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正月初一。
冲猴煞北,星列室宿。
宜祭祀、动土、祈福、出行。
忌作灶、安葬、移柩、掘井。
清晨。
经过了昨夜的狂欢,留烟城还沉睡在天际的第一缕阳光中。晨风在空寂的长街上打着清旋,路边枫树下焚烧殆尽的纸钱堆微微吹起黑色的轻烟。屋檐下的浪修们还在老人“沙沙”的扫路声中安睡,清风掠过他们的发梢,顽皮的像孩子。
新年的第一天,这世界似乎很宁静。
从长歌的家往南七里,在一片青山之下,一座孤坟静静的驻守。
坟堆上长满了青草,左右和后面都种着一颗星叶树,三个数在孤坟上面枝叶相连,形成了一个亭盖。清晨的斜阳从上面倾洒,在坟堆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星叶树的叶子在阳光下泛着点点星光,青草在风中微微摇动,时光荏苒,但流年仿佛早已沉睡。
长歌缓缓跪了下来,跪在坟堆之前。他的神情很平静,但眼中却流转的哀伤与眷恋。
“爹,云儿回来了。”
长歌无声的笑笑,抬头看着头上的亭盖,摇动的光影就撒在他好看的脸上,“这些树云儿两年种一棵,怎么都长这么大了啊……”
长歌把竹篮里整只的烧鸡和烧鸭取出来放在坟堆前,然后取出两坛酒,一坛打开来放在坟堆前,一坛放在手边。
“爹,娘说你以前一直想着等儿子长大了一起喝酒……那时候我还小,一喝点就打醉拳,你老抱着我说要快点长大……”长歌捧起手边的酒坛,酒喝下去的时候,泪却慢慢的流出来了,“现在云儿长大了,总算可以和爹一起喝酒了。”
长歌放下喝空了的酒坛,然后静静的看着在孤坟前青酒坛中跳动的阳光,心里在想着什么,在说着什么,谁也不知道。这是他的秘密,就算是我,也不能告诉你们。
我只能告诉你们,长歌跪的很直,脸上的笑容一直都带着三分哀伤。他一直跪到了中午,中午的时候,枫儿和长歌的母亲一块儿来了,带着一些纸钱、一棵星叶树的幼苗和一篮子饭菜。
她们好像没有看见长歌,只是把纸钱在旁边烧了,然后长歌的母亲说:“云儿以后要做大事的,你保佑他平平安安的,把该做的事情做完了就早点回来,家里还有人等着呢。”
然后她们就走了,留下了树苗和那些饭菜。
又过了一个小时,长歌慢慢的站起来,拿起树苗,在坟堆的正前面挖了一个树坑,把树苗栽了下去。星叶树只长大一定大小,但却不能控制长的方向。
“等两年后云儿再来,这棵树怕是也该和前面的差不多大了吧。”长歌喃喃道,“就是不知道会不会也往中间长,四棵树交在一块儿呢……”
然后长歌从怀里取出一张纸,上面用漂亮的书法写着一首词,词作的署名是云华。词是这样写的:
岁月如流,天际孤舟!黄昏夹岸、青山染晕使人愁。
晚霞深林树,清溪悠悠,人家炊烟斜阳头。
“爹,云儿的字比以前更好看了,今年抄的是你的《暮从江归》。”
长歌用手指夹着那张纸,手一晃,一团灵火瞬间将纸包裹。然后长歌把纸放进坟前就酒坛,火焰立刻冲了上来,飘散着浓郁酒香的。然后长歌就靠在坟堆上,把篮子里的饭菜吃了,最后居然慢慢的在斑驳的光影下睡着了。
他是被一阵檀香唤醒的,醒来的时候看见长绝正领着小爱,每人手里拿着一把紫檀香站在前面恭恭敬敬的拜坟。
他们怎么会来?
“死者为大,余者偷生。阴阳有序,两仪恒长。”长绝的神色似有些落寞,把香插在坟堆前,然后又带着小爱走了。
长歌看着他们顶着阳光离去,再看了看天,原来已经午后,城比已经开始了。若自己不被那两大把檀香熏醒,就这样睡下去,怕是要睡到日暮黄昏,青山染晕才会醒来。
长歌笑了笑,看着长绝离去的背影,抿着嘴,竟然有些想哭。结果他还是笑了,起身离开,身后坟上的青草依旧在微微摇动……
留烟城,祭天台。
今天在进行第二轮的比赛,现在已经完了一半。长歌昨夜连胜东野枭和李常,直接进决赛,直接等着明天的比赛就行。不过他还是要来看一看,欣赏比赛的同时,去看别人的攻守转换,学习经验。
天台外的屋顶上,长歌捧着一杯茶静静的坐着,微凉的风和春光一起拂过他的脸颊发梢,杯中荡漾的青水摇碎了午后的时光。
“长歌!”一个少年忽然越到了屋顶上,一屁股坐在长歌的身边。
“王炜,下午好。”长歌笑了,这时那晚和他一起吃饭的少年,面带笑容的模样看来精神很不错。
王炜看了看长歌双手捧着茶,坐在这儿消磨时光的模样,笑道:“你这样子,真看不出来有那么厉害!昨晚你倒是直接拉着项枫儿的走了,后面不知道有多少女孩恨得直跺脚,哈哈。”
长歌无奈的笑笑,忽然就想起了杨紫钰……他喝一口茶,想把这个念头一块儿给咽下去,但它却又浮起来了。长歌叹了口气,对王炜说:“你找我没什么事儿吧?”
“有!”王炜一指前面,正在往台上走准备参加比赛的一个少年给长歌看,“他就是你决赛的对手,赢了他,你就是第一名,三品灵药和灵阶中级的攻击灵技都是你的!当然输了也有奖励,不过你至少损失了十几万金币!”
长歌的家里一年才能攒一千金币,这十几万金币,足够让母亲舒舒服服的过完余生,这机会长歌怎么会放弃?
他的眸子透出精光,隐隐间有着志在必得的气势。长歌看向那少年,然后看见了跟着少年身边,一起往擂台上走去的一头浑身乌青,毛如钢针的青风狼妖!
“居然是御兽师!”长歌腾一下就站起来了,“为什么他决赛的对手一定是我?”
连长歌自己都没发现,他已经把那少年默认归入决赛的人员中了。
王炜却发现了,他看着长歌,缓缓道:“因为拥有灵阶身法的你,是所有人中,唯一可能是他的对手的人,城主必然会这样安排。”
他们在说这话的时候,台上的比赛已经结束了。
“和昨晚一样,对面直接认输。”王炜站起来了,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御兽师,同阶之内根本难有敌手。说真的,就算你上去,结果也不会改变。”
长歌无奈的点点头:“换做是我我也直接认输,不然估计会被一爪子开膛破肚,谁愿意和御兽师作对啊……”
他似乎忘了很快自己也要成为一名御兽师,而且是独步天下的那种。
王炜斜眼看他:“真的?”
长歌苦笑:“认输是假的,但开膛破肚……”
那就真不好说是不是假的了,毕竟狼妖可不会观察你的伤势,万一那少年或执事裁判来不及制止,自己很可能死在狼妖的爪下!这就是为什么那些对手直接就认输了,风险太大且毫无胜算!
这就是御兽师的恐怖,而且是冰山一角。
“御兽……”长歌慢慢地把茶盖合上,眼中的光芒更锐利,“今晚我就去找小爱学御兽诀!”
长歌在心里自语,王炜却忽然开口道:“走吧,我去教你一招,尽量提高你的胜算吧……”
“教我一招?”长歌愣住。
“对啊,难道你以为我只是来给你压力的?”王炜笑了,“我有那么闲嘛?告诉你,你和那家伙决赛对决已经是明摆着的事儿了,昨晚留烟城的东野家和李常在的李家已经开了盘口下赌,你如果赢了,他们能赚十几万金币,你如果输了,他们却要赔上百万!”
“呵。”长歌笑了,看向王炜,“你赌我赢,赌了多少?”
“一千金币,我全部的身家!”
长歌抿着嘴,心里有些说不出的小情绪:“你觉得我的胜率是多少?”
“最多三成!”王炜毫不掩饰,目光直直的看着长歌。
“那你还把钱一块儿赌了!”
“不光是我!”王炜拍拍长歌的肩膀,一指空地上的人,“几乎所有昨晚看过你的浪修都和我一样赌的是你赢,也几乎都是压上了全部身家,有灵药有灵技还有功法!”
“所以你一定要赢!难道你要看着东野家和李家把我们的钱赢过去做东野枭和李常的医疗费?!”王炜有些激动,声音越来越大,最后一声几乎是吼出来的:“长歌!我们攒这些东西不容易!全靠你了!”
这一声吼扯动了满场的视野,那数千人齐刷刷的回头看向这边,看着手里捧着茶,显得有些紧张的云长歌。
看着下面大家带着的笑容,眼中的神光,长歌还能逃避么?
他一步踩到屋脊上,运气全身的灵力,对所有人大喊:“在我身上下注的人!我云长歌答应你们,明天一定会赢!”
“走!”话说完之后长歌再不停留,转身和王炜一起离开此处,留下那数千位热血渐渐沸腾,眸光渐渐激亢的浪修。
然后下一刻,所有人都望城西涌去,因为那里是下赌注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