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宗仁赴美医治胃溃疡,原以二个月为期。后来内外情况发展,三个多月后,蒋介石在台湾自行宣布“复职”,李为形势所迫,不得不在美国作长期的居留。
一九四九年六月十三日,刘斐从香港到广州,当晚在迎宾馆官邸同李宗仁、白崇禧谈了一夜。刘斐力言李到广州的失策,并提出了一些补救的意见,主要是要李、白看清大势,投靠人民,和平解决西南问题。待刘辞出,李宗仁以探询的口气问白崇禧:“怎么样?你手中有枪杆子哩!”白崇禧沉吟不语,过了一会说:“将来如有必要,去台湾怎样?”
李宗仁听到这句话,勃然变色,口不择言地说:“王八蛋才去台湾!”李宗仁清楚,自一九四八年竞选和一九四九年逼蒋出洋这两幕闹剧出演以后,自己再不能为蒋所容了。
九月下旬,蒋介石从昆明到广州,李宗仁因蒋介石破坏白崇禧南下广州的计划,就借此机会对蒋进行严厉的诘责。据李宗仁自述:
一天,我特地打电话约他单独谈话。蒋乃约我到梅花村他的行馆(前陈济棠的公馆)晤面。
我二人坐定后,我对蒋先生说的第一句话便是:“今天我是以国家元首的地位来对你谈话。”我所以要郑重提出这一句,是因为蒋先生独裁专制数十年,平日所见所闻都是一片奉承之态,阿谀之言,只有他教训别人,断无人敢对他作任何箴规,更谈不到疾言厉色地教训他了。这次我自思或是与蒋最后一面,然当今之世,论公论私,我都是唯一可以教训语气促其反省的人。所以我首先便搬出国家的最高名器来压抑他“舍我其谁”妄自尊大的心理,而服服帖帖地静听我对他的指斥。
在蒋先生默坐静听之下,我便把他过去的过失和罪恶一件件地数给他听。……我亦提到在我秉政之后幕后掣肘的情形,说:你此番已是第三次引退,你当时曾对张治中、居正、阎锡山、吴忠信各人一再声明,五年之内决不过问政治。此话无非暗示我可放手去做,改弦更张,不受你的牵制。但事实上你所作所为却完全相反。不仅在溪口架设七座无线电台,擅自指挥军队,且密令京沪卫戍司令汤恩伯亲至杭州逮捕浙江省主席陈仪,并擅派周岩接替。嗣到台湾之后,复命汤恩伯到福建挟持福建省主席朱绍良离闽,擅派汤氏代理福建省主席兼绥靖主任。凡此皆属自毁诺言,目无政府的荒唐行为!
…………
最后蒋氏竟含笑向我道歉说:“德邻弟,关于撤换福建省主席朱绍良一事是我的错误,请你原谅。”于是我也只好说:事情已经过去,不必再去记忆吧!(李宗仁:《从南京出走到飞往美国》,载《广西文史资料选辑》,第八辑,第五十九页。)
上面的谈话,李宗仁已意识到“或是与蒋最后一面”,因为彼此关系发展到这一地步,以后那只好分道扬镳了。
白崇禧所指挥的华中部队十月七日从衡阳向广西撤退时,他的部署是这样的:在桂北方面以鲁道源第十一兵团防御湘桂路正面,在梅溪口一带以黄杰第一兵团担任左翼,一部分往援黔东;在龙虎关方面,徐启明兵团担任右翼;张淦兵团则在平乐、荔浦整补。此时白崇禧如愿意和平解决广西问题,还有一个最后的机会。十月初,黄启汉由北京到香港,说负有和平使命。十月五日,他托张任民、韦永成电白崇禧云:“北京对广西还留有余地,应请进行妥协。”但白不为所动。十月十七日,邱昌渭由香港到桂林,对白崇禧说:“黄启汉要到桂林来。”白表示:“等他一到就关起来。”后来黄一到桂,果被白软禁起来。这表明白是顽抗到底。十一月十一日,李宗仁从昆明飞抵挂林,知黄被囚在象鼻山后面的郭德洁私宅内,就嘱程思远带路费去给他,说过几天他就可以回上海同家人团聚,嘱其少安勿躁。
十月二十六日,白崇禧召集李品仙、夏威、黄旭初、徐祖贻、林一枝、张淦、王景宗、孙国铨商讨今后战略问题,大家以为应确保云南、桂西南、雷州半岛、海南岛,并控制越北,即派一个师到龙州。二十七日,白崇禧飞重庆晤李宗仁。
十一月四日,白崇禧从重庆飞返桂林。次日,在榕湖官邸召开军事会议,参加的有李品仙、夏威、参谋长徐祖胎、副参谋长赖光大(1911—,毕业于日本士官学校、陆军大学第十三期。1948年后任华中“剿总”第四处处长、华中军政长官署中将副参谋长。)、第一兵团司令黄杰、第二兵团司令张淦、第十兵团司令徐启明、第十一兵团司令鲁道源等。会上讨论的主题,是军事行动上的两个方案:
第一案是向南行动,至钦州转运海南岛。
第二案是向西行动,转移至黔滇边境,进入云南。
当时人民解放军在华南地区共有十九个军,总数在五十五万人以上,其主力将分由湘、粤边境进入广西,吸引白崇禧部主力在广西决战。而白崇禧的五个兵团,总计不过三十万人,兵力战力都比不上人民解放军。
会上,李品仙、黄杰力主向西行动,进入云南;夏威、张淦、徐启明、赖光大等人主张向南行动转运海南岛。最后由白崇禧裁决,采用第一案——向南行动。黄杰说:此一行动的结果,“损失了几十万能征惯战的精锐部队”。(黄杰:《海外羁情》,第三十九页。)
白部进入广西后,足足有一个月的休整时间。直到十一月初,人民解放军才开始进攻贵州和广东南路,似对广西采取大迂回大包围的态势。白崇禧派黄杰兵团援黔,未到而贵阳已失,黄回防柳州以北。同时又派张淦兵团往攻广东南路。并以鲁道源兵团跟上。十一月二十日,人民解放军开始进攻桂北,二十一日,在小溶江击破了黄杰兵团的七十一军,二十二日桂林解放。另一路人民解放军从贵州进入三江,长驱南下,二十四日到沙塘。白崇禧方由重庆归来,以柳州城内无兵,仓促飞去南宁。二十五日,柳州、梧州同时解放。二十七日,张淦兵团到廉江。三十日,鲁道源兵团受挫,被迫到兴业,张淦兵团被隔断在坡白、陆川地区;而徐启明兵团还由桂平、武宜续向钦廉南撤。十二月二日,由柳北经迁江西撤的黄杰兵团已抵昆仑关,宾阳、上林随即解放。十二月三日,张淦兵团、鲁道源兵团被人民解放军合击包围,各个击破,全军覆灭。四日,徐启明兵团,在大寺、上思途中也遭到同样的命运。其中仅黄杰兵团孤军西进,于十三日进入越南。以后继黄杰兵团入越的还有第十一兵团的第一百军第十九师,第十兵团的第四十六军,第一二六军、第四十八军、第五十六军各一部以及华中长官公署直属部队各单位。
白崇禧指挥的部队就这样完了,李宗仁在政治上赖以生存的条件也就随之而消失了。