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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不祥之兆

孙传芳等待援兵望眼欲穿。可是,吴佩孚推托敷衍,冯玉祥按兵不动,张宗昌咄咄逼人。孙传芳骑虎难下,只好硬着头皮孤注一掷,集中兵力自己攻打徐州。

10月26日,张宗昌调兵遣将,由陇海路新安镇进攻海州,孙军白宝山部一触即溃,奉军又沿运河南下,进攻清江浦。孙军马玉仁也战败,困守一座孤城。孙传芳急调陈调元、郑俊彦两师增援才稳住局面。11月1日,张宗昌又在津浦路发动攻势,用铁甲车装着人高马大的白俄军横冲直撞。孙军吓得魂飞魄散,纷纷弃地而逃,一口气跑出几十里。前敌指挥卢香亭一面命人拆毁铁轨,一面派兵,绕道奉军背后攻击。前面路断,后有追兵,白俄军只好举手投降,奉军前敌总指挥施从滨束手就擒。孙传芳杀红了眼,下令把施从滨和三百多名白俄军全部枪杀……

为保全实力,张作霖下令张宗昌退守山东,形成对峙局面。孙传芳一鼓作气攻下徐州。从此,孙传芳一跃而成为五省联军总司令。他既不需要吴佩孚帮忙,又无需冯玉祥援助。从此,孙传芳与吴佩孚结下疙瘩。

就在这时,靳云鹗来到徐州。岳维峻先于靳云鹗来过徐州,说了吴佩孚、靳云鹗许多坏话;本来孙传芳对吴佩孚见死不救十分恼火,经岳维峻一挑拨更恨吴佩孚了。孙传芳连克诸城,气焰正旺,所以尽管他与靳云鹗素有深交,还是“蹲”了他三天才接见。三天来,靳云鹗想好对策,二人一见面,靳云鹗先发制人,直挺挺一站,脸红脖子粗地说:“孙传芳,你有什么了不起?你就这么对待朋友?你不仁,不义,不忠,不礼,我白交你这个朋友了!”

孙传芳勃然变色,叉着腰说:“嘿,你倒铺排起我的不是了,我正要拿这话问你呢!”

靳云鹗不甘示弱,反诘道:“我怎么啦?我靳某一向够朋友,讲义气,不信把心掏出来,保证是红的、热的。”

“我是说你们吴大帅,他算什么东西?在我危难之时坐视不救,现在还有脸见我?”

“第一,我不是来求你的;第二,你说这话没良心,你不想想你是怎么起家的?当年在湘鄂战争中,你几乎全军覆没,兵不过千,将不过十,本应送你军法处治罪,是谁重用你,信任你,给你补足兵员、饷械,还提拔你当师长?当时你跪在玉帅面前说:‘你是我再生父母,今生今世追随玉帅……’难道你忘了?”

孙传芳一时语塞:“这……这……那他也不该自食其言,作壁上观吧?”

靳云鹗说:“你也该替他想想,他出山没有一个月,千头万绪,捉襟见肘。他想派兵派不动,想动身动不了,你当还是从前,他还有几个人是能打硬仗的?再说,岳维峻既不听他号令,又不让我假道,叫他怎什么办?”

孙传芳说:“你说岳维峻不听号令?他不是将兵分两路,有所行动吗?”

靳云鹗说:“他来了吗?他参战了吗?还不是你自己打的?”

孙传芳说:“嘿,怪了,什么时候你对吴佩孚这么赤胆忠心了?你忘记他怎么对你了?”

靳云鹗说:“馨远兄,此言差矣。古人说,为人谋而不忠乎?与人交而不信乎?我既跟了玉帅,就应该以‘忠义’为先,怎好因他对我一时误解而背叛他?再说,你真的错怪他了,我不能不说。”其实,靳云鹗对吴佩孚并无好感,这些话并非真心,他是说给孙传芳听的。

孙传芳颇受感动,说:“荐青兄,我错怪你们了。听说,你要夺回河南,可真有其事?”

靳云鹗不再掩饰,说:“馨远兄,河南是我的地盘,是他们从我手里夺走的,至今我的三个旅还在岳维峻手里,理应完璧归赵啊。我能不想吗?即使这样,我们依然没有争夺的企图。既然联合了,就该有诚意,不能因此伤了和气。”

孙传芳连连点头:“对,理应如此,理应如此。这样吧,我把岳西峰(岳维峻字)请过来,你们当面谈谈,我从中斡旋,让他把三个旅还给你。”

靳云鹗说:“太好了!我今天来徐州,一方面向馨远兄解释前因,请你谅解;另外如果有可能,你说说把那三个旅还给我,河南地盘我可以不要,可三个旅最好归还原建制。只有这样,我才可以帮你打张宗昌,否则,只是一句空话。”

“嗯,有理有理。”孙传芳沉思片刻,笑眯眯地说,“兄弟有个办法,愿就商于仁兄。过去我们相交匪浅,通过今天接触,更觉仁兄肝胆照人。我想与你义结金兰,不知尊意如何?”

靳云鹗想,我在吴佩孚手下为官,不定多会儿丢官罢职,我应该发展自己的势力,像孙传芳这样有胆有识的朋友,还是多一点好。想着,靳云鹗腾地站起来,一拱手道:“哈哈馨远兄,你说到我心坎去了,我早有此意,未敢高攀,既然仁兄提出,小弟求之不得,请受小弟一拜!”

孙传芳上前拉起靳云鹗:“哎哎慢着,咱们谁长谁幼尚未知道,你多大?”一问方知靳云鹗四十六岁,孙传芳四十岁。孙传芳倒头便拜:“你才是大哥,请受我一拜!”

靳云鹗把他拉起来:“免了免了,我们在香案前同拜吧”。

二人在香案前结拜,然后孙传芳设宴庆祝二人感情进一步亲密,二人说了许多鲜为人知的秘密。从吴佩孚此次出山,到吴佩孚的可能归宿;从吴佩孚联冯联奉的举棋不定,到他的真实意图;从吴佩孚对文官武将的远近亲疏,到他不思教训,依然故我……几乎全涉猎到了。

三日后,岳维峻来到徐州,三人举行会谈。

寒暄过后,孙传芳说:“从私交讲,你们都是我的朋友;从公事讲,我们是盟军。今天有幸碰在一起,是我们的造化。所以,双方都要心平气和,莫伤和气。你们二位谁先说?”

靳云鹗快人快语地说:“好,我先说,不当之处请二位指正。早在玉帅隐居岳州之时,各方纷纷发电,八方使者纷至沓来,共同拥吴公出山。孙馨帅、萧珩帅、冯焕帅屡次倡导联合,共倒奉张,都发过听命玉帅的通电。现在,玉帅已经出山,各方终于携手,这是直系中兴的好兆头。可是,玉帅想出兵山东,却遇到一个河南假道的问题。虽经多次解释,西峰兄一直不允,致使倒奉计划受挫,合作蒙上阴影。今天,我奉玉帅之命,再次提出假道问题,请西峰兄以大局为重,以合作为重,慨然应允。”

岳维峻不善言词,但有蔫主意,他抱定宗旨上推下搡,少说为佳。他慢条斯理地说:“荐青兄所言不差。直系能有今天实属不易,应倍加珍惜。至于假道一事,兄弟不好善决,必须秉承冯帅旨意而为之。容小弟代转,听候裁决。”

靳云鹗想,你这老滑头,推得倒干净。他十分生气,摇晃得椅子咯咯山响。

孙传芳当然向着靳云鹗,说:“西峰兄,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你是国民二军总司令,又是河南督办,这点事并不难办,你怎能推三阻四呢?再说,一个电报就可以搞定嘛。”

靳云鹗步步进逼:“西峰兄,你个人是不是有想法?可以说嘛。”

岳维峻说:“我没有想法,全听冯帅的。”

靳云鹗又气又恼,说:“这么说,今后破坏联合的责任应当你负。”

岳维峻依然不慌不忙:“荐青兄,你错了,我已两路出师山东,说明我有诚意,这责任我是不负的。”

靳云鹗说:“我过河南为进攻山东,我现在过不去,贻误军机之责你不负谁负?”

“中国之大非只河南,有多少路好走,为什么非走河南?我想去湖南,走你的湖北你让吗?”

“你这是强词夺理!我要硬过呢?”

“你硬过我打你,你主动我被动,挑起战争的责任就该你负!”几句话顶得靳云鹗张口结舌。

孙传芳说:“别争了!这样争下去什么问题也解决不了,白伤感情,我看西峰兄,你把不让假道的真实想法说一说。”

岳维峻冷笑道:“哼哼,你们让我说什么?这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吗?你们大帅怎么想的你能不知道吗?你们假道河南,恐怕要河南才是真的。历朝历代这种事多了,我不能说你们居心不良,但我们是有后顾之忧的。”

孙传芳说:“西峰兄,你到底根据什么不放心,干脆都说出来。”孙传芳与靳云鹗交换一下眼色。

岳维峻慢吞吞,说出四点不放心:“一、吴佩孚一到汉口后就到处谈话,大骂段祺瑞,抨击执政府,骂他‘毁法乱政’,标榜自己要‘护法’,护什么法这不是很清楚吗?二、段祺瑞是冯玉祥扶植的,贿选总统是冯玉祥打倒的,攻击目标所向,不是不言自明吗?三、吴佩孚张口闭口‘讨贼’,可到底谁是贼?怕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吧。四、靳云鹗跟三旅长勾勾搭搭,信使往还,到底为什么不是很清楚吗?”

靳云鹗说:“那三个旅是我的,不让假道可以,把它们还给我!”

岳维峻说:“你的怎么在我手里?”

靳云鹗说:“你不给,日后发生不愉快的事,可别怪我。”

岳维峻说:“请便!”

孙传芳一见谈判陷入僵局,多谈无益,便建议:“二位都冷静冷静,今天就到这儿,有话明天再说。”双方气鼓鼓离开会场。

就在靳云鹗、岳维峻二人为争权夺利闹得不可开交时,吴佩孚正跟他的山东老乡张宗昌加紧勾结。这天,张宗昌的总参议师景云悄悄来到武汉。师景云是冯国璋的三大红臣之一,应该是直系。冯国璋失势后,张宗昌投靠了张作霖,师景云也跟着投靠了奉系。

吴佩孚接见了师景云。一见面,二人称兄道弟,十分亲热。

师景云以感叹的口吻,说起他、张宗昌、张联棻三人,当年追随冯大总统,参与过许多军机大事,也受过不少段祺瑞的窝囊气。大总统含恨死去后,是他们三人扶灵柩归葬故里的。他说:“世态炎凉,感慨良多,喧喧赫赫的直系江河日下,中兴之日仰仗玉帅了……”

吴佩孚一直很崇拜冯国璋,师景云虽然话语不多,颇能打动吴佩孚的心。吴佩孚也感叹道:“是啊,大总统离开我们六七年了,可谓出师未捷身先死啊。”

师景云又说起民国七年的事。那时张敬尧、张学颜相互勾结,写信发电报对吴佩孚栽赃陷害。段祺瑞想借刀杀人,压迫大总统对吴佩孚撤职查办,大总统对张联棻和师景云说:“你们到前线去一趟,告诉子玉,就说我相信他,让他安心供职。”师景云说:“果然,将军没有辜负大总统的厚望,玉帅继承他老人家的遗志,做了直系领袖……”一席话说得吴佩孚心里热乎乎,火辣辣的。

吴佩孚问他来意,师景云解开提包带,拿出一封张宗昌的亲笔信递给吴佩孚。吴佩孚抽出信签观看,无非是拉关系、套近乎之类。吴佩孚把信放在茶几上,和颜悦色地说:“仁兄有何见谕不妨畅言。”

师景云说:“常言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冯玉祥是属魏延的,头上有反骨。像玉帅这样的明白人,还能上第二次当吗?你怎么会跟这种人联手去打老乡呢?”

吴佩孚笑道:“哈哈,可我只是拉开架势,并没有动真格的呀。”

师景云听出弦外之音,随机应变道:“这倒是,这倒是。很显然,国民军夺取河南之后,下一个目标就是湖北、山东。一旦他们阴谋得逞,直、鲁、豫、晋、鄂、陕、察、热、绥就能连成一片,而且有可能把孙传芳的江南五省也联在一起,他们还会跟国民党、共产党勾起手来。那样一来,玉帅的活动空间将会更小了。”几句话戳在吴佩孚心窝上,他怕的正是这些。他信誓旦旦地说:“仁兄所言吴某早有考虑,请仁兄转告张将军,我吴佩孚不会做对不起老乡的事!”

师景云说:“好,有玉帅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我也告诉你,我们也绝不做对不起玉帅的事!”

二人热烈握手,开怀大笑。

师景云走后,吴佩孚接到靳云鹗发来的电报:已谋得三旅控制权!

吴佩孚喜出望外,立刻回电:可按兵不动。靳云鹗会意,立刻指示田维勤、王为蔚、陈文钊三旅长“按兵不动”。

三个旅的指挥权之所以轻而易举回到靳云鹗手中,原因有三:一、吴佩孚要假道河南,冯玉祥知道他不安好心,为换取他不假道,以三旅做了交换;二、国民军以武力胁迫三师易主,但其恋归之心不死,每有哗变之虞,倘若如此,损失将更大,不如作顺水人情;三、当时吴佩孚“联奉”之心尚未明朗,冯玉祥仍心存幻想,为表诚意,把三旅归还了。

由于奉系军阀在各地的战乱和暴行,激起国人愤怒。出于个人目的,奉军将领郭松龄和冯玉祥密约,于11月23日在滦州倒戈,向张作霖发起进攻,初期郭军攻势甚猛,连连取胜,奉张老巢危在旦夕。这时,张作霖不惜出卖主权,请日本人出兵助阵,致使郭松龄起事一个月即兵败身亡。虽郭部失败,但奉系实力大伤,使冯玉祥的国民军,一鼓作气,占领直隶,与河南连成一片。由于国民军倾向革命,这一胜利使北方人民备受鼓舞。张作霖和吴佩孚十分恐慌。于是,二人的勾结日趋紧密。

12月份,张作霖、吴佩孚的代表在大连会晤,双方“大体上取得谅解”。以后,双方代表又在武汉多次会商,“渐次使合作成为固定”。接着,吴佩孚的代表在旅大拜会日本关东厅长官儿玉、关东军司令白川,要求日本政府援助,扫清东方的“赤化主义”。吴佩孚经过一系列紧锣密鼓的活动,终于使“联奉抗冯”的行动“大功告成”。张作霖给吴佩孚发电,提出直、奉正式联合。吴佩孚回电说:“以前冯玉祥倒戈令我痛心,现在郭松龄举事,你也是痛心的……我愿意帮你。”于是,张作霖的高参张景惠来到汉口,与吴佩孚签订如下协议:

甲:双方共同与冯玉祥为敌,合力消灭冯玉祥和国民军;

乙:事成后奉军出关,关外地盘由张作霖主持,吴佩孚概不过问;

丙:以直、鲁归吴佩孚,以三特区归张宗昌和李景林;

丁:以后中央政府和陕、甘、豫地盘听吴佩孚主持,奉军绝不过问。

吴佩孚同其他军阀一样特别迷信。每遇行军打仗前,他都运用奇门遁甲之术占卜算卦;每遇重大决断之前,更是身穿袍服冠带焚香叩拜,祈求神灵保佑。他军中常年供奉关(羽)、岳(飞)、戚(继光)神像,经常顶礼膜拜。作战前他先观天象,如云生西北,雾起东南,他便断定敌从西北来,便增兵西北;如云从后方来,则断定敌从后方抄袭……这次,他听说河南铁树开花,当晚击磬声音洪亮,认为是大吉之兆,所以对他的决策更加自信。

1926年1月20日,吴佩孚在汉口联军总司令部召开军事会议,研究“进军河南,联奉倒冯”问题。这是一次关键会议,定向会议,也是走向分裂、走向灭亡的前兆,是直系分崩离析、吴佩孚众叛亲离的开始。因此,与会者对这次会议各怀疑虑,会议一开始,气氛就异常紧张。

吴佩孚踌躇满志地说:“诸位!本人经过几个月的权衡酝酿斟酌,经过夜观天象,多次占卜,认为在斗争策略上有必要做重大调整。第一,张宗昌不打了,靳云鹗你要回师西进,跟寇英杰一起先解决岳维峻,把河南夺回来!我决定兵分三路:东路由靳云鹗率领,从鲁西进攻豫东;南路由寇英杰率部,由鄂北进攻豫南;西路由刘镇华率部,从陕东进攻豫西。第二,张作霖不打了,我们要跟他合起来打冯玉祥!张作霖已从山海关、九门口动手,从北向南抄国民军后路,给我们以策应。因系军国大计,今天让大家说话。”

鸦雀无声。几十人的会场只听见吧嗒嗒的抽烟声,轻轻的咳嗽声。这些天来,人们已看出吴佩孚与奉系勾结的蛛丝马迹,人们猜测,议论,叹息,不安。人们知道吴佩孚脾气不好,不敢多问。不料今天猜测成了现实。

吴佩孚说:“怎么不说话,都哑巴啦?”

葛豪清清嗓子说:“卑职对玉帅的决策甚表拥护。此乃明智之举,决胜之举,救国安邦之举!鄙人表示身体力行,听从玉帅安排。”平常冯玉祥死看不上葛豪的奴才相,所以葛豪也最恨冯玉祥。

张志潭立即附和:“同意葛将军所言。冯玉祥乃直系叛逆,跟这种人同流合污,有辱我们人格。大帅当机立断,改弦更张,及时调整斗争方略,重新确定敌友,这无疑是走向辉煌的开始。”张志潭受奉系贿赂,又跟随奉张多年,自然替奉张说话。

齐燮元因与孙传芳是死对头,所以也主张联奉:“同意,早该这样!”

张其锽见时机成熟,摇头晃脑地说:“不才以为,大帅改弦更张决策英明,恰逢其时,此乃吾辈之幸,社稷之幸。其一,冯玉祥离经叛道……”他又把同吴佩孚谈的几条重复一遍。

他的话音刚落,突然有人大声说:“张其锽,休得信口雌黄!”大家循声望去,原来红头涨脸的是蒋方震。他愤言道:“常言道,一言兴邦,一言丧邦。你作为大帅幕僚,理应贤明豁达,不应危言耸听!军国大计是军国生命线,怎能朝令夕改,形同儿戏?今后怎么取信于国,取信于民?不才认为,现在和奉至少有三点不利:其一,奉系所到之处横征暴敛,鱼肉百姓,在全国民众中形同野匪草寇,同他合作有损我军形象,不利于唤起千百万民众。其二,奉张出身草寇,打家劫舍,无明显政治主张,其人反复无常,见利忘义,荣华不能共享,患难更难同心。追溯他的以往,他跟皖系、直系、冯玉祥的合作无不背信弃义;他多次申明不入关,不问政,哪次不是自食其言?他根本无法与冯玉祥等量齐观。其三,我们与孙传芳、冯玉祥,乃至广东政府的合作,既符合社会潮流,又符合广大民心,从地利上讲也利于大片领土连成一片,极利国家统一。试想:孙中山死了,曹总统倒了,孙、冯都是大帅的部下,事成之后只有奉大帅为尊;若与奉张合作,即使胜了,张作霖也不会臣服大帅,到时候定生肘腋之患……”他这些话虽是说给张其锽的,实则是警戒吴佩孚。

听了他的话,有的点头,有的啧嘴,有的交头接耳。吴佩孚气得时起时坐,张其锽气得脸色蜡黄。吴佩孚生硬地说:“还有谁要说?”

章太炎站起来说:“参谋总长所言不失肺腑之论,本人十分赞同。大帅能出山,联军能成立,诸君之于大帅旗帜之下,皆因‘联冯倒奉’之初衷。如今改弦更张,将导致众将寒心。金无足赤,人无完人,焕章一念之差,做了错事,本人已知改悔,愿效忠大帅,不失磊落胸怀。这就够了,何必耿耿于怀?试问诸君谁没犯过错误?又有哪位鸣锣响鼓地承认过?”

白坚武也声泪俱下地说:“大帅呀!我们追随你多年,办过错事,说过错话,但对你忠心耿耿,一心一意。大帅呀,听听大家的肺腑之言吧,和奉之路不能走啊,要那样,直系前途危矣!”

几个将领随声附和,力劝吴佩孚收回成命。吴佩孚突然拍案而起:“够了!你们不要危言耸听。冯玉祥算老几?国民军草包一团!都来吧,老子不在乎!不打河南怎么办?这么多人挤在武汉,我还成什么大帅?就这样定了,谁跟我就听我的,不听我的请便!”他问寇英杰、陈嘉谟、靳云鹗,他们都说听玉帅的。吴佩孚说:“好了,从明天起清点人马,积极备战,会攻河南!散会!”

蒋方震举手:“慢,我还有话说……”

吴佩孚冷冷地说:“你说。”

蒋方震说:“我是联军总参谋长,是为讨贼而来,贼是张作霖。既然你化敌为友,我的使命到此结束,我辞职。”

吴佩孚依然盛气凌人:“可以。还有谁?”

章太炎说:“还有我。”

吴佩孚说:“照准。还有谁?”

这里正要散会,突然一副官进门报告:“萧督理突然过世!”大家瞠目结舌。大家不欢而散,步履沉重,疑云重重。只有吴佩孚心知肚明,知道萧耀南猝死的原因。

1926年元旦过得冷冷清清。

吴佩孚的转向,大将的离去,萧耀南的猝死,以及吴佩孚的倔强偏执,都给部众心中蒙上阴影。吴佩孚为弥合关系,笼络人心,除夕夜举行盛大招待会,发表“热情洋溢”的新年献词,还组织了焰火晚会,放假三天,但人们依然提不起精神。就在这时,突然出了一条震撼全军的爆炸性新闻。

元月4日这天,吴佩孚忙着做进攻河南的准备,张其锽拿着几份报纸跑进来,狂喜地喊:“大帅,大喜事,大喜事,冯玉祥通电下野,冯玉祥完蛋了!”

吴佩孚跳起来:“快拿来我看。”一把抢过报纸,电文如下:

玉祥自去岁倡导和平以来,本期从此息争,专事建设。不意跋扈者不戢其心,攀附者助长其势,屯兵淮上,饮马江表,攻欲席卷海内,雄霸中原。是以孙馨督首义于浙,长驱北指;肖珩督声援于鄂,志切澄清……郭军长痛于东北人民水火之困,爰整师旅,为民请命。芳辰(李景林)原约援助,乃二三其德,对茂宸(郭松龄)则顿违前约,对玉祥则通电诬蔑。现在茂宸溃逃,不意郭军长一朝颠覆,殊堪悼怜。雨亭(张作霖)经此怆痛,渐有觉悟。玉祥个人应即下野,以卸仔肩,如是则造谣惑众者可以息止,是非挑拨者失所凭依。至于国家大计,执政硕德耆年,万流仰镜;子玉学深养粹,饱经挫折,当能不念前嫌,共谋国事。从此延请国内贤豪,公开讨论,各纾伟抱,共济时艰。

吴佩孚眯起眼睛问张其锽:“冯玉祥为什么下野?”

张其锽不假思索地说:“因内外交困,无以为继。直鲁联军准备反攻,郭松龄兵败身亡,阎锡山虎视眈眈,玉帅又不能见容于他,他处在四面楚歌之中,因而引退。”

吴佩孚立刻决定:马上发电,宣布“讨贼”结束。他做出和平姿态和尊重民意的架势,发表通电:“定乱以武,安民以政,尊法乃我素志,用法听诸国人……”

通电发表后,这位灵光暗淡的联军总司令,一跃成为各方势力交口称赞的“英雄”。冯玉祥回电说:“弭兵望治,袍泽同钦,归本大法,尤佩卓识。”冯玉祥还派段祺澍为代表,持亲笔信来汉,愿与吴佩孚“精诚合作,始终不渝”。张之江也有通电,欢迎吴佩孚入京主政,“愿追随我帅之后,勉效驰驱”。

孙传芳、孙岳、刘镇华、张宗昌、李景林等也纷纷发电,对吴佩孚表示敬意。善揣人意的杨森来电,请吴佩孚“商取各方同意,组织合法政府”。张作霖当然不甘其后,急忙派张景惠来汉,与吴佩孚交换解决时局的意见……

一时间,吴佩孚身价陡增,不可一世。虽然,他做出“和平”表象,但骨子里并没有改变“武力统一”的初衷。不久,他兵分三路进攻河南,岳维峻得知后,既震惊又恐慌,1月7日,在郑州召开紧急会议,同时向友军部队求援。

20日,吴佩孚发布讨冯通电,骂他下野是“巧于遁沛,更肆毒谋,伏处平地泉,密筹饷械”。孙岳、张之江等一看“和吴”无望,也相继发出讨吴电。齐燮元、李景林、张宗昌等针锋相对,纷纷发布讨冯电。张宗昌、李景林为向吴佩孚献殷勤,套近乎,表示请吴佩孚给他们冠以头衔。吴佩孚慨然应允:任命张宗昌为讨贼联军鲁军总司令,李景林为讨贼联军直军总司令。张宗昌、李景林接命后受宠若惊,急命部下“凡我同志悉听玉帅指挥”。张作霖更“锦上添花”,在吴佩孚攻豫前夕又派代表来汉,与吴佩孚达成“六项同盟”:

一、吴军由京汉路北上;二、直鲁联军由津浦路北上;三、西北由奉军负责;四、奉孙(传芳)关系由吴佩孚负责疏通;五、奉军帮助吴军军费二百万元;六、将来北京政府推吴佩孚负责主持。

正在这时,部下报告吴佩孚:英国援助的一万五千条步枪送到码头。吴佩孚一拍大腿说:“天助我也!快,发下去!”

正当吴佩孚踌躇满志、春风得意之时,国民党发表宣言:“吴佩孚一面宣布结束讨贼战争,一面又讨冯攻豫,使国民军处于直奉两军夹击之中。本党应造成反吴空气,准备实力,鼓动民众,争取国民议会之实现。”吴佩孚阅后,三把两把扯得粉碎,仰面大笑:“螳臂当车,不自量力!”

26日,寇英杰部逼近信阳,信阳左右皆山,形成天然屏障,只有南门、东门与鄂省相通,寇英杰选择东车站为突破口,经一小时激战,先锋团十分顺利占领车站。寇英杰立刻给吴佩孚发电:我军攻克信阳。可是,电报刚发出不久,先锋团长血迹斑斑地跑回指挥部:“报告师长,我团占领车站后,在咸山遭遇伏兵,火力太猛,伤亡惨重,我们只好退、退下来!”

寇英杰勃然大怒,拔出手枪骂道:“他妈的,你让老子在玉帅面前丢脸,老子崩了你!”

参谋长怕惹出麻烦,不好向吴佩孚交代,力劝才没有毙他。寇命他戴罪立功,把信阳夺回来。寇英杰重整旗鼓,发起第二次进攻。三天后,寇军冲进东门,寇英杰第二次给吴佩孚发报:占领信阳。不料,寇军立脚未稳,呼啦啦从两边战壕里冲出许多伏兵,势如猛虎,锐不可当,寇军丢盔弃甲,损兵折将又退回去。吴佩孚赶忙调兵前往支援。3月10日,吴军向信阳发起总攻,第三次攻进城池。正在搜索残部、扩大战果时,不料,岳维峻派来田生春、杨瑞轩旅前来增援,里应外合,前后夹击,杀得吴军大败而归。这样一来,吴军攻城二十多天,未进信阳半步。

这天,吴佩孚把李炳之叫来,指着地图说,信阳久攻不下,他决定从左翼迂回,经水路到襄樊,出南阳,绕到信阳背后打击冯军。襄阳镇守使张联升、南阳镇守使马志超跟李炳之是朋友,吴佩孚想让李炳之做说客,允许直军借道。

李炳之走后,吴佩孚又给红枪会首领、刘镇华、阎锡山、吴新田写信,让他们出兵豫西,从侧背袭击岳维峻,事成之后分别许以好处。

豫东靳云鹗部一路过关斩将,捷报频传。数日后,李炳之也发来电报,借道成功。阎锡山、刘镇华、红枪会首、吴新田见岳军失势,相继趁火打劫,进军河南围攻岳军。岳维峻仓皇出逃时,被红枪会击溃,岳维峻本人被晋军俘获,成了阎锡山的阶下囚……

虽然吴军在北路取得胜利,但信阳围城四十多日仍未攻下。3月12日,吴佩孚从汉阳调来六尊重炮,限守军次日投降,否则开炮攻城。经过城内士绅调停,14日,师长蒋世杰下令停止抵抗。吴军缴获步枪七千余支,机枪五百挺,大炮二十二尊,战俘九千多人。15日,蒋世杰、田生春、杨瑞轩等被绑赴汉口发落。寇英杰等损兵折将又丢脸,恨透蒋世杰、田生春、杨瑞轩,连连鼓动吴佩孚杀死他们。寇英杰说:“虽然他们献城有功,可他们令我军死伤几千人,城里一千多人饿死,几千人逃亡,六百多妇女被轮奸,近万市民死伤,不能放过他们!”

吴佩孚仰面大笑,说:“我自有主张。”

不一会儿,三个人被五花大绑带进客厅,吴佩孚一看,原来令寇军丧胆的蒋世杰,是个骨瘦如柴的大烟鬼,另二人也是其貌不扬的酒色之徒。吴佩孚走向他们,笑道:“三位将军,你们受惊了。”说着,亲自为他们解缚。

蒋世杰惊讶地说:“大帅,您、您不杀我们?”

吴佩孚说:“两军交兵,各为其主,你们忠勇可嘉,难能可贵。常言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你们这样的将才我请都请不到,怎么忍心杀你们?”

几句话说得他们感激涕零,扑通跪地连连叩头谢恩,表示愿永远追随大帅,永不变心。吴佩孚把他们搀起来,当场任命蒋为总部参赞,田、杨二人为参议,并设宴为他们压惊。

三月下旬,吴佩孚率领车马仪仗、亲信随员、妻儿老小,浩浩荡荡重回洛阳。这次重回故地,与去年四月大相径庭。那次,人人垂头丧气,街道冷冷清清;今天,为了宣扬,为了弥补,搞得十分隆重热烈。先遣团早于十天前来做迎接准备工作,地方官员如狼似虎,逼迫市民贴门联、糊小旗,从各家各户把人轰出来迎接吴大帅。吴佩孚衣冠楚楚,满面堆笑,坐在敞篷汽车上,接受众人朝贺。

晚上,吴佩孚设宴,嘉封功臣。寇英杰任河南督理,靳云鹗任河南省长,陈嘉谟任湖北督理,杜锡钧任湖北省长。

任命书公布后,靳云鹗坚辞不受。论功劳他比寇英杰大,论才干他比寇英杰强,靳云鹗屈尊寇英杰之下,心犹不甘。吴佩孚知道靳云鹗不是省油灯,只好给他加了个“联军副总司令”头衔,才算平息纷争。

1926年,是中国现代史上最动荡、最黑暗的一年。军阀连年混战,生灵涂炭,民不聊生。混战次数之多,投入人数之大,涉及地域之广,都是空前的。过去,派系间尚能分出脉络;现在,今日为敌,明日为友,敌我界线变化无常。军阀之间相互火并,拥合离拒,变化莫测,使国人眼花缭乱,如坠云海……

吴佩孚发动河南战争之后,直鲁联军又发动直隶战争。李景林部与冯军在沧州、马厂之间进行了拉锯战。张宗昌派褚玉璞部进攻独流、静海,同时派来十艘战舰,载着六千名陆军,在炮火掩护下,由北塘登陆直捣冯营,冯军经过苦战,俘获褚军三千多人,余众仓皇逃窜。冯军封锁了大沽口,不许任何船只开进。冯军颇受民众拥护,但为帝国主义所不容,外交使团公然站在吴奉军阀一边,对段政府提出严重抗议,说什么冯军封锁海口,违反辛丑条约,如不及时解除,各国将采取自由行动……果然,日本两艘驱逐舰从旅顺开抵大沽口,掩护奉鲁舰队四艘入港。守军用旗语阻止,日军不但不听,反以炮火轰击。守军还击才将日舰击退。双方造成伤亡。参加辛丑条约的八国公使,联名向段政府提出“最后通牒”,段政府居然卑躬屈膝答应无理条件。帝国主义恃强逞凶,段政府丧权辱国激怒国人。北京大学师生及爱国民众上街游行示威,从而爆发了段祺瑞卖国政府镇压爱国民众的“三一八”大惨案!

自惨案发生后,段政府变本加厉与人民为敌。张之江、孙岳、李鸣钟、鹿钟麟等发表声明,声称与段政府划清界限。

段祺瑞见冯军大势已去,想把北京警备司令鹿钟麟抓起来,换取奉吴支持。不料,消息败露,鹿钟麟先发制人,下令关闭城门,割断电线,派兵去吉兆胡同段公馆抓段祺瑞。但兵到之后,段祺瑞已被部下救走。

鹿钟麟为讨好吴佩孚,赶忙历数段祺瑞罪恶,释放曹锟,电请吴佩孚入京主政,同时,曹锟给吴佩孚发电:“鹿君识见过人,深明大义,愿隶麾下,以当前驱。时至今日,论公论私均无再战之理……望电达奉方,停止军事,以后大计,尽可协商。”

国民第一军统领张之江,一面接连给吴佩孚发电,一面派人赴汉口,“愿隶玉帅麾下”,但是吴佩孚电报不回,人亦不见。一些热心联冯的将领,百般苦劝无济于事。后来,将领们央求刚卸任的章太炎说项。章太炎盛情难却,答应尽力通融。

章太炎,原名章炳麟。因推崇戊戌变法,宣扬改良主义,遭到清廷通缉而逃亡日本,结识中山先生。回国不久即遭逮捕,在狱中与蔡元培组建光复会,出狱后加入同盟会。因受袁世凯赏识而被任命为东北筹边使。宋教仁被刺身亡,章太炎策动讨袁,遭袁世凯软禁,虽经软硬兼施,威逼利诱,其志不改。袁世凯死后方获释放。旋即参加西南护法军政府,荣任秘书长。目睹军阀间钩心斗角,他颇感失望,遂挂冠而去。“五四”运动后,他更加颓唐,反对新文化运动,反对孙中山三大政策,宣扬“尊孔读经”。他曾寄望于吴佩孚,但吴佩孚再次令他失望……

这天,章太炎拜见吴佩孚,他说:“我不是来做说客的,也非受人之托,我是受良心驱使来给将军进言的。将军一定记得李斯的一句话:泰山不卑寸土,故能成其高;江海不拒细流,故能成其大。孔子说: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拱之。人在穿靴时莫忘赤足之苦;在白马红缨时,应知寄人篱下之难。你跟冯将军本系同根,为什么不能见容于他,偏偏为外人所乘呢?”

吴佩孚冷笑道:“先生差矣,世无纵叛奖乱之道,亦无与贼言和之理。存亡所系,伦纪攸关,宁断腕以全身,不养痈以贻患。”

章太炎说:“常言道,有容乃大。容人是有力量的表现,是道德高尚的风范。冯将军在患难中,如能拉他一把,他会加倍感激你,报答你;你如把他十几万军队逼上梁山,那对谁都没有好处。”

吴佩孚固执地说:“奸佞之人不可信,小人之言不足听,这种人的诚意有多大,谁能断定他不是韬晦之计、以屈求伸之谋?农夫与蛇的故事早为前车之鉴,我不能二次上当。他若真有诚意,放下武器接受改编,我会量才使用,不难为他们。”

章太炎对吴佩孚的话十分反感,又很震惊。心想,这种人太偏执,太顽固,太不近人情了!别看现在他得意忘形,最后非一败涂地不可!本来他不想再说,但如骨鲠在喉,不吐不快,直言道:“请将军恕我直言,树有根,水有源,他之所以倒戈,难道将军没有责任吗?你不给粮,不给饷,把他几万人赶到荒山野岭、不毛之地,这不是逼上梁山吗?当年你要善待他,他能有今天吗?”

吴佩孚勃然大怒:“你走,轮不到你来教训我!”

章太炎不慌不忙,意味深长地说:“你不说我也会走的,会的,但愿我不是最后一个……”章太炎哈哈苦笑而去。

吴佩孚把张其锽叫进来,气咻咻地对他说:“你立刻发三份电报给张作霖:说国民军无和平诚意,请他按原计划,从速进兵扫荡赤巢,坚持冯军必须接受改编,其将领安全当为保护;给鹿钟麟发电,命他交出军队,方可考虑借用长才;给靳云鹗发电,说冯军一日不完全缴械,本总司令一日不能北上……”

张其锽刚要走,又被吴佩孚叫住,说:“我亲拟一份电报给张之江。”

张其锽拿笔记录,吴佩孚说:“张将军,马(21日)、漾(23日)、艳(29日)电均悉。冯虽声言远去,但不敢取信。鄙人对兄之忠实勤朴,治军严正,多所赞许。忠事冯氏,义所份在,实为钦佩。兹酌定请兄先将所部就近交阎百帅(锡山)暂行接收,俟仆派员整顿后,再酌定另外接洽办法。大驾即将来汉,共谋国事,庶几可以两全。”

在吴佩孚、张作霖、阎锡山的共同压力下,国民党终于撤出北京,退守南口。段政府也被驱逐下台。根据吴、张联盟条约,改造政局应由吴佩孚一人主持,张作霖不得干涉。吴佩孚主张“护宪”而不拥曹,补行曹锟辞职手续,恢复曹锟颁布的宪法,让当时的颜惠庆内阁摄行总统职权。可是,张作霖曾起兵讨伐贿选总统,颜内阁又副署过对奉系的讨伐令,现在承认吴佩孚的主张,等于承认他过去的做法是不对的。张作霖岂能接受?他的想法是,恢复约法,召开国会,推举儿女亲家靳云鹏组阁。但又碍于成约,不便宣示真意,只好在文字上耍花招。4月16日,他在致吴佩孚的电报中,假惺惺地催吴佩孚“北方主持大计,自己绝不干政”,但却说“关于政治大计,一切听候公决”。

双方商定,解决政治分歧会议在北京举行。4月25日这天,吴方代表齐燮元、王怀庆,奉方代表张学良、张宗昌、李景林来到北京。因各怀异向,所以会议一开始就比较紧张。

齐燮元说:“玉帅的意思是:曹公补行辞职手续;恢复曹公当年所颁宪法;请1924年9月颜内阁摄政……”

他的话说完,奉方代表一言不发。沉默许久,张宗昌才说:“嗯……兄弟对政治毫无成见,完全唯雨帅马首是瞻。嗯……雨帅的意思是,恢复旧约法似乎比恢复曹公宪法更合适。如果恢复曹公宪法,嗯……必然先恢复国会,不用兄弟说大家也清楚,那些人声名狼藉。难道、难道我们流血牺牲,就为那些混账王八蛋享清福吗?”

张学良帮腔说:“对对,张将军说得对。至于组阁人选,家父对颜内阁毫无成见,但曹锟的贿选臭名远扬,颜内阁是贿选产物,当然不能取信于民,这种内阁恢复起来也是短命鬼。因此应慎之又慎。”

王怀庆说:“兄弟以为,这种讨论似无必要,不是条约上说由玉帅主持北京政务吗?”

张学良气势汹汹地说:“这点没人否认,可条约上并没写着我方不得过问呐。”一句话顶得王怀庆张口结舌。

齐燮元说:“那好,今天谈判到此,以后再议。”

齐燮元等回汉口汇报,刚说一半,吴佩孚就跳起来,骂道:“妈的,老滑头,拉出的屎想坐回去,办不到!”

这里正在生气,忽有副官送来一份张作霖电报,上写:“关于恢复宪法、约法及组建政府问题,可召开元老及各省代表会议解决之……旧国会议长吴景濂勾结郭松龄谋乱,请就近逮捕法办。”

吴佩孚想:张作霖,你好狠毒!很显然,我若召开国会讨论法统问题,大多省份不会赞成曹锟宪法;而逮捕吴景濂,其用意是打击国会和护宪派。不行,我一定要坚持到底,绝不让步!他对副官说:“记着,给张作霖发电:一、宪法系根据约法而产生,故护宪即是护法;二、宪法系经宪法会议依法律程序制定,议录事实俱在,众目昭彰,你谓曹公宪法与事实不符;三、约法上只有临时大总统,而宪法上之大总统选举法,系民国二年十月四日颁布的,袁世凯由约法上的临时大总统被选为正式大总统,黎、冯、曹当选,亦均出此法,实无约宪之分;四、黎、曹去位系政治原因,非法律问题,皆不复位,故无违法;五、大总统现已缺位,自应根据民国二年十月四日宣布大总统选举法之第五条,即今宪法之七十六条,以国务院摄行大总统职务……完了,立刻发出,看张胡子如何动作?”吴佩孚长出了一口气。

自从国民军退出北京,孙传芳对吴佩孚忽然改变态度,执礼甚恭,恭称“我帅”。4月20日通电支持吴佩孚主张。吴佩孚的上述电报发出后,他又联合赣、皖、闽、苏、浙省军阀,列名发电,再次主张恢复颜内阁,摄行总统职权,要求吴佩孚早入北方主持大计。

张作霖偏不示弱,振振有词地在“贿选”上大做文章,重申自己观点,拒不同意吴佩孚的主张。一时间,二强争持不下。

这时,北京治安维持会的两位元老——赵尔巽、王士珍,商量了几条意见,由赵尔巽去见张作霖。果然,赵尔巽一到,奉张特别款待。因为张作霖是赵尔巽从草寇之中招安的,又是他一手提拔的。赵尔巽语重心长地说:“雨亭啊,听老巧一句话,别争了!其一,你有约在先,北京政局由吴子玉负责,再争下去有违约之嫌;其二,冯军虽退出北京,并未溃败,有可能卷土重来,不可掉以轻心。你的敌人是国民军和广东国民政府,你跟吴子玉应当精诚团结,携手共进,才不致为人所乘;其三,你看不见吗?直系各省已改初衷,转而拥护吴子玉,这股势力不小啊……”

张作霖认为有理,便问:“巽老有何高见,但请示下。”

赵尔巽说:“我跟聘卿(王士珍)研究一个折中方案:不妨让内阁先复职,后另行任命新总理。至于复约、复宪一事留待军事结束后再议。雨亭啊,小不忍则乱大谋,你就做些让步吧。北京已经一个月没有政府啦,不能长此以往啊。”

张作霖想了一下,笑道:“哈哈,好吧,巽老说得入情入理,有二位老人家亲临赐教,焉有不从之理?就按二老的意思办吧。”

赵尔巽十分高兴,说:“好,痛快!如此说来大事济矣。”

次日,张作霖给吴佩孚发电:“弟近日屡有宣言,对于政治、法律问题不便过问。此事悉请我兄主持,放手办理,弟毫无成见。”

吴佩孚接电后一拍大腿,说:“好小子,到底软了,不管他真意如何,我便我行我素,放手去干!”

他马上草拟电文:“承嘱放手进行,即当勉副尊意,转达骏人(颜惠庆)请其早日摄政。”

5月12日,颜内阁宣布复职。当天,把内阁名单送吴佩孚圈定。吴佩孚一看全是自己亲西方势力,哈哈大笑:“好,好。”当即大笔一挥:同意。

张作霖见到内阁名单,憋了一口恶气:“嗯,老子早晚跟你算账!”

这天,吴佩孚正陪女儿玩耍,葛豪急匆匆走来,用巴拿马帽扇着风说:“大帅,全查清了,情况非常严重!”

“嘘——”吴佩孚的食指别在嘴上,并看看四周,“走,进屋去。好女儿,跟妈妈去玩儿吧。”

已经出落得越发高挑、美丽的女儿不高兴地说:“哼,我顶恨小葛叔叔了!”引来众人大笑。

张佩兰说:“聪聪,不许无礼!”

葛豪、吴佩孚进了办公室,关上房门。葛豪紧张地说:“多亏大帅明察秋毫,及时发现蛛丝马迹,不然太危险了!靳云鹗、田维勤、张联棻、裴长庆、凌家驹、张恩祥果然图谋不轨!”

吴佩孚问:“有证据吗?”

葛豪说:“靳云鹗一到保定就跟张之江、鹿钟麟、李鸣钟等人密使往来,书信电报不断。靳多次派代表与鹿钟麟秘密勾结,其目的是‘联冯倒奉’,改变大帅的主张。”

吴佩孚恶狠狠地骂道:“浑蛋!自然还有孙传芳了?”

“有,据说他们想以冯、孙、靳为核心,重组大同盟,共同讨伐张作霖。他们表面顺从您,待联合成功后实行兵谏,逼您承认既定事实。据说他们还跟李景林秘密勾结。”

“他妈的,真恶毒!我早看出他们不是好东西,果然没错。好了,你去吧,要严守机密。”

次日晨,吴佩孚正在洗漱,张其锽匆匆而入,说:“阎锡山派来信使,说事情紧急,要立刻向大帅禀报,他带来阎锡山的亲笔信。”

不一会儿,张其锽领进一个面容憔悴、蓬头垢面的使者,看得出是经过长途跋涉的。来人说:“小的奉阎百帅之命而来,有要事禀报……”说着,双手呈上阎锡山的信。

吴佩孚拆开信一看,信十分简单,只说介绍侯参议有要事面详。来人告诉他,本月中旬,冯军突然向晋北地区发动强大攻势,阎锡山急向吴佩孚和张作霖发电求援,吴佩孚电令驻扎在保定的靳云鹗部前往增援,但靳云鹗迟而不发。不久,晋军的电台突然截获一份惊人的密电,竟是靳云鹗与冯军相约联合攻晋的。不但如此,晋军还截获李景林的参谋长潘毅和靳云鹗秘密勾结的证据。说着,来人将电文副本呈上。

吴佩孚又气又急又怕,戴上花镜,抽出电文一看,原来是一份秘密军事计划。电文大意如下:

一、冯军调遣一部进攻晋北;二、靳军以援阎为名由娘子关入晋,与冯军配合,形成南北夹击之势;三、田维勤进驻通州、南苑,与冯军从东西南面进攻直鲁联军;四、孙传芳部由津浦路进攻山东;五、李景林部由南口退到天津,截断奉军后路及奉直联军的交通线……

吴佩孚看罢长呼一声:“太可怕了!阎百帅还有别的话吗?”

来人说:“他已把消息同时告诉张雨帅。”

吴佩孚说:“好吧,你回去告诉阎百帅,我们的合作方针不变,对叛军我自有办法对付。”

山西密使刚走,张作霖也派来使者,揭发同一件事。张作霖在给吴佩孚的信中有“当机立断,除恶务尽,免蹈郭、冯覆辙”等语。

于是,一个严密的计划在吴佩孚心中酝酿形成。他决定于3月26日起程北上,入主北京。

头天晚上,他邀集心腹幕僚喝“壮行酒”。吴佩孚喝得醉醺醺的,云山雾海,海阔天空地神聊漫侃。

正喝得高兴时,一副官走进来,在吴佩孚耳边小声说:“白处长留下一封信,不辞而别!”吴佩孚大吃一惊,少顷说:“白坚武走了!走,都走吧,这种人走得越远越好!”白坚武因失宠而郁郁寡欢,早萌去意。

吴佩孚又气又恼,饮酒取乐的兴致顿然消失,一挥手说:“散会!”

次日,吴佩孚挑选精兵两千人,组成强大卫队。除配备步、短枪外,还配备机枪三十挺,迫击炮二十门,子弹十万发,炮弹两千发。挂上四十节车皮,威风凛凛,浩浩荡荡向北进发。他在出发北上之前,早派齐燮元、魏益三的四个旅,先期开往保定、石家庄一线,把靳云鹗的部队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住。吴佩孚到达石家庄,又派刘玉春率队先赴保定,直趋靳云鹗的司令部,把吴佩孚的手令交给他。靳云鹗一切蒙在鼓里,打开手令一看,上写:“鉴于靳云鹗逗留保定,屯兵不进,虚糜军饷,贻误戎机,着即免去其本兼各职,专任陕西督理,限期赴任。”

靳云鹗强打精神,忍气吞声地说:“好,请转告大帅,云鹗坚决服从大帅裁处。”当场叫来卫队长,宣布立即解散二百人的卫队,并把印信一并交出,佩刀勋章一齐摘下,以示坦诚无他。刘玉春当即给吴佩孚发报:一切顺利。吴佩孚接电后长出一口气:“啊,去了我一块心病。马上出发!”

5月21日,吴佩孚的军列开到保定。站台上下、车站四周站满荷枪实弹的军警宪特。齐燮元、魏益三、王维城、王为蔚等将领,悉数到车站迎接。吴佩孚同高级将领一一握手言欢。他在人群中左看右看,隔着许多人冲过去,一把抓住靳云鹗的手,亲切地说:“荐青,你好啊?”

靳云鹗强作笑颜:“托大帅的福,很好,很好。”

吴佩孚左手搭在靳云鹗的肩上,十分坦诚地说:“人生在世,当以信义为先。我既然答应要与张雨亭合作到底,便不能自食其言,荐青既然不同意我的主张,我岂可相强?你就到陕西当督理吧,职位不小了,我答应给你一省地盘总算兑现了。”其实陕西尚在敌手,这只是一张空头支票。

靳云鹗说:“云鹗对不起大帅,您的决定我心悦诚服,并劝说部下听从大帅调遣。不过,我多年戎马倥偬,心力交瘁,从此不问政治,请大帅容我到鸡公山休息。”

吴佩孚心里一块石头彻底落了地,说:“荐青既然去意已决,那就悉听尊便吧。”说罢,挽着靳云鹗的手上了汽车,向光园开去。

吴佩孚来保定不久,曹锟就从天津回到保定。他恢复自由后,天天做着重新上台的美梦。但今非昔比,早年围在他屁股后头转的人,如今成了攻击他的对手。曹锟毕竟是直系元老,时时牵挂直系前途,听说吴佩孚跟众将离心,对吴佩孚放心不下,于是想来保定做点疏通工作……

第二天,吴佩孚率领文武百官到车站迎接。吴佩孚一见曹锟百感交集,眼含热泪,上前握着曹锟的手,用哭腔说:“恩帅,佩孚不才,没保护好您,佩孚向您赔罪了!”说罢,纳头便拜。

曹锟也动了真感情,急忙上前拉起吴佩孚,老泪纵横地说:“哎呀老弟,万万使不得,使不得呀!常言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你东挡西杀尽力了。都怨老朽无能,才有今日结果,岂能怨你?”

说着,二人抱头痛哭。众将领也跟着哭天抹泪。

当天晚上,吴佩孚为曹锟举办盛宴,吴佩孚以下大小官员百余人出席作陪。曹锟向大家讲话:“老朽无能,不堪造就,所幸子玉文才武备,韬略过人。大家务要精诚团结,衷心拥护子玉,万不可心怀二向。与奉张合作只是权宜之计,绝非长久之策。从长远看,此人是靠不住的,大家必须看清这一点。但是,既已合作,就拿出诚意来,绝不能衅自我开,宁可他人负我,我不负人,国人自有公论……”

吴佩孚也发表即席讲话。一是推崇曹锟,尊他为精神领袖;一是呼吁团结,共同对敌……

次日,吴佩孚召开军事会议,威严地说:“国民军退缩南口负隅顽抗,我们要给他致命一击,一战而定乾坤!根据与奉张会商结果,决定阎锡山从大同进攻,奉军从热河向多伦进攻,南口由我军负责,直鲁联军由昌平方向侧攻。我命令:田维勤、王为蔚、魏益三分任第1,2,3军总司令,王维城为总预备队司令。除魏将军统帅的原班人马外,陆俊师、申寇军二旅归其指挥。各军务于6月3日前开赴前线,违者严惩不贷!”

靳云鹗未解除职务前,奉张对吴佩孚的合作持怀疑态度。自从靳云鹗解职后,奉张不再怀疑,于6月4日启程入关,来到天津,当即召开高级将领会议,讨论与吴军合作事宜。决定让吴佩孚主持南口战事,以直鲁联军为辅,奉军专任多伦一线。这样胜则坐享其成,败则消耗吴军实力。关于与吴佩孚会见一事,决定分两步走:双方先互派代表在天津开预备会议,商定会议协作大纲;然后吴佩孚、张作霖在北京会面。为了不伤和气,会面时只叙友情不谈政治……

6月8日,吴方代表张其锽、张志潭,奉方代表郑谦、张景惠在天津举行会谈。奉方依然反对颜内阁,以向北京政府索要巨额军费,迫使颜内阁下台。9日,张作霖又加派杨宇霆参加谈判,双方在军事、政治、魏益三投吴问题上争论不休,只在对冯作战上目标一致。奉系还坚持,颜内阁不下台,张作霖不到北京会吴。

吴佩孚终于让步,6月22日,颜内阁宣布辞职,改由杜锡珪代理内阁总理,内阁成员东拼西凑,才算暂平张、吴之争。

为欢迎“二帅”入京,6月24日这天,从东车站到顺承王府张作霖的行营,从西车站到王怀庆住宅吴佩孚的行营,用迎接帝王之礼,沿途铺了黄土,扎了塔门,贴了红绿标语。可是军警宪特、文官武将等了两天,也没见二帅身影。6月26日,全班人员又一齐出动,直到下午5时,张作霖才在戒备森严的火车站走下专列,只有王怀庆、张学良、张宗昌三人入内,其他人员一律阻于栏栅外。张作霖下车后,由五十多辆汽车迎入顺承王府。

吴佩孚27日才由保定起程,专列挂了四十四节,并派两架飞机护送,欢迎人群又苦等一天,结果还是扑了空。原来,张其锽算了一卦,说28日入京大吉。因此专列在长辛店过了一夜,第二天才进京。

28日上午九时,张作霖威风凛凛来到吴佩孚的行营首先拜访。吴佩孚站在二门,一见张作霖,赶忙降阶而迎,二人紧紧握手,笑声朗朗。他们的贴身卫士,都是手按枪柄,机头大张,做出随时拼杀的架势。

经过一阵称兄道弟的寒暄,二人手拉手进入客厅,双双坐在沙发上,差弁斟茶献烟。张作霖表情矜持傲慢,不吃茶也不吸烟。二人说了不少儿女情长、人生苦短、友谊弥珍等套话。双方随从提醒时间到,二十分钟后张作霖起身告辞。吴佩孚送出二门,目送其上了汽车。

十二时,吴佩孚到顺天府回访。张作霖以同样礼节,同样时间,同样人数接待。互访完毕,才各自上了汽车来到居仁堂,出席内阁举办的“接风宴”。杜锡珪首先致词,吴佩孚、张作霖相继发表简短讲话。然后宣布开宴,互相敬酒不迭。突然,“砰”的一声巨响,吴佩孚、张作霖同时大惊,双方保镖同时拔枪,如临大敌。原来是大衣架负担过重倾倒,虚惊一场。

会后,二人进入内室,设案焚香,双双叩拜,结为金兰之好。二人商定联合攻下南口后,吴佩孚向南进军广州,张作霖向北围剿国民军,双管齐下,共分天下。吴佩孚拍着胸脯,说:“贤弟放心,旬日内拿下南口!”张作霖说:“祝仁兄马到成功!”至于护宪、组阁问题,吴佩孚的主张被张作霖全盘否定。在这一斗争中,输盘的是吴佩孚。

吴佩孚从北京回到长辛店后,即设立了总部,准备进攻南口。

谁知,他的部将大多对他联奉倒冯政策不满,多不积极进取。田维勤部的陈鼎甲旅,开到妙峰山投降了冯军,吴佩孚急忙派兵围剿。这件事刚刚平息,田部第40旅又在清水涧哗变。

正在吴佩孚一筹莫展之时,突然接到湖北督理陈嘉谟一份急电:国民革命军占领长沙!

原来,早在1926年初,湖南人民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下,掀起一股轰轰烈烈的驱逐赵恒惕运动。赵恒惕的部下第4师师长唐生智倾向革命,3月9日,在共产党员夏曦、郭亮等人发动下,在长沙召开万人大会,通过了“打倒赵恒惕,国民政府北伐”等主张,成立了由工、商、教各界组成的湖南人民临时委员会。赵恒惕在强大压力下仓皇出逃,唐生智就任湖南省长。长沙国共两党机构由秘密转入公开,并欣然合作,湖南人民斗争热情十分高涨。

吴佩孚又惊又怕又恨,咬牙切齿地要进行“讨赤”。他调兵遣将,增兵湖南;派得力干将彭寿莘担任湘鄂边防督办,主持湖南防务,防止“赤化”蔓延;任命依附他的湘军第3师师长叶开鑫为“讨贼”联军湘军总司令,从岳阳起兵进军长沙。吴佩孚还命令增兵湘东、零陵。唐生智四面受围,被迫放弃长沙,退守衡阳,加入广东革命军。吴佩孚把湖南纳入自己的势力范围。

与此同时,广州国民政府在中国共产党的支持下,先后消灭了广东内部的反革命势力,统一了军权,稳住两广局势,组成以蒋介石、谭延闿、朱培德、李济深、李福林、程潜、李宗仁为领导的七个军。7月1日,广东国民政府发表《北伐宣言》,12日中国共产党发表《对于时局的主张》。7月7日,国民革命军在广州召开誓师大会。因为吴佩孚是最凶恶的敌人,湖南是北伐必经之地,湖北又是吴佩孚的巢穴,因之,主攻方向选在湘、鄂二省;然后再消灭孙传芳、张作霖,统一中国。

由中国共产党直接领导的叶挺独立团担任先遣队,打得吴军节节败退,几天后一举攻克长沙。陈嘉谟、彭寿莘张皇失措,急忙给吴佩孚发急电。

吴佩孚接电后,如五雷轰顶,半晌说不出话来,进退维谷,不知如何是好。

这时,曹锟派人送来亲笔信,说湖北为直系重地,至关重要,北方军事交奉张负责,务应抽身南下。孙传芳、彭寿莘也发来急电,请他南下主持军事。看着这些函电,总参谋长蒋雁行、参谋处长张方严也劝他南下。

吴佩孚说:“不!我如放弃这边的指挥权,北方半壁江山等于拱手让给张胡子,京汉路北段也无法保证。南口一日不克,我一日不走!命令:一、电令彭寿莘稳住南方局势,待攻克南口后,立即率部南援;二、电促孙传芳,迅速调集闽、赣军队,分兵进攻广东西江、北江,另派重兵由赣西入湘进攻长沙;三、电请云南唐继尧出兵,乘虚进攻广西,事成之后,给予节制西南诸省全权……”

口授完毕,吴佩孚仰天大笑,说:“我这样做可收到一箭双雕之妙:一是打败北伐军,夺回长沙;二是他们两败俱伤,易为我所乘。”

蒋雁行说:“就怕他们不上钩啊。”

吴佩孚说:“唇亡而齿寒,我败他们也完蛋。”

但是,吴佩孚的美梦很快成为画饼:孙传芳回电,赣南吃紧,对湘事难以兼顾。唐继尧来电:本人自顾不暇,难以从命。

吴佩孚收到这些电报十分生气。南方“十分火急”、“百万火急”的电报雪片般飞来。北伐军先后占领平江、岳阳、通城、崇阳、蒲圻,直逼汀泗桥。

吴佩孚再也坐不住了,他只得硬着头皮,派张其锽同奉军协商,把进攻南口的大权交给奉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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