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人府向来是最黑暗的所在,说起他,无数人谈之色变。对这个地方的讨厌,是不需要理由的。
此时此刻,在南面牢房的最里面一间,关着一个披头散发的老者,他坐在一大团干草上,时不时的活动一会儿,带起一阵铁链相碰撞的声音。和着东北角那漏下来的水发出的滴滴嗒嗒的声音,在这幽暗而些诡异安静的地方,显得很有些诡异。突然,外面传来太监那尖利的叫喊:“皇上驾到。”说着话儿的工夫,就见了从外面透进来一束橘红色的光芒,印在地上,形成数个拉得长长的影子。老者自言自语:你还是来了。”
朱元璋心里非常不爽,说实话,他现在很纠结。一方面,他非常清楚,自己的皇帝宝座是谁给他赚来的,他也不想过河拆桥。另一方面,为了保住这个位置,又不得不拆。令他兴奋的是,这种事情已经快要做完了。
周德兴眼见了一个衙役向他走过来,打开了牢门,叫道:“周德兴,皇上来看你了。”作为一个最低层的政府工作人员,能有机会对一个中央级干部吆五喝六,这种感觉让他异常亢奋。
周德兴站起身来,向那个小人得志的衙役投过去一个鄙视的眼神,把手上已经解了锁的囚架抖落在地,如同一个凯旋的将军般昂首阔步地向外面走去。衙役看在心上,小声的说:切,半截身子都入了土的人,得瑟什么呀。”
一间审讯室里,几根蜡烛摇曳着微弱的光芒,让这个原本就不甚明亮的地方显得更加阴森恐怖。朱元璋面无表情地坐在桌后的太师椅上,眼睛注视着前方,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过了一会儿,就看见两个人阴影向这边飘过来,他知道,他要等的人已经来了,只是,该怎么样开口呢?
只不过,最先开口的不是他,而是刚进来的周德兴,他说:“皇上,你终于还是来了。”他的声音有些嘶哑了,还带有一丝说不出的苦涩意味,征战这么多年,一起失败过,一起辉煌过,到头来,却只能剩下朱元璋一个,这也算得上是应了那句老话,狡兔死,走狗烹。
“你怎么断定我就一定会来?”朱元璋有些好奇地问。这个宗人府大牢,他还是第一此来,里面那混合了食物与秽物的气味让他直皱眉头。周德兴哈哈大笑,仿佛听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一般。他说:“我就是算命起家的,难道你忘了吗?”
听他这么一说,朱元璋才突然想起这一茬,他感觉脸有些发烧,声音也有些感慨:“三十年了啊,真快。”然后,他就不知道接下来要说什么了。最后还是周德兴开口打破了僵局:“皇上,这里的空气不好,您还是回去吧。”说完便转身往外面有去。朱元璋看着他的背影,小声地说:“他真的老了。”说罢也站起身来,却突然感觉到头晕目眩,他自嘲地笑了笑:“朕也老了,我们都老了。”他脚一歪,踢倒了凳子,旁边的老太监吓坏了,赶紧过来扶他,他甩开太监的手,说:“滚开,朕还没到那个地步。”吓得那太监赶紧跪下来,磕头不止。
朱元璋走出了宗人府大牢,感受着外面温暖的阳光,他回望那依旧黝黑的建筑,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这里,他才是第一此来,也是最后一次来了。洪武二十五年九月初,已经被封为江夏侯的算命先生,终于兑现了当年的算卦结果:卜逃卜守则不吉。
马全的府第,依旧吹笙鼓瑟,莺声燕语。在这异常和谐的气氛里,大家都期待着美女揭开面纱的那一刻。朱允文看着前面摇曳生姿的窈窕淑女,闻着她身上散发的处子幽香,他感觉自己已经醉了,醉倒在这一刻的温柔乡里。
“小女子见过长孙殿下。”马姑娘向朱允文道了个万福,直看得他差点流出口水来。他赶紧说道:“免礼免礼。”马全走上前来道:“臣奏请长孙殿下为小女取名。”按照礼制,女人是不配留名的,即使贵为皇后,朱元璋的老婆也只是留下一个大脚的名头而已。只不过到后来,政府也不太管这些事了。
取名字,是朱允炆最不擅长的领域,而替女人取名字是这所有的不擅长里面最不擅长的。现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要和一个女孩子取名字,真的是难为他了。
“这个……先取下面纱我看看好不好?”朱允炆想拖延那么几秒钟的时间。
其他的宾客听了朱允炆的话,也开始起哄起来,他们眼巴巴的赶来,很大的一部分原因就是要看看这个号称京城第一美女的女孩子。
那女孩子竟然也不矫情,毫不犹豫地就扯下了自己的面纱。顿时,宾客们都倒吸一口凉气,这个……美得也太过分了些。
朱允炆眼睛都快看花了,那白里透红的手臂,那浑然天成的动作,那如同熟透了的樱桃一般的小嘴,水汪汪的大眼睛,令人想起《红楼梦》里的描写:一双丹凤眼,两汪吊梢眉,粉面含春,朱唇轻启。又像那《洛神赋》里写的那样,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lù)波。秾纤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芳泽无加,铅华弗御。云髻峨峨,修眉联娟,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靥(yè)辅承权,瑰姿艳逸,仪静体闲。柔情绰态,媚于语言。奇服旷世,骨象应图。披罗衣之璀粲兮,珥瑶碧之华琚。戴金翠之首饰,缀明珠以耀躯。践远游之文履,曳雾绡之轻裾。微幽兰之芳蔼兮,步踟蹰于山隅。于是忽焉纵体,以遨以嬉。左倚采旄(máo),右荫桂旗。攘皓腕于神浒兮,采湍(tuān)濑之玄芝。
突然,朱允炆灵机一动,说:“叫马晓羽怎么样?”
朱允文的话刚说完,周围的人一起拍手附和道:“好名字。”朱允文暗骂了一句:“好个屁。”马姑娘,噢,不,现在应该叫做马晓羽了,她又道了个万福,说一声:“小女子多谢长孙殿下赐名。”那神态,当真是风情万种。朱允文猛吞口水,心中有个声音一直在说:“推倒,推倒…”朱允文怕自己出丑,赶紧说道:“这个…我还有功课要做,就先回宫了。”恰好在这个时候,外面响起一阵马蹄声,接着就有一个太监在外面喊:“圣旨到…”这三个字对所有的人来说,都有着绝对的权威。一众宾客都从花园里走到大堂里去,连朱允文也不例外。那太监拿着黄绸圣旨,展开来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古人言,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太孙允文,惠慈孝纯,当是年少,正值婚配,查马全之女马晓羽,仁垂天地,慧质兰心,月老红绳,齐所共牵,比目绝配,鸳鸯共舞,自成一家之典范,执手白头。钦此。”
朱允文听得云里雾里,不过马全可不糊涂,敢紧磕头道:“谢主隆恩。”老太监把圣旨给他,说:“马大人,恭喜你咯。“马权也是一脸喜气,抱拳客气道:“托您的福埃”朱允文站在旁边,显得有些云里雾里,他本来就不会古文,到了这里又没好好地学习过。其实最让他郁闷地就是,古代人可能是变态,说话用地是白话,写文章却偏偏要耍那些花招,什么骈体赋体满纸都是。
“长孙殿下,恭喜你了。”旁边那个太监说,“你看,马小姐多么漂亮。”
朱允炆这才反应过来,这朱元璋是要赐婚呢,他顿时心花怒放,连朱元璋是怎么做到在不到一刻钟地时间里得到他刚取地名字并且写好这么一份圣旨的都没有在意。
他走到马晓羽身边,说:“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那志得意满地样子就好像是再说:“我们家老大发话,要你跟我混了。”
马晓羽羞涩的点头,朱允炆兴高采烈地拉起她的手,说:“走,我们出去玩吧。”毕竟是小孩子,在他上下两辈子地记忆里,谈恋爱还只停留在玩的阶段。
对于朱允炆地这个提议,任何人都没有异议,因为他们不敢。
朱允炆和马晓羽出了马府,也不乘什么轿子,就这样手拉着手走在大街上,在他的意识里,是没有男女授受不亲这个概念地。
转过了几条街道,不知道怎么地,他们俩来到了秦淮河边,此时此刻,天还没有黑下来,游人不多,河上也少有游船。在朱允炆记忆里,这里,一直都是青楼集中营。其实,这是朱元璋犯下的一个对很多人来说无比美好地错误。
洪武初年,朱元璋建都金陵,在秦淮河畔设置妓院,称大院,朱元璋亲自为大院题写对联,鼓励到此****,他的对联是:
此地有佳山佳水,佳风佳月,更兼有佳人佳事,添千秋佳话。
世间多痴男痴女,痴心痴梦,况复多痴情痴意,是几辈痴人。
朱元璋建妓院劝嫖的本意,是希望那些“商贾之士”的大款们到妓院去“消费”,以增加国家税收。可是让朱皇帝万没想到的是,商人精明得很,并不领他的情。反倒是见了蛋逢就叮、如同苍蝇一样的在朝文武官员趋之若鹜,每天下朝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到青楼去逍遥,据说一时间形成了百官争嫖的“壮观”景象。这当然是砸了朱皇帝的算盘,且不说捞不到半点税收,官员中有些人“公款消费”还掏了他的国库。更为严重的是,官员们每天“上班”必谈嫖论经,哪还有心思放在政事上?勤勉的朱元璋看到这一局面,自然是气愤不过,一纸命令道:“凡官吏宿娼者,杖六十,媒合之人减一等,若官员子孙宿娼者罪亦如之。”可百官还是抵不住青楼的香艳诱惑。无奈之下,朱皇帝下令撤掉国营妓院,以为万事大吉了,不想国营妓院是停办了,私营妓院却如雨后春笋冒了出来,秦淮风月从此繁荣昌盛,一直延续到明朝灭亡。可见,这秦淮风月是朱元璋一手捣鼓出来的,只是他播下龙种却收获了跳蚤。
到秦淮河边转了一圈,朱允炆说:“我们进宫吧。”
对于朱允炆私自带她来妓院集中营游玩这件事情,马晓羽就已经觉得他很另类了,她一路上都在想,果然不愧是皇宫里出来的,连约会的地方都这么有情调。现在听他这么一说,那小小的心灵又再一次被震惊了。她扭扭捏捏地回答:“这样……不好吧,我们都还没有成亲。”在她接受过的所有的教育里,从来没有在婚前见家长这一说,按照那些老古董的见解,男女双方在婚前牵手都是遭天杀的。
朱允炆见了这个样子,知道也许古时候对于这个事情好像比较严格,所以在哀叹之下也只好是细水长流,他说:“好吧,那我送你回去。”
回到马府,宾客大多都散去了,门口少了许多轿子,空旷了许多,家丁见了朱允炆和马晓羽两人,赶紧进去通报,不一会儿,马全跑了出来,说:“皇上又来圣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