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夏可近在咫尺颔白唇红的面孔，听着她那略带磁性的女中音，田颖生一时愣住了，他从来没有如此近距离地见过一个这么俊俏动人的女人！他和夏可对视了一眼，忙伸手接过文件，埋头看起了材料，以此来掩饰内心的骚动。
夏可没有得到田颖生的回话，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只好默默地把一只玉手轻轻地按在桌子上，静静地看着田颖生翻阅汇报材料。屋子里静极了，只有田颖生偶尔翻阅材料时发生的响声。望着田颖生白皙的皮肤和高耸的鼻梁上架着的金丝边眼镜，夏可从心底里对这位留美博士市长有一种难以抑制的倾慕之情。
眼见田颖生快把材料看完了，夏可轻轻地端起了田颖生桌子上的茶杯，走到饮水机前续满了水，然后轻轻地提醒说：“田市长，是不是通知农办和救灾办的主任来，大家商量一下，好向管书记汇报。”
田颖生知道，夏可了解自己没有在地方政府工作的阅历，才善意提醒自己找几个相关部门的负责人商量一下对策，这当然很有必要。田颖生笑着对夏可说：“你去通知吧，让他们快来。我马上打电话给管书记，约一下向他汇报的时间。”
夏可答应着，对田颖生灿烂一笑，说：“我在办公室已经好几年了，情况比较了解，以后您工作、生活上有什么需要，请尽管吩咐。”说完，转身离去了，身后留下淡淡的香水味和依旧清脆的脚步声。
田颖生痴痴地看着夏可的背影，感到有些怅然，过了一会儿，才想起打电话与管冠南约定见面时间的事。
三十八．沙颖，是经不起地震的
管冠南这时正在办公室与张明宽谈着话，两人都是大烟枪，偌大的办公室里烟雾弥漫。此前，他们好像发生了争论，这会儿，俩人像是比赛抽烟似的，只是一直低头抽着烟，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张明宽掐灭了烟蒂，好像下了很大决心似的对管冠南说：“冠南，我再重复一下我的观点，不管你听得进听不进，我都要说，而且必须说。冠南啊，我觉得当一把手和二把手是有区别的。你现在的主要任务是把握大局，像个航海的舵手一样，沿着既定方向不偏离就行了。而不是另辟蹊径，重建航线，那样会触礁的。去年在人代会上制定的目标，我看就很不错，别再折腾什么新思路了。况且，去年制定的发展目标也是以你为主搞出来的。”
管冠南说：“老领导，我何尝不明白您的心情和意见，您这是为我好。但是，去年制定目标的时候，我刚到沙颖，情况也不是很了解。而且，那时有周治平，在我看来，那个方案根本就不是改革，充其量是个比较中庸的改良方案。”
张明宽说：“我还是那句话，去年提出的‘一年一变样，五年大变样’已经深入人心了。现在最重要的是重塑沙颖的精神，进行理想教育、道德教育，建立诚信沙颖、和谐沙颖。过去沙颖历届班子留下了不少后遗症，但主流是好的，你刚才提出的‘倡三实’——‘想实事，干实事，干成实事’的口号我赞成。但反‘三贪’这个口号，我觉得太重了，‘贪权，贪钱，贪色’的干部，在沙颖固然有，我想肯定也不是个小数目，但公开提出‘三反’，会给沙颖的政坛带来地震的。我这可绝不是危言耸听啊！沙颖，再也经不起地震了。”
管冠南说：“老领导，这怎么能是政坛地震呢？中央提出的反腐倡廉，咱们一直在抓，为什么屡禁不止、屡抓不断呢？条例定得也挺多，但是都不具体。旗帜鲜明地提出‘三反’的目的，我觉得至少可以实现两个效果：一是真抓一批贪权、贪钱、贪色的腐败分子；二是震慑一些想搞三种腐败的干部。一定要让大家过一下‘三反’的关，这样，才能把气候搞好。哪怕是警钟长鸣也好啊！”
张明宽听到外边的敲门声响起，就说：“我可能一时说服不了你，但我仍然建议你三思而后行。要注意得到绝大多数人的拥护，尤其是绝大多数干部的拥护才行。”
管冠南说：“咱们现在的社会腐败到了什么程度，恐怕你比我更清楚。乱世用重典，慈不掌兵啊！如今，人们对公务员的看法有了很大改变，大家认为当了官、当了大官不算是什么大事，当了官并且能平安熬到退休才是大本事。如同飞机起飞，飞上天不算什么，安全着陆才是真本事。现在，连经济也讲软着陆，硬着陆是会崩盘的。这也是为那些想腐败的人着想啊，咱们这是帮了大家一把。”管冠南说着拉开了房门，见是田颖生和农业口的几个负责人，便说：“是你们啊，快进来，快坐！”
张明宽说：“我先走了，你们谈。”
管冠南说：“是商量救灾的事，一块儿听听吧。”
张明宽只好又坐了下来。
管冠南正在办公室思考市党政班子的人员分工时，接到了文珞的电话。文珞说，他刚从机场把国内最大的股份制银行的副总裁接到了沙颖，先到颖怡茶吧喝茶，中午到侍郎府的办公地吃饭，请管冠南尽快到颖怡茶吧。管冠南知道，这次文珞要从那家银行拆借二十个亿给沙颖发展银行，如果合作愉快，以后会更多，于是便欣然答应了。
半年没来，管冠南觉得颖怡茶吧又变了样。在先前的蟹池边，又建了一座古色古香的独立小楼。管冠南走进一看，只见茶楼里雕梁画柱，装饰豪华，现代却又不失古色古香，尊贵典雅，里边摆设的都是红木家具。四壁林林总总挂满了名人字画，正中是岳父文冶秋所书的《三国演义》开篇词“滚滚长江东逝水……”整张八尺，气势不凡。管冠南走进来后，一位身材高挑、穿白底蓝花绸旗袍的姑娘，对他鞠了一躬，说：“管书记，文总在二楼牡丹厅等您呢。”
由于是半晌午，茶楼里边的人不多，稀稀落落地散坐在一楼大厅的茶座上，人们都小声静气地说着话，似乎怕破坏了这里的清幽气氛。管冠南随那位迎宾员走进了牡丹厅。那位叫徐总的银行副总裁穿着一身银灰色西装，显得特别精神，见管冠南进来，没等文珞介绍便站起身，自我介绍道：“徐勃生，勃勃生机的勃生二字。”
管冠南说：“好名字啊。生机勃勃，好，好。欢迎你光临沙颖指导工作。”管冠南说着，趋身向前握住了徐勃生的手。
文珞忙招呼茶艺小姐：“快上茶，特级信阳毛尖。徐总是茶仙，今天我们要最好的。”
管冠南说：“信阳毛尖是茶中精品，它有三大特点：鸦雀嘴、绿豆汤、板栗香。泡好的新茶，喝上一口后，即便是在呼吸空气，感觉也是甜丝丝的。信阳毛尖的极品，应采摘在谷雨节以前，不知道他们上的这茶，是不是也是谷雨前采摘的。”
文珞说：“冠南，你有所不知，徐总祖籍信阳，说起信阳毛尖，他可不陌生啊。”
管冠南忙说：“班门弄斧了，见笑，见笑。”
大家谈笑了一会儿，文珞把话引入了主题说：“这次请徐总来，是想请徐总为沙颖发展银行出招，搞金融管理，我是半路出家。这几个月弄得我头大，在资金调度上显得捉襟见肘。徐总是大家，需要他化腐朽为神奇啊。”
徐勃生说：“新来乍到，不便下车伊始，就指手画脚。我和文董是老朋友了，朋友有难，自然应当两肋插刀予以支持。另外，我还被沙颖厚重的文化和管书记的魅力吸引住了，再加上文董一‘忽悠’，我就跑来了，哈哈。”
说话间，茶艺小姐表演了一阵茶艺。大家望着面前透明的玻璃杯，只见一股开水注入后，细小的绿色毛尖上下翻滚，那些密密麻麻跳跃着的茶叶，宛如绿色纱裙的舞者，清透的水，无瑕的绿，吸引了大家的目光，引发着大家的茶欲和联想。之后，众人谈兴更浓了。
看合作的事谈得差不多了，文珞说：“到我的写字间共进午餐吧，为了这顿饭，我可是足足准备了整整三天呢。”
管冠南说：“哦？那我们可要去看看了，我们文董准备了些什么稀奇玩意儿，居然准备了三天，哈哈。”
文珞说：“你去了就知道了。”
管冠南是第一次到侍郎府。下车后，文珞介绍道：“我买这房子时，只有一处正房和门面房，厢房和其他建筑都没有，而且正方和门面房都破烂不堪。我今年年初盖了东西厢房，又把院子整理了一下，才弄成这个样子。”
管冠南和徐总随文珞转了一圈，感觉文珞的这处集住宅、吃、住、办公于一体的宅子，比岳父文冶秋的宅子豪华多了，便问道：“这一通弄下来花了多少钱？”
文珞说：“四五百万吧，在沙颖显得有点多，在北京的话，这根本不算什么。”说着把管冠南、徐总请进客厅。
客厅设在东厢房，这里有五间大的格局，餐桌、卡拉OK设备占了三大间，靠北的一间是卫生间，靠南的一间是按摩室。管冠南说：“真够气派的，比我们去年去的北京的那个京宫大酒楼气派多了。这些钱要是援助了失学儿童，啧啧，作用会更大。”
文珞说：“这是两个概念，有这些东西才能激发我更大的创造欲，去赚更多的银子，然后支援社会事业的发展。另外，我的管书记，你可别忘了，今年春上，我捐了一百万给市里的希望工程呢。怎么，你又来勒索我啊？”一席话说的众人都笑了起来。
管冠南没有料到，他们刚在餐厅坐下，市委组织部部长徐勃青就从卫生间走了出来。正在管冠南诧异时，文珞忙介绍说：“你不知道吧，徐部长是徐总的大哥，我今天邀他一起参加，陪咱们边吃边聊。”
管冠南心里尽管有一百个不满意，但脸上依然撑着笑，说道：“来，坐，坐我身边。”
徐勃青靠近管冠南坐下，见管冠南从兜里掏出烟来，他立马拿出打火机给管冠南点上烟，动作麻利且熟练。“哼！溜须拍马之徒！”管冠南暗想道。他深吸了一口烟，然后徐徐吐出，顿时感到浑身畅快，他扭头问文珞：“有什么大菜，快上来。”
喝酒的凉菜先上来了，四荤四素八个精致的大盘：焖糟鱼、酱驴肠、卤狗肉、汴京桶子鸡、油炸花生米、酱蒲菜、凉拌荆芥和放着几种菜蔬的农家大丰收，除桶子鸡外都是沙颖的特产。
文珞举杯说道：“人们说人生有四喜，其中一句是他乡遇故知。今天在我的祖居地迎来了徐总极其漂亮的李秘书李小姐，我深感荣幸。我特意邀请了家乡的父母官管书记、徐部长作陪，更觉得蓬荜生辉，薄酒小菜，略表心意。我提议，为徐总的到来，干杯！”
几杯酒下肚后，气氛热烈起来。管冠南问徐勃生：“徐总，中央今年加大了对房地产的调控力度，你估计这对宏观经济的发展会有什么样的影响？”
徐勃生从房地产发展的现状谈起，历数了近十年来房地产业的发展形势后说：“房地产界官商勾结似乎已经成为潜规则，因而形成了暴利集团。房价日益飙升，引起了大多数百姓的强烈不满，因而也引起了中央的关注。一个时代的结束，必然是另一个时代的开始。相信今后会促使一部分执政者或商人更加关注民生。”
徐勃青听到这里，在桌下踢了踢弟弟徐勃生，说：“中央的调控是宏观的，咱们沙颖是加速发展不是调控。管书记有句名言，说‘有时候上级不叫干啥咱干啥，说不定是个良好的发展机会’。”
徐勃生听后明白了大哥的意思，文珞在这里仅房地产一项就投资了十来个亿，不是靠管冠南吗？自己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他忙举起杯说：“管书记，这次到沙颖来，我真觉得这里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啊。先前的旧城区，正在被新楼盘取代，这是管书记执政有方啊，我敬你一杯。”话音一落，他自己举起杯来一饮而尽。
管冠南知道他们兄弟俩有些顾左右而言他，就装着不在意的样子说：“变是正常的，不变是不正常的，只是我们发展得太慢了。”
吃了一阵，酒足饭饱后，管冠南说：“沙颖有厚重的传统文化，徐总可以多住几天，好好看看。徐部长这几天代表我全陪，临走时我再摆个摊饯行。”说完，大家寒暄了几句，就分手道别了。
管冠南坐在车里，想着刚才徐勃青那谦恭的表现，心里不禁一阵感叹。
管冠南回到住处午休了两个小时后，就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他给自己倒了一杯水，点燃了一支芒果烟，开始整理自己对下步工作的思路。
从这几天了解的情况看，这半年来沙颖的工作简直糟透了。他从省统计局对上半年的经济运行的排序中发现，沙颖在全省十八个地级市的排名位置竟然又沦落成倒数第一了。财政增幅和固定资金投入均处于下游状态，这半年来，李瘦石是怎么主持工作的？竟然这么糟糕！去年开展的环城路工程、沙颖明苑、世界名人苑、市中心改造和电厂工期工程，基本上都处于停滞状态。那个费了好大劲才弄到沙颖的“温州工业园”现在也处于搁浅状态。特别是去年计划生育工作中开展的“五查一落实”，说是要处理一批违纪违规的党员干部，也没有任何进展，大家都在等待和观望中无所事事。那些告状的人，仍在大肆散布流言飞语。管冠南觉得现在沙颖的局势很严重，困难重重的现实状况远远超出自己的预料，该从哪里入手整顿呢？他吸着烟，站在挂着沙颖地图的墙边冥思苦想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