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离停在距离她五十米开外的地方,静静地看着她的背影,单纯的白色像她决绝的转身一样刺痛了他的眼眸,他轻扯了下缰绳,马儿欲提步往前。
“公子认错人了。”洛儿忍着夺眶而出的泪水,用一副沙哑的嗓音回道:“我只是受一位姑娘死前重托,要我来这里查看一下战局情况,好让她九泉之下能够瞑目。”
“不!我不信!”凤离的手指深深地嵌进了黑色的鬃毛之中:“我知道你擅长变声,洛儿,为什么要用这样的谎话来骗我,你说过,等我找到了画,就可以来迎娶你……”
“别再说了!”洛儿打断了他的话,心口处疼得快要窒息,她伸出手紧紧捂住胸口,大口地喘着气:“我没理由要骗你,她已经尸沉界河。”
“那你为什么不敢回头看我。”凤离的目光紧紧地凝视着她的侧面,眼中水雾一片,颤声着动情道:“洛儿,你可知道当我回来得知你已和亲的消息时,我的心里有多痛。我恨自己,恨自己空有一身武艺却连自己最爱的女子都保护不了。我知道你的心里最重的是大禹,可是如果给我一万次选择的机会,我都不会放你走。你知道我最大的心愿是什么吗?我想和你在一起,白天我们种菜打鱼,晚上陪你坐在樟木树上数星星,还有听你讲你以前的故事,没有俗世的干扰,没有江湖的纷争,没有所谓的国恨家仇,也没有所谓的责任义务,我们只为自己而活,为你、为我、还有,我们的孩子,这种日子我们可以一直维持到地裂山崩,直到我们的牙齿全部掉光,直到我再也抱不动你,我也会陪在你的身边……”
“够了!”洛儿忘情地喊了出来,满脸滚烫的泪水似乎能够灼伤到自己的心,她狠狠地咬着下唇,决裂道:“这些话,你留着在她的坟前诉说吧,我还有事!”
“我不会让你走,除非你让我看到你的脸!”凤离突兀道。
“好!”洛儿咬了咬牙,伸开双臂缓缓地放下了罩在头上的纱巾,满头白发如千丈白雪一泻而下,白纱放到一半,她拉紧了遮住自己的下半脸,缓缓地转过头,露出了泛红的眸子。
凤离深深地倒吸了一口冷气,眼前的女子苍老如同过百,若不是亲眼所见这满头白发和憔悴泣血的眸子,他真的不敢相信这个人居然可以和洛儿的身形如此相似。
看到他震惊的神色,洛儿仓促地转过头,未等他细看便冷笑道:“公子若是没事,老妪可要告辞了。”说完,她犹如一只受惊的小兔匆匆策马离去。
凤离盯着她越来越渺小的背影,心头一股悲痛急剧爆发,他捂住胸口唔了一声,一丝鲜血从他的嘴角缓缓淌下。
七个月之后。
天上碧蓝如洗,只有几片薄纱似的轻云。此时在大禹已是盛夏,而在这西域,丝毫没有热浪袭来的感觉。一望无际的绿色的起伏的草原,就像是一张张舒缓着的织锦绒毯,让人恨不得就这么面朝天空仰地而睡。
凤离外罩着一件麻布粗衫,连日马不停蹄的奔波将他的脸晒得微微黝黑,他已经赶了一个多月的路程,终于按照洛儿曾经提到的一点线索,找到了这个被称为是西域的国度。
蓝蓝晴空,悠悠白云,青青草甸,在他的不远处有一间宽大的毡房,毡房旁边,一条弯弯的溪流里,嬉戏着三只调皮的小鸭子。三三两两的小孩赤膊在水中嬉闹,欢乐的笑声吸引了他,让他不得不停下了脚步。
他痴痴地看着这一派祥和的景致,心中油然苦涩与甜蜜反复盘旋。微风拂过,犹如女子轻柔的手温柔地撩起他的发丝,激荡起他眼中水雾般的涟漪。面前嬉闹的小孩化身成了一个洁白优雅的身姿,她轻轻地向他伸出莲藕般的手臂,嘴角是醉人的浅笑,轻柔道:“凤离,你来啦……”
“洛儿……”他轻轻地呢喃着:“我来了……”
“哗!”一泼子水冷不防地扑上了他的身子,他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浑身湿透,那些孩子们嘻嘻哈哈地朝着远处跑了开,嘴里叽咕着他不太懂的方言。
毡房的帘子掀起,走出来一个约莫二十多岁的女子,扎着一条色彩艳丽的头巾,怒道:“扎克!扎克!给我回来!”
女子拿起一根扫帚跑出了几步,发觉自己只是徒劳时,才停下了脚步,无奈地叹了口气往回折返。
凤离有些尴尬地杵在一边,那女子瞧见了他,先是微微一怔,然后看了看他身上的水迹,像是明白了什么似地不好意思地欠身,说了一通让他头疼的方言。
凤离微微皱眉,这女子先前明明说的是中原语言,为何见了他却改了口音。
女子又是点头又是哈腰,叽里咕噜地说了一通,也觉得他的反应有些迟钝,于是抬起头,定定地看着他,伸手在自己嘴边比划了一下。
凤离笑了笑:“抱歉,我听不懂你的话。”
女子一愣,继而大笑起来:“原来这位公子不是西域人啊。”
凤离讶异道:“你?”
女子露出一个纯美的笑容,招呼着凤离进毡房小坐,又拿出了一套干净衣物给他换上。
原来这女子原就是大禹人氏,因为先夫死得早,留下一个男孩与她孤苦伶仃,正好遇见了她现在的丈夫,这男人对她很好,完全不嫌弃她的身份,所以她也就死心塌地地跟了他。因为自己丈夫要去天山采集一种名贵草药,所以才会拖家带口地住在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