似走神又好似一直在凝神。
等到了黎明之前,他突然“咯”地回神过来,这才发现,自己方才的心静如止水,连脑海中所幻想什么,都不清楚。
他就是连外面的一切动向,都忘得一干二净,很显然的,他之前的情况,便是达到了心静的地步。
“心静下来,我连之前见过的事情,幻想的东西都给忘得干干净净,接下来就可以试着用心去和自身的精神交流,让精神来控制我的心情。”
修炼神魂中的心静,除了自身的心静之外,还必须要让修炼者能快速控制自己的心情,达到“心中有我、我便是我”的自我控制境界。
精神和心灵的结合,令得余夕一整夜下来,不仅没有任何的疲劳乏溃,更是越来越精气焕发,仿佛全身有用不完的力气一样。
到了晨曦普照,大地一片生机盎然的时候,余夕的精神与心灵交流,才算得上有了一个层次的突破。
“呼……”
收拾好了桌案上的一切书籍,余夕心头一动,只觉得自己全身的伤势,好像并没有昨夜那么的痛苦,手上那破了皮的伤口,竟然悄无声息地结成了乌黑的疤痕。
他站起身来,活动了自己的全身,一股莫名其妙的力量,在他的手腕、腿脚上流淌。
“咦?我的伤,好像好了许多!”
惊奇发现这一切的余夕,想起了昨晚被王浩毫不留情的拳头砸到的那一幕,那不由涌来的一腔义愤填膺,马上冲溃了心田里的那丝愉悦。
“不过王浩是修仙之人,又有炼气入体中练肉境界的修为,手底的一帮狼狈师兄弟众多,我要是这么去找他算账,恐怕人未到他门口,就被那帮人给收拾了!”
想通了这里,余夕那愤愤不平的心情,一下子似乎被冰雪浇盖,顿时是冰消雪霁。
“只是今日|我的情况比昨晚好了许多,若是被他知道,恐怕也不会是一件好事,倒不如……”
余夕瞥见窗外阳光探出,这时已经是清晨之后的辰时,一天最繁忙的时刻,便要来临了。
“好像烧火用的柴木,已经不多了。既然是这样的话,那我倒可以借着砍柴的名义,躲避这帮入门弟子的刁难!”
往日里余夕被这些入门弟子刁难的难以承受,曾几次多么想找些事情能够离开这里,这一下有了暂时逃避的理由,他的心里怎么会不欢喜?
“正好我也可以去试试修炼《知命观》后的效果怎样!”
余夕说做就做,将房里一切事务打理好之后,便将砍伐用的巨斧、竹筐带在身上,朝着翠剑山下的那一片被世人称为“伐林”的地方。
伐林在翠剑山一带,算是地广辽阔、物肥资沃的森林,此地时常有猛兽出没,更偶尔间山林青雾腾夭,形状诡谲,继而便能听见似有婴儿哭泣、鸟兽扇翅的凄凉声。
余夕在这几年里,经常见到一些怪异的事情,例如硕壮的荣杨树上带有乌墨色未干的血液,林荫疏密排序错落并无规律,甚至晚间青雾弥漫之时,能在迷雾中见到一两道碧幽绿如灯笼的光束,明灭闪烁。
但尽管这样诡异的森林,却不乏有丰富的木薪材料、野鸟山鸡等凡人所需要的物资。
余夕也正是由于这样的原因,才会多年里穿行在这样奇谲的森林中,并没有因为那些怪异的景象而有所心悸而茫然无措。
……
一连几天下来,余夕所砍伐的柴木也差不多够整个月的烧火了。而奇怪的是,自从那晚王浩轰击他一拳之后,便也无声无息,没有听到多少声响,也没有来找余夕的麻烦。
今日是余夕这个月最后一天来砍柴,当他来到森林,刚从林头走进的时候,便见到了一道高大健挺的影子,从茂密的青杨中闪过,行动之间犹如豺狼野豹般矫健敏捷。
“伐林百丈需慎入,老树成精兽化魅!”
见那道身影的样子并非正常人走动的大方,余夕当即竖目凝神,可丝毫不敢大意。
读过关于不少妖魔鬼怪、魑魅魉魍的古书,余夕托景入脑海中,便闪过了这一系列迷幻神玄的故事去。
那般忽闪忽现的硕大颀长身影,是人是妖?是魑是鬼?
这对于余夕自己来说,那都是一件需谨慎注意的事情,但少年毕竟闯过这片森林不下数百千遍,林中周围百丈之内,他无不熟悉于心,此时更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不由自主往那身影走去的方向跟去。
林中阴风阵阵,寒气袭人,这对修士来说,并非是一件值得留意的事情,但余夕不同,刚行走了半个时辰,他便觉得四周的温度好似骤然降低,就连往时的阳光,都难以见得。
“难道我迷路了,这不是我平日认识的路?”
余夕正暗自猜忌的时候,眼前不禁传来一道阴寒苍老的声音:“哈哈,又有个凡人前来送死,天助我也!”
“啊?那是……妖魔?”
听到这声怪唳的咆哮,余夕那颗小小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