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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这里，我心中泛起一阵阵感伤。那种对高中时代的回忆，和对李红颜的惋惜，夹杂在一起油然而生。
我坐在沙发上，看着另外没有打开的两个信封发呆。彭小瑛还在卧室里睡着，我慢慢地拿起一个信封，轻轻地撕开它，小心翼翼地从里面拿出一张信纸。此刻，我的心已经平静了许多，因为通过那么多的回忆，我的心里更多的是释然。我知道我对不起李红颜，我也很后悔当时没看那几封信，如果早一点儿知道，也许我的罪恶感还会减少一些。
我打开这张同样被折了三次的信纸，上面还是那串黑色的钢笔字：
越辰：
我做了人流，但是手术失败了。医生说我是那种免疫力很差的人，这次人流使我的子宫内膜受了重伤，以后再没有怀孕的可能了，我体会到了人生中最大的痛苦，越辰，我该怎么办！？
看到这里，我的耳边先是“轰隆”一声巨雷，紧接着刹那间我的眼前一片漆黑，天旋地转！刚刚平静的心一下又被悬了起来，我又感觉我的双眼看什么都是黑白的，双耳也听不到声音，仿佛只听到李红颜在我的身边喊：“越辰，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这是我过了那么多年后第二次体会到这种感觉。如果现在李红颜站在我面前的话，我应该如何是好？我怎么面对她？我想我应该会跪在她面前给她谢罪吧？尽管我知道她不会接受我的道歉，但我多么希望能为她这么做，而且这是我仅仅可以做到的事。
不知道什么时候彭小瑛从卧室里静静地走了出来。她看到我坐在沙发上发呆，手里拿着一封摊开的信，她没有走过来，而是站在原地看着我。我眼睛直视前方，慢慢地把手中的信举了起来。
彭小瑛读完信之后，也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完全傻了。她也不知道此时此刻应该说什么，应该怎么办。在我们二人又愣了几分钟之后，彭小瑛却慢慢地把头靠在我的肩膀上，平静地说：“你应该去找她。”
我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等待着彭小瑛还要说什么。
“高三那会儿，是什么日子？嗯？你想想。”
我依然没有说话，彭小瑛的声音听起来有气无力的像得了一场大病。
“一个女孩儿把所有的事儿都自己扛了。你知道在高考那一年，她得承受多大的压力？承受多大的痛苦？这个勇气，这个勇气一般人都没有。”
我只能默默地点头。
“不管怎么着，你都应该做回自我救赎。我怕你遭报应，我怕我们俩遭报应！”彭小瑛猛地把头抬起来，看着我的眼睛。
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点着一根烟，幽幽地说：“我觉得，哎……我觉得，没错。”
说完我拿起最后一封没有打开的信，刚捧在手里，彭小瑛却赶紧拿了过去。
“别拆开了，我不想看，你也别看了，现在她再说什么都不重要了。哎……咱们还有一个礼拜就该办婚礼了，这几天你去找找她吧。你得诚恳地道歉，必须让人家原谅你。这笔债……这笔债你背不起！咱俩都背不起！我也不想以后让咱们的孩子跟着一起背。”说完，彭小瑛的眼泪再次流了下来。
那天下午我和彭小瑛依然来到我父母家吃饭。因为今天是他们二老的结婚纪念日，虽然我和彭小瑛没有去民政局办证，但也不能耽误回家尽孝。
推开院门，看见我哥正站在院子里打电话。他看到我和彭小瑛进来，一边冲我们俩点头打招呼，一边继续和电话那边的人说着什么。进屋后我爸戴着老花镜正坐在沙发上看报纸。
“爸。”我和彭小瑛异口同声叫了一声。
“嗯，来啦？”我爸一低头，老花镜自然地从鼻梁子上滑了下来。
“我妈呢？”
“跟你嫂子在厨房呢。”
我冲彭小瑛使了一个眼色，彭小瑛就赶紧向厨房走去。我爸放下报纸，突然不停地咳嗽起来，连着好几分钟都说不出话，脸都憋得通红。我一边拍着他的后背一边拿起一杯水递给他。
等他顺过气来，他从兜里掏出一张卫生纸，往里面吐了一口痰，然后问我：“办证儿去了么？”
“去了。”
“证儿呢？”
“放家去了。”
我爸一听，脸上有点不高兴，说“你说你这怂孩子，干吗着急拿回去啊？给我跟你妈看看不成啊？”
“爸！结婚证您没看过啊？别老怂孩子怂孩子的！让人家小瑛听见不好。”我哥从院子里走进屋对我爸说。
“废话！我叫你们大半辈子了！”我爸一听我哥替我说话，就更生气了。
“哥，你今儿怎么那么早啊？”
“嗨，今儿不老爷子结婚纪念日么？我早出来会儿。”
这时候院子里响起一个女人的声音，“来！帮个忙！”
我跟我哥同时站起来走出去，高个子的嫂子一手端着一盘菜正从厨房往屋里走，因为盘子里的汤太多，所以我哥赶紧把两个菜盘子接了过去。然后嫂子把我拽到院子的角落，低声问我：“小瑛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我有点吞吞吐吐地说。
“我看她怎么有点儿不太对劲儿啊？”
“嗨，没事！下午跟我较劲来着。”我有点儿尴尬。
“哦，行了，没事就成。”
在来我家的路上，我和彭小瑛已经说好了，甚至是不谋而合。见了我父母之后统一口径，就说下午我们俩已经去民政局领证了，只是放在家里了。但是经过这一天地折腾，彭小瑛复杂的心情肯定还是挂在脸上，被我机灵的嫂子看了出来。
我这个嫂子个子很高，如果你还记得，她在上文是出现过的。没错，就是我哥上大学那会经常来我家的那个女朋友。我哥大学毕业一年后就和她结婚了，现在女儿都4岁了。
“佳琪呢？”我问嫂子。
“在幼儿园呢，一会儿你哥接她去。”
正说着我哥从屋里走了出来，我迎上去对他说：“我跟你一块儿去吧。”
在去幼儿园的一路上我哥一直教育我。这是他一向喜欢做的事儿，从小到大总爱假装大人，假装上帝，到现在也没改。
“结了婚，人就得定性啦！”我哥一边开着车一边语重心长地说。
“打算什么时候要孩子啊？”他接着问我。
“看看呗。”我漫不经心地说。
我哥乐了一下说：“呵呵，孩子真是，怎么说呢？要没有吧，你看别人有，自己也想要一个。其实不要也没事。不过，说实话要孩子真是累赘。从生了那天就开始折腾你，折腾到你死。”
我也无奈地苦笑了一下，问：“是啊，主要是还得赚奶粉钱。”
“那可不么！现在上个幼儿园多少钱？买个玩具多少钱？那价你听着都邪乎！”
到了幼儿园的时候已经有很多辆汽车在门口扎堆了，幼儿园门口的保安一直疏导着交通。我们把车停在了一个挺远的地方，然后徒步走到幼儿园门口等佳琪出来。
不一会的工夫，一个穿红色连衣裙的小女孩抱着一个毛绒小熊一蹦一跳地走了出来。远远地看到我们就大喊着“爸爸，叔叔。”
“佳琪，最近听话不听话？”我摸摸小侄女的头说。
“听话！我还得小红花了！”小侄女骄傲地说。
“行啦，老黄历了还提呢！”我哥笑着说。
我们三个人说说笑笑地上了车，回家的一路上佳琪一直给我们讲幼儿园发生的奇闻趣事。我的小侄女是个开朗的孩子，从她的嘴里我得知现在的学龄前儿童居然前卫到一种令人发指的地步。有些事情是我小时候想都不敢想的，做到的时候都已经是初中了。那一刻，崔健的那句歌词突然蹦进了我的脑海，“不是我不明白，这世界变化快。”
到家的时候，饭菜已经全部做好了，全家人入席。我们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坐在一起吃饭了。我哥首先举起酒杯说：“今天是爸妈32周年结婚纪念日！来！别的不多说了，希望你们二老身体健康。”
全家人都把手里的杯子举了起来，我妈一边笑着说谢谢，一边给孙女夹菜。佳琪也举起手中的果汁和我们干杯，桌子上响起了一声清脆的碰杯声。我哥喝完一杯白酒，又给大家和自己都满上了。
“还有一个。祝越辰和小瑛新婚快乐！来！”
这时候我举起酒杯，眼睛却看着彭小瑛，我想看看她是什么状态。彭小瑛微笑着也举起手里的酒杯，微笑着说：“谢谢，谢谢。”然后在其他人还没喝之前把一盅白酒一饮而尽，为了不让气氛尴尬，我也赶紧把杯里的白酒干了。
“越辰，我跟你说啊。我和你妈也就这样了，今儿重要的是你，你和小瑛登记结婚了，以后你可得给我好好的！”我爸指着我的鼻子说。
“是是，来，喝，爸。”我应付着。
“小瑛，来，一起。”我爸对彭小瑛说。
说着我和彭小瑛又跟我爸干了一杯。
“婶儿，你什么时候给我生个弟弟啊？”
佳琪的一句话逗得全家都合不拢嘴，彭小瑛微笑着不说话，我问佳琪：“为什么要弟弟不要妹妹啊？”
“不要不要，女孩儿可讨厌了！都是小气鬼！抠门儿！”佳琪一边使劲地摇头一边说。
我们又被佳琪的童言无忌逗乐了，我的眼睛依然偷偷地看着彭小瑛，她依然还是苦苦地陪着笑。整顿饭，彭小瑛喝了不少酒，嘴上只是一直说“今儿高兴”。我一直欣赏彭小瑛的“识大体”，所以今天的饭桌上她丝毫没有在我父母面前流露出我和她之间出岔子的感觉。
那天晚上回家后，彭小瑛没有洗澡倒床就睡了，而我则一直辗转反侧。我满脑子都是小侄女佳琪的话，是啊，我们什么时候要个孩子？但现在的情况，“李红颜的事”就像一团乱麻缠绕着我，我和彭小瑛能不能顺利结婚都是个问题了。想到这，我就更想赶紧去联系李红颜。
第二天在公司里，我打开了“校内网”。这是一些年轻的同事经常挂在嘴边的一个网站，但我从来没去过，因为我一直觉得这个网站很无聊。我的高中同学都是狐朋狗友，没有联系的必要。而大学同学里有一些外地的毕业就回家了，联系不联系也不吃劲儿，所以我一直不注册这个网站。可能最重要的是，我不愿意和同学们忆苦思甜，也不愿意回忆那些小时候干的蠢事。但是今天我必须得靠这个“校内网”帮帮忙了。
注册了以后，我按照上面的操作程序把范围缩小到“北京”、“实验中学”、“1997级”、“李红颜”、“女”。随着“啪”的一声回车键的声音，一张照片赫然出现在我面前！页面上出现一张女人的照片，照片的构图是近景，照片中的女人穿着一件黑色的体恤衫，依然是飘逸的长发，虽然带了一个黑墨镜，可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是李红颜，而且依然能看到墨镜后面那迷人的双眼。
我没有想到找李红颜竟然如此顺利，我一时间对“校内网”千恩万谢，顶礼膜拜。没想到李红颜居然注册了校内网，我的心跳很快，握着鼠标的手心都出汗了，这种感觉又让我回忆起98年那会我天天去学校门口等她的时候，我赶紧打开她的页面。
李红颜的日志里都是一些转载的生活常识，没有一篇是她自己写的东西。最近的一篇日志是前天发上去的，叫《不得不知道的电脑维护50个小常识》。这让我很激动，因为这说明她经常会上这个网站，如果我给她留言的话，她肯定会马上看到的。我又迫不及待地打开她的相册，想看看将近10年没见，李红颜变成什么样了，但让我失望的是，她的相册里没有一张照片。而更让我失望的是她在页面里没有留下其他的任何联系方式。
我怀着忐忑的心情打开了她的留言板，点了一下“悄悄话”之后，一气呵成写下了一段话。
李红颜你好，还记得我么？我是王越辰。从2000年高中毕业到今天已经将近10年没见面了，你还好吗？我记得以前我们还经常写信呢，不过现在我已经好多年没有再给人写过信了，纸变成了电脑屏幕，笔变成了键盘，科技的进步好像让人情都有点退化了。如果方便的话，就联系我吧，见个面吃个饭什么的。我的电话：13911358868。
写完后，从我点击“留言”按键的那一刻起，我就开始等待李红颜地回复，这种感觉只能用复杂来形容。我不知道李红颜时隔10年后对我会是什么态度，也许她依然热情洋溢，也许她会怒发冲冠，也许她会不理不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