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没言语。
在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固执，而且有些事，不在我的把握之中，或者，我可以把握的，终究只是很少一部分。
“如果你想好了。”我语气很平淡：“我不拦你。”
“我不跟你说了。”妇人匆匆打断我，调头跑走。
“大姐姐。”小姑拉拉我的手，眼里闪过几许忧虑：“我们去帮帮她吧。”
“不行。”我打断她的话头：“我们不能帮她，我们只能自己走。”
“大姐姐？”小姑眼里闪过几许惊诧。
“你是不是觉得，大姐姐很无情？”
“我不知道。”小姑摇头。
“人要认清自己的能力。”我看着她的双眼：“不能去做超过自己能力之外的事，那会非常地危险，搞不好，自己也会赔进去，反而惹人笑话。”
“大姐姐？”
“我们离开这里吧。”我拉起小姑的手：“看来暂时不能回龙华城了。”
计划受阻，我心里也非常不悦，小姑倒是没有跟我闹脾气，而是跟着我往前走去。
其实，我心里也非常地踌躇，不知道能把小姑带到哪里去，纵然天下很大，却没有我们俩人的栖身之处。
“啊！”前面忽然传来一声惨叫，小姑吓了大跳，赶紧躲到我身后，我定睛看时，却是一名妇人被人一刀捅翻。
“大哥哥。”小姑紧紧地攥着我的手，浑身发抖。
“你不用紧张。”我轻声叮嘱她，而那个男人已经朝我看过来，眼里有着凶狠的厉芒。
弯下腰，我拾起块石子，计算着和他之间的距离，以及我自己的力量，倘若扔过去，能不能将其砸死。
深深吸了口气，我手臂一扬，石块脱手，正中男人后背，男人甚至还没来得及发出声哼叫，便扑地倒地。
我不禁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掌——原来不知什么时候，我已然变得如此厉害，可以抬手便置对方于死地。
小姑大睁着一双眼，显然也说不出话来。
“我们快走。”虽然可以杀人，并且能绝对保证我和小姑的安全，我却不想在这样的环境里再呆下去，抱起小姑，我化成一道流影，迅速遁入树丛深处。
天色渐渐地昏暗下来，四周非常安静，小姑呆呆地坐在石头上，一言不发，我没有理她，拾了些柴火，生了火堆，用木棍慢慢地拨弄着。
人就是这样，有各种各样的不如意，但你却必须慢慢地学着，适应这个世界。
就像小姑，或许她的心原本很单纯很善良，但是渐渐地，却必须变得心狠。
一个不够心狠的女人，简直无法在这个世界上存活下去。
把烤好的兔子撕成两半，拎在手里，我走到小姑身边，将兔子递给她。
小姑接过兔子，送到嘴边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忽然抬起头，定定地看着我：“大哥哥。”
“怎么了？”
“我已经想好了，想变得和大哥哥一样，所以，小姑想学……杀人。”
当那两个字，从她嘴里说出时，我分明感觉到一分颤栗，和一丝寒冷。
“你要学杀人？”我半蹲下身子，捧起她的脸庞，深深望进她漆黑双眼里：“你真地，要学杀人吗？”
“嗯。”小姑毫不迟疑地点头：“小姑要学杀人，小姑，愿意学杀人。”
我阖上了双眼。
“如果你想学，那，大哥哥送你去一个地方，好不好？”
“好。”
小姑点头。
“那么。”我声音冷沉：“从今天开始，你记住一句话，跟着我，凡事只看，只听，不许说话，不许发表自己的任何意见，知道吗？”
“大哥哥？”
我静静地看着她。
到底不忍下手，说出最残忍的话。
她年纪还小，我无法抹灭她心中，最后一丝微弱的希望。
人，为什么活在这个世界上？
自然是，因为希望。
希望是一个人活下去的动力，尤其是当她生活在一个阴云密布的世界里，发现到处都是陷阱的时候，她的痛苦，会比任何一个人都更深重，都更希望看到未来。
从某种程度上而言，我并不愿意教她杀人，可是为了能让她生存下去，而且好好地生存下去，我却不得不教会她如此残忍的手法。
这一夜，我们俩谁都没有说话，各自安静地坐着，等待黎明的到来。
“大哥哥。”直到第二天早上，小姑走到我面前，定定地看着我：“你要带我去哪里？”
“小姑。”我轻轻叹口气，站起身来，摸摸她的脸颊，眼里带上几分无奈：“我最后你一次，是否会后悔今日的决定？”
“不。”小姑摇头，眼里浮起几丝天真：“小姑绝不后悔。”
“绝不？”
“绝不。”
“好。”我握紧她的手：“我只能把你送到那个地方，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谁都不敢保证，或许……”
“大哥哥。”小姑脸上却绽出几丝微笑：“你不用犹豫，也不用劝小姑，小姑明白自己将要做的事。”
面对她那双澄静的眼眸，我不禁深深地吸了口气，老实说，我从来没有想过，她会变得这样。
“小姑……”
“走吧。”
“那，我们今天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你要换上男孩子的装束。”
“换上男孩子的装束？”小姑不禁微微一愣。
“是。”我点头：“只有换上男孩子的装束，你在这个世界上行动才会更加地自由，不受约束。”
“哦。”小姑用力地点头：“我知道了。”
“走吧。”我拉起她的手：“这一路上，到处都是野兽，乱兵，土匪，强盗，不是劫财，便是劫色，没有一个好人。”
小姑的脸色有些发白，紧紧地咬着嘴唇。
“你要紧跟在大哥哥身边，千万不可以乱跑，知道吗？”
“是。”
带着小姑下了山，我左找右找，最后只找到一架牛车，赶车的是个老头子，一听是要进城，不管我怎么说，就是不肯点头。
最后我无奈地叹口气：“大爷，那，您看这样好不好，我们出钱，把你的牛车给买下来，怎么样？”
“什么？”老头子耳朵有些背，提高声音道：“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我说，把你的牛车卖给我，怎么样？”
“牛车？”老头瞪大双眼：“你说，是想要牛车？”
“对。”我重重地点头：“我就要你的牛车。”
“这个啊。”老头一双眼珠乱转，显见得是动了心思：“要我把牛车卖给你，也不是不行，只是你明白一件事，这年头，在世上生存可不容易。”
“大爷是想要银子吧？那你说说看，要多少钱？”
老头儿心里有些发虚，竖起两根指头在我眼前晃了晃，我冷然一笑：“二两银子？”
老头抖得更加厉害。
“二十两？”
“对对。”
“大爷你看，我这样子，像是有二十两银子吗？”
老头不说话，随即脸色一冷：“既然没有二十两银子，凭什么买我的车？滚滚滚。”
“等一下。”我脸色如冰：“大爷，你确定，非要二十两银子？”
“这个当然。”
“可是我有个法子，比这更快，你知道是什么吗？”
“什么？”老头非常疑惑地看着我。
“我杀了你。”说完，我抬起手来，轻轻只一掌，旁边一棵树轰然倒地。
老头瞬间目瞪口呆，看着我说不出话来：“你，你。”
“还要银子吗？”
“抢劫！抢劫啊！”老头忽然发一声喊，飞快地朝前跑走。
“上车。”我拉着小妹，上了牛车。
“大哥哥。”小妹扯扯我的衣袖，眼里显然有些不赞同：“这样不好吧？”
“你都看到了，只是一辆破牛车，他却狮子大开口，你说我有什么办法？”
“可是——”小姑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乱世。
我双眼看着前方，心中寂凉。
竟然浮起丝丝的后悔——为什么直到现在，我方才看明白，自己其实是生活在一个乱世中。
所谓乱世——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所谓乱世，就是你杀我，我杀你，到头来也许谁都活不下去，但只要人活着一天，这种杀戮就会不停地继续下去。
太阳缓缓落下山坡，整片大地黑暗下来，到处听得见各种奇怪的声音，难以形容。
在城门半里开外，我停下了牛车，带着小姑从车上下来，朝城门走去。
我尽量放轻脚步，为的是不让守卫发现，可离奇的是，门口竟然半个守卫都没有。
这可真是奇怪。
忽然，一股奇怪的味道随风飘来，小姑闪到我身后，紧紧地抓住我的衣襟：“大哥哥，我好害怕，小姑好害怕。”
“别怕。”我轻轻地哄着她：“没什么好害怕的，啊。”
我本来想带小姑一起进城，可左思右想一番，却又觉得十分地不妥，遂把她抱起，跃上树梢，将她藏在树上，用枝叶隐住她的身形，压低声音道：“你在这里，乖乖地等着，等大哥哥回来。”
“大哥哥。”小姑伸手扯着我的衣袖：“小姑害怕。”
“小姑不用害怕。”我嗓音柔和地劝她：“就在这里等着，等大哥哥回来，你就有很多好吃的东西。”
“我不要。”小姑无比清楚地道：“小姑只要大姐姐平平安安。”
“小姑。”我抬起手来，摸摸她的脸颊——也许在这个世界上，也只有她，对我是真心实意的。
“大哥哥。”小姑一双眼里全是泪水：“是不是小姑不好，拖累大哥哥了？”
“当然不是。”我微微一笑：“照顾小姑，大哥哥心甘情愿。”
“可是大哥哥……”小姑还是很不愿意。
“放心吧。”我摸摸她的脸颊：“一会儿，就一会儿功夫，大哥哥就会回来的。”
说完，我纵身跃下树，像只轻盈的狸猫一般，朝城门的方向而去。
这段时间的艰苦修练，确实受宜匪浅，我各方面都比从前强了许多。
飞奔至墙根下，我抬头朝上看了看，只隐约看见城头有一面旗帜在飘扬，但却瞧不清楚是哪一国的。
但我并不关心这个。
我所关心的，只是城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还有没有人在。
只是，这么高的城墙，还是不太好上。
左思右想，我绕着城墙往前走，果不其然，发现一处破洞，很显然是前些时候两军对阵留下的。
我凑到破洞边，探头朝里看了看，确定没有任何危险，这才闪身而入，急速朝着主城的方向奔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