蜂鸟探测器飞出天坑的一刹那间，我们看见夕阳映照下的茫茫水泽似一幅抚慰心灵的图画。海市蜃楼般的景象让人疑是徜徉在梦幻之中。
“博士，我们现在处于柜山西面的山峰上。”胡莉偏头看了看我，“真不可思议。”
我反应过来，示意胡莉降落。
胡莉将探测器平稳地降落在天坑口旁边的一片空地上。
我摇醒康仪，招呼大家出舱。
一会儿，楚雅鱼驾驶的探测器也飞出了天坑。
我接过黑蜘蛛递来的微型高倍望远镜进行观察。看到西面水泽中的各种水草十分茂盛，大群水鸟在暮色中嬉戏，恰如一幅美奂美仑的照片。
北面的诸【囟比】山依然阴沉。
往东的山峦连绵起伏。
我们所处的山峰下是一大片灰色的树林，英水顺峰峦往下层层叠叠流淌，向西南方向蜿蜒奔流不息。
我放下微型望远镜，对大家笑了笑：“我们就在这儿休息一晚，明天顺着英水一路考察下山。”
等搭好帐篷埋锅造饭时，天渐渐黑了。
我们围成一圈，在灯火下悠然地吃晚餐。
“博士，”程遥边挟菜给我边问，“西面这一大片水泽就是传说中的即翼大泽吗？”
我点了点头。
“我有些迷惑了。”康仪喝了一口汤，“越过即翼大泽，应该是流黄酆氏和流黄辛氏这两个国度。准确地说是陈酆氏和高辛氏部落。高辛氏的圣君帝尧传说是黄帝的曾孙，领地在河北，后来族群迁徙到了山西。但是这儿是南方。”
“把长江文明篡改为黄河文明，总是矛盾百出。”我淡淡地一笑，“秦汉时期，特别是汉朝建立后，为了泡制三皇五帝，借炎黄之名把大汉民族抬高到至上的地位，篡改和编造历史是统治者首当其冲要做的事情。怎么编造才能抹去历史的原貌，愚弄黎民百姓呢？颠覆历史就从一位帝王入手。”
程遥咽下口中的食物：“如果我没猜出，博士要讲的这位帝王是一度被奉为五帝之首的帝喾。”
我笑了笑：“是的，这位帝王就是帝喾。传说中的帝喾是黄帝的孙子，有四位妃子。正妃姜嫄有一次在大泽中游玩，无意中见到一个巨大的脚印，因为好奇便踩上去，结果便怀孕了。后来生下一个男孩，认为不吉利，先后三次让人扔在大泽中，皆为神鸟异兽所护，于是姜嫄回心转意，倍加疼爱孩子。因为这孩子被抛弃过，因此取名叫弃。弃长大后发明了农耕技术，造福江山社稷。他便是后世无限景仰的周人的祖先后稷。这个故事没有提姜嫄的遭遇与帝喾的母亲在大泽里无意踏到巨人脚印怀孕一模一样，也没有提大泽的名字。但后稷死后安葬在了我们看到的即翼大泽里。”
花酒喂小香姬吃东西：“周朝的发源地在西北的荒原沙漠，属游牧部落。把发明农耕技术的后稷奉为周人的祖先，这本身就很诡异。周人擅长牧马骑射，对耕田种地养家禽不在行。”
苏昙用匕首割着腌肉：“周人擅长张弓舞剑，更不擅长用刀。可插秧割稻谷和上山打猎割猪草，不会熟练用刀就是笑话了。接下来呢？”
我喝了一口饮料：“帝喾的次妃名叫简狄，传说她在温泉里洗浴时吞了燕卵便有了身孕，生下了儿子契。契被认为是商人的祖先。因此商朝推翻夏朝后，有天命玄鸟、降而生商的传世之说。”
“这个传说流传很广。”韦白羽放下筷子，“据说简狄和妹妹还作过一首名叫《燕燕往飞》的歌曲，表达目送燕子从北往南飞的惆怅和忧伤。”
楚雅鱼边给大家斟饮料边说：“听说帝喾的第三个妃子很有趣，叫什么名我忘了。”
“帝喾的第三个妃子名叫庆都。这个来自陈酆氏部落的女人确实很有意思。不仅生得美艳如花，而且凡出门头顶上必出现一朵黄云为她遮阳挡雨。传说中的庆都粉面柔肤，长发垂地，步步生莲，引得天上的赤龙都爱慕不已。一次庆都乘船观赏莲荷，赤龙从天而降，缠绕庆都。一番缠绵之后，庆都竟怀孕了，十四个月后生下一个相貌端庄、双眉如虹的男孩。这个男孩便是日后天下人称颂的帝尧。姓伊，名叫放勋。”我对呆呆地看着我的小香姬做了一个手势，“金灿灿，把含在嘴里的饭咽下去。”
小香姬咽下口中的饭，滴溜溜地转着眼珠：“老爸，我也要把头发养了拖到地上。”
苏昙瞪着她：“你又不是神仙。快吃饭！”
花酒对苏昙轻摇了一下头，把小香姬拉到怀里轻声说了几句，小香姬笑着一面点头一面主动张开嘴让他喂饭。
三妖精撕着鱼干：“古时候的女人无论怀孕和生孩子都有异象。真奇怪。”
黑蜘蛛瞪了她一眼：“以后你怀孕也会变得大惊小怪，动不动就异想天开。”
三妖精扁了扁嘴：“博士现在是在讲历史，又不是刻意说怀孕的事情。你真要较劲，将来我成家生了孩子，让孩子认你作干妈，行了吧？”
黑蜘蛛低头猛扒饭。
胡莉对唐岭挑了挑眉：“唐先生，用针灸疗法能不能治疗不孕不育……”
唐岭挟了一口菜，慢吞吞地说：“不孕不育的原因很多，不能概而言之。不过，再高明的技术也不能促使高仿真人怀孕。”
胡莉叫了起来：“这是什么世道，谁说我想生孩子了？我是想帮……”
康仪咳了一声：“小妞，个人私事先放在一边，听博士讲上古传奇好吗？”
胡莉瞥了黑蜘蛛一眼：“好吧，当我刚才被妖精附身了。”
刺客睁大眼睛瞅着她：“这个玩笑很好笑吗？”
说着自己不禁也笑了。
轻松愉快的气氛中，我继续刚才的话题：“帝喾的第四个妃子常仪也相当传奇。传说中她在睡梦中梦见自己吞食太阳，于是怀孕生下了儿子挚。帝喾晚年将帝位传给了挚，九年后，帝挚深感自己德浅泽薄，无法泽被天下，于是将帝位禅让给了尧。这些传奇把开创夏商周三朝的祖先全概括在内，无非是宣扬黄帝的子孙的正统，而把炎帝的子孙置于旁支地位。至于伏羲的子孙，女娲的子孙，蚩尤的子孙，以及九黎部族和三苗部族等被视为异族的子子孙孙，则一概不提了。”
程遥若有所思：“是啊，炎黄子孙并不包括华夏的所有民族。这个概念很狭隘。”
我深沉地说：“但是令人尴尬的是，《山海经》的记载中，并没有帝喾这位帝王。也没有什么颂扬黄帝功德的言辞。经中记载最多的帝王名叫帝俊。于是又有人千方百计把帝俊附会成帝喾。或者干脆说《山海经》上记载的都是怪力乱神，应该唾弃和鄙视。为此所谓正史中几乎不提《山海经》，否则编造的帝王世系就蒙骗不了世人。”
刺客抿了抿嘴：“依我看，自我标榜的正史倒象鬼话。一贯被排斥的神话才透露着真实的历史信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