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中的灯火是迷离的喧嚣，趁着日光消隐，在漠漠黑夜中尽情地摇曳。
晚饭是白逸安做的，做的是鱼片汤，其实他更擅长做剁椒鱼，不过他的宝贝妹妹不吃辣，只好退而求其次做一锅鱼片汤。
做菜、煮饭、用餐……细细吃完，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白逸安还是用单车载白静秋去南高。
车如流水马如龙。
骑着单车的白逸安和他载的白静秋在这样的夜色中，干净得像是童话里的王子和公主。
白静秋安静地扯着白逸安的衣角，淡漠地看着路旁的霓虹随着单车的前进而退场，直到最后一排霓虹灯从视线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看不见尽头的行道树，栽的是龙爪槐，看见龙爪槐了，也就意味着快到南华附属高中了。
南华附属高中在老城区，或许是因为这样的关系，夜里也比新城区少了些活力，对新城区的人来说夜才是开始，而这边已经万籁俱寂。
白静秋捏着白逸安衣角的手不自禁捏紧了些，又松开了些。
这点小变化，专心骑单车的白逸安并不知道。
“哥，你什么时候结婚呢？”
单车突然歪向了一边，白静秋条件反射地捞住白逸安的腰，“没事吧？”稳定下来后白逸安赶紧问。
“没。”
“吓到了吗？”
“有一点。”顿了一下，“哥，你的反应有点反常。”几乎是肯定的语气。
白逸安没有接话。
白静秋也不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人，见哥哥没有要说的意思，她也没有再问。
路途更加安静了。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像是斟酌了许久似的，原本已经置之一边的话题被重新提起。
报复一般的，白静秋像白逸安之前那样选择了沉默。
等不到答案，白逸安无奈。
没多久，就到了南高校门口。
白静秋跳下了车，转身对白逸安挥了挥手。
白逸安笑着，也对她挥手道别，然后目送白静秋进了南高的校门。
不快不慢，刚好十点半。
南华附属高中的大门在白静秋身后缓缓合上，她回头望了一眼，正好看见哥哥白逸安骑着单车离开的背影。
当大门完全合上，阻断了白静秋的视线，她终于收回了目光，掉头往前走。
敛了从容藏了冷漠，她低着头一步步向前走，接着路灯和月光，有时能看见一颗小石子，她也会踢一下。
白静秋没有想到，在宿舍还有人在等她。
阳烨从没见过这样的白静秋，收敛了她得天独厚的贵气，垂着脑袋有一下没一下踢着路面的石子——像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女生一样。
他抱着双臂靠在红色的砖墙上，一目不错地盯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白静秋，瞪着她发现自己，他那时就能像是亲密的人那样问她：
“玩得开心吗？”
阳烨准备了足够的温柔和耐心，他等着猎物调入陷阱，不过白静秋用切身行动告诉他——不是每个人都有守株待兔的运气。
低着头的白静秋完全没有看见在C栋宿舍下的叶郗，在阳烨已经扬起了笑容的那一刻她一步踏进了宿舍，阳烨那温柔到能让人起鸡皮疙瘩的笑顿时碎成了渣渣。
而行动快过了大脑，就在阳烨还没想好下一步该怎么做的时候，他的手已经非常诚实地将无视他的人拉住。
这里有钩子吗？
这是白静秋的第一念头。
侧过头一看，哪里是钩子，分明就是阳烨，“你怎么来了？”白静秋于是问。
“你刚才真没看见我？”阳烨不甘心。
“你刚才在哪儿？”
阳烨扬起了眉——这样的白静秋太反常了。
“不开心？”
白静秋露出了惊讶的神色，然后摇头。
可我的眼睛明明告诉我你不开心。
失望在阳烨的心里腾起，又很快地沉了下去，“现在有事要做吗？”
白静秋犹豫了一下，“没有。”
“有”字话音还没落下，白静秋的手就被阳烨的握住，白静秋想要挣脱，阳烨却说：“过来吧。”
在白静秋犹豫的时候，阳烨已经坐在了楼道的石阶上，白静秋不解。
阳烨松开了手，“履行约定，告诉你我的事。”说完附赠一个轻轻浅浅地笑，眼里是满满的温柔。
白静秋知道自己应该离开的，不要理会他，不要被他的眼睛迷惑……可是双脚像是焊在了地面上似的，迈不出一步。
“坐吗？如果你不介意楼梯脏。”
白静秋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呼出，这次她终于迈开了步子，到没有离开，而是像阳烨那样坐在石阶上。
如水的凉意从脊椎骨冲到了天灵盖，白静秋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阳烨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以揩油的机会，当即就贼贼地对白静秋说：“可惜我没有外套，要不要把我肩膀借你？”
“说完了？那我走了。”白静秋显然没阳烨那么无聊。
“我错我错。”阳烨赶紧说，“好吧，步入正题，就让我来告诉你，花花公子是如何炼成的。”
其实是一个很俗套的故事。
阳烨是一个有婚约的人，可他不喜欢他的未婚妻，在家里吵过也闹过。后来双方妥协，各退一步，如果在上大学前阳烨能找到心仪且双方互相喜欢，家里的婚约就会取消，如果阳烨做不到，高中毕业后就会和有婚约的那个人订婚。
阳烨实在不是一个会说故事的人，干巴巴地说着，白静秋也就安安静静的听着，就像她的名字一样。
阳烨说完，白静秋听完。
阳烨期待着白静秋会说些什么，而白静秋毫无开口的意思，一时相顾无言。
阳烨心想自己费了那么大得功夫可以渲染出自己与家庭的专制做抗争的英武形象，她竟然半点表示也没有？！眉毛不禁上扬。
“怎么？”通过最近的相处，白静秋已经发现，当阳烨心里不爽的时候，就喜欢扬眉毛，随着眉毛的上扬他的眼睛看起来更大，也更漂亮。
白静秋喜欢阳烨的眼睛。
阳烨终于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叙事能力有所欠缺，不过这不要紧，还有互动环节，他不怕！
“没什么，你猜猜看我那个所谓的未婚妻是谁。”阳烨说，“你认识的。”
“我为什么要猜？”白静秋不解。
“因为无聊啊。”阳烨挫败地扬起了头，他觉得自己是无聊透顶了才坐在石阶上给白静秋说故事。
直接告诉她自己喜欢她，要她做自己的女朋友，还有可能是未婚妻，那么结果有两种：要么在一起；要么朋友都做不成。
不过结合之前那个算不得吻的吻，阳烨觉得第二种可能大过了天。
告诉人喜欢，成不成是一回事，被拒绝是对方不珍惜，而不是他不够努力，反正对得起自己。可是只要一想想白静秋会把自己当成一个陌生人，阳烨的心啊就像是被人揪着一样——他舍不得。
“哦。”白静秋应了一声。
阳烨已经做好了白静秋随时会离开的准备。
“我猜是刘倩。”白静秋又说。
阳烨看向白静秋，灯光和月光之下的他脸上挂着惊讶的神色，“你怎么知道的？”
“你对刘倩的态度特别不好。”
“想不想知道为什么？”阳烨再问。
犹豫半晌，白静秋点了下头。她其实没有那么多的好奇心，在听见阳烨那句“因为无聊啊”后像是着了魔似的，只要她想要不配合阳烨，那句话就会从脑海里冒出来，包括阳烨说那句话时的语气、说那句话时的神态。
然后就会多一点不忍心，有了不忍心就有了妥协。
“在刘倩还不认识我的时候，我就知道她就是我所谓的未婚妻。”阳烨说。
声音伴着铺天盖地的月色，在嵌着灯光的楼道口里，述说着过往的一段回忆。
“我还在初中的时候，就溜到刘倩所在的那所初中去看过她，不过她并不知道，我就远远的看过她，那时觉得她很漂亮，娶回家也不吃亏。”
白静秋想：这的确是阳烨的作风。
“后来我听说了一件事，刘倩和一名男的关系暧昧，不过男的有女朋友，他女朋友知道他和刘倩关系暧昧后忍受不了，要两个人绝交。那件事当年闹得很大，那名女生爬上五楼要跳楼。
后来那一对男女被学校以‘早恋给其他同学造成恶劣影响’的理由强行勒令二人退学，两人就此失学。”
白静秋觉得，单凭听说阳烨就判了刘倩死刑，这太果断了，她猜这个故事还没完。
“我知道这件事的时候，事情都过去一个月了，那时刘倩的名字在市里学校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说到这里阳烨特意问白静秋：“静秋，你在春晖听过刘倩吗？”
白静秋摇头。
阳烨接着说：“一个月之前，我想要知道刘倩的信息还要特意跑去她所在的学校，而一个月后时不时的总能听到刘倩的消息，都是不好的，还有不堪入耳的。
最初的时候我还能骗自己那些说刘倩不好的都是嫉妒她，嫉妒她的漂亮。
直到那名失学的女生跑去刘倩家求刘倩放过她，因为刘倩的父亲从中作梗，那名失学的女生一直没能找到可以让她继续读书的学校，她收人点拨后去求刘倩的原谅，结果赔上了一双眼睛。”
“眼睛？”
“嗯。”阳烨点头，“当时刘倩应该是在画油画，她把颜料弄进了那名女生的眼睛里，后来那名女生的父母在赶去医院的时候出了车祸去世，那名女生最后自杀了，从五层楼高的地方跳下去。谁都不知道她一个瞎子是怎样到五楼的。”
“你……”怎么会知道？
“超儿的爸爸当时在医院治疗，就是那家医院……我亲眼看见她从五楼跳了下去……”
沉默，一如今晚凄清的月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